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坦白局?”严律眨了眨眼睛,把视线挪到李自牧脸上,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坦白……什么?”
“现在几点,”李自牧没搭腔,自顾自地打开手机看时间,“八点十六,你明天下午不是还要坐车吗,到十点吧,十点我送你回家。”
“不是,先等等,”严律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这是在干嘛?”
“然后你要直接赶去深圳体检,”李自牧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蹙了蹙眉,“我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拧开酒瓶和饮料,“你明天赶车不要喝酒了。”
“……喝酒对身体不好。”严律说。
“我也喝饮料,”李自牧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把饮料倒进两个杯子,将其中一个杯子往严律那边一推,又加上一句:“我难受了再喝酒。”
事已至此,严律只能跟着李自牧的话题走,也差不多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只是要坦白哪些,坦白到什么地步——他还没想好。
“原本没打算这么急的。”李自牧坐在他对面,垂眼盯着蜡烛,表情似乎被烛光映的柔和了些。
“那怎么又……”严律声音轻轻,话说了一半。
“哎我跟你说个事儿。”李自牧突然拐了话题。
“什么?”严律作出洗耳恭听状。
“哎算了。”李自牧叹了口气,表情还挺严肃。
严律一怔,下意识追问道:“……什么啊?”
“懂了吗?”李自牧突然问。
“啊?”严律愣了愣,感觉从刚才开始他俩对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的心情,”李自牧低声说,“忍不住了。”
想知道你放假的时候会做些什么,校服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一块玩的同学,会不会因为考试失利偷偷哭。
“我只知道你好好长大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李自牧的声音听着像是隐隐平静的海面。
严律沉默再三,只说了一句:“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不会逼你说。”李自牧轻轻吹了两下摇曳的火烛,火苗簌簌地抖动着,连带着投在墙上的影子也变得不稳了起来,“不想说的时候,就把蜡烛吹灭吧。”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远处的广场还传来若隐若现的音乐,严律无言地盯着那盏精致的蜡烛。
底座那儿有刻字,但是太黑了看不清晰——他知道这是哪家店。
“……好。”严律说。
“我先说,”李自牧应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严律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当老师?”
李自牧当初是走的竞赛加分,后来转专业转到了计算机,严律还以为他很喜欢这个行业。
“我就猜到你要问这个,”李自牧笑了笑,思索了一会儿,说:“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当时不是教资考过了吗,权当多了一条门道吧,后来觉得教师是体制内比较稳定,不去白不去。”
“我爸最开始还挺高兴的,当老师占的时间又多又固定,没空跟别人叽叽歪歪搞社交,说不定时间久了就能收收心,不去想那些歪门邪道。”
严律听见“歪门邪道”几个字,抬眼瞄了瞄他,轻声道:“这样吗。”
“他还是这个想法,我改变不了,”李自牧察觉到严律的眼神,知道他肯定又在多想,解释的很坦率,但语气里也藏着几分被迫的无奈,“我尽力了,但还是……没办法。”
严律“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大概就这样,没什么特殊的,”李自牧把话题拐了回来,他面上挺平静,在心里偷偷吐槽,感觉自己这个园丁形象塑造的一点也不无私伟大,“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你为什么会来楠城?”严律问,加上一句解释,“我看朋友圈没有说过你在楠城。”
“当时看见我差点吓死你了吧,”李自牧啧了一声,接着说:“在北京待腻了呗,正好学校有一个什么援助计划,我就跟着报名,然后就被分到这儿来了。不过我运气真挺好,这里去年刚脱贫呢,是条件最好的一个地方了。”
“你这几年……真的过得很辛苦吗?”严律抬眸和他对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摇曳的火苗带动着眼神的流转,严律的瞳孔被映得亮晶晶的,李自牧心里猝然一颤,仿佛看见自己努力塑造的意志城墙正在被一点点侵蚀灼烧。
他愣了愣,把擎着的胳膊肘收了回去,坐直身体,说:“……不辛苦。”
下一秒,他就开起了玩笑话,“我是独生子,又不是私生子,我爸我妈还能真饿死我吗。”
严律:“……”
李自牧叹了一声,“你当时不是提前离校了吗,程遇本来说拉着我一块儿搞个无人机还是什么的工作室,但是我不想干,就在家躺了一阵儿。”
“后来,”他顺着时间节点开始回忆,“我爸忍不了了,我就跟他较劲,然后大吵一架,我就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逃难到程遇那儿了,但是我没工作,只能吃小金库,”李自牧暗自颓叹,感觉这回忆实在算不上正能量,“那我也不能一直那么着吧,就赶鸭子上架跑去考教师编了。”
严律能听出来他省略了很多和家里面的矛盾点,但也大概猜出来个差不多了,“我问完了。”
“那……轮到我了?”李自牧问。
严律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你问吧。”
李自牧双臂交叉放在桌上,看严律看得格外认真:“不想说的话就拉灯,知道吗?”
