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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


  •   一盏纸灯笼悬在檐下,光晕如纱,浮在夜雾氤氲之中。院里几只流萤飞转,绿莹莹的光点掠过晾衣绳,停在了院角的墙上。

      一室昏暗中,陈默躺在床上盯着房梁发愣,怀中人呼吸清浅,已然是睡熟了。

      他很困惑,人为了满足自己,究竟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如果得到必然有牺牲,那么上位者就会先牺牲下位者,利益面前,不缺前仆后继的人。

      欲望的沟壑,是填不满的。

      该怎么办呢?

      陈默思索间,一夜未眠。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王厉已经站在村口等班车。

      七月的夜风本该带着暑气,可今天却冷得反常,像有人把冬天的寒气硬塞进了夏夜。他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跺了跺脚,鞋底碾过碎石,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凌晨四点十五分,两束灯光从远处缓缓靠近,班车来了。

      王厉把最后一筐枸杞搬上班车行李舱时,道路两旁的露水还没散尽。

      “厉小子,最近收成不错啊?”班车司机老王打着哈欠从驾驶室探出头,