严律“嗯”了一声。
向别人敞露心扉是严律非常不擅长的,在他漫长的成长生涯里,没有一个能让他毫无顾忌吐露想法的人。
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憋了口的蚌,没有珍珠,只有满口淤泥的紧闭的壳。
“你妹妹的情况怎么样了?”李自牧问。
“还不错,”严律说,“医生说她的情况一直在好转,而且上次回家的时候还跟我说话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感觉自己高兴得有点儿荒谬,“虽然只有一个字。”
“她还在上学吗?”李自牧组织了一下措辞。
严律点点头,“嗯,之前休学了一年,今年回去上高二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什么,解释道:“我妹妹叫严佳,单人旁两个土那个佳,得的是抑郁症。”
李自牧平淡地“哦”了一声,说:“现在得抑郁症的人很多啊,我之前高中的时候班上也有好多同学因为这个病休学。”
“可能因为她在家里过得不开心吧,”严律垂下眼,控制不住自责,“我当时都没注意到她心情不好。”
“为什么是你?”李自牧听到后立马反问。
“嗯?”严律疑惑地抬头,表情十分认真,“我是她哥哥,当然……”
“你首先是你自己,”李自牧打断了他的话,“你首先是严律,然后才是严佳的哥哥。”
“还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着调的东西,突然没忍住笑了一声,说:“算了。”
严律敏锐地觉察到他后半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越是这样他越忍不住好奇,“什么?”
李自牧看见他的眼神,顿时兴由心起,笑问:“你确定要听吗?”
起初严律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吧。”
“那你听完别生气啊,”李自牧说着,倒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手招了两下,示意严律凑近,“你过来点儿。”
严律眨巴两下眼睛,往前凑了一下身体。李自牧见状往旁边挪了挪,胳膊越过桌子,贴到他耳朵边上。
“……滚蛋吧你!”严律听完猛地向后一躲,搓了搓自己的耳朵,透着几分不明显的红。
“你自己让我说的。”李自牧撤回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说得坦坦荡荡。
严律狠狠地瞪他:“……你现在不准说话。”
李自牧被他逗乐了,用手在嘴巴前比划了一下拉链,举手作缴械投降状,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话闭嘴了。
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手机,严律也瞄了过来,然后看向他,李自牧把手机屏幕对过去,是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谁?”严律问。
李自牧先拉开嘴巴上的拉链,然后才说话:“应该是快递吧。”
严律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有点儿无语,但是又感觉挺好笑。
“我得去超市那边拿一下,要不容易丢了。”李自牧说着便起身,不忘对严律说:“你在这儿等我,大概……十分钟吧。”
具体离开了几分钟不知道,但应该是很快的,因为李自牧回来的时候还大喘着气。
他回来连鞋都没换,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严律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李自牧站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向里瞅。
严律冲他笑笑,李自牧松了口气,咽了咽干巴的嗓子,接过严律倒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个干净,“渴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会走呢。”李自牧缓了缓劲儿,说。
“其实我也以为。”严律说。
时间离十点半还早,可能是明天他又要离开跟李自牧好几天见不到面,也可能是蜡烛把那条游离的边界给烧化了,严律发觉自己竟然没有想走的欲望。
“看来你还是比biubiu强点儿。”李自牧说。
“这有可比性吗?”严律佯装皱眉。
“你之前不就这样吗,”李自牧进行义正言辞的辩驳,“分手完跑得飞快,biu一下,我就找不着你了。”
严律轻叹,说:“我很抱歉。”
“不要道歉,”李自牧语气认真了起来,又重复一遍:“不要给我道歉。”
“我之前没什么生活经验,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那是我的问题,你不需要道歉。”
在社会上被敲打了几年,他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有多没心没肺,“我不想,我想,我开心,我不开心,我喜欢,我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
“……你应该告诉我的。”李自牧低声说。
“时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但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一直在朝着你的方向走。”
严律抬眼,看见李自牧的眼神在说:你要相信我。
目光交错瞬间,他又避开对方藏不住急切的眼神,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
我能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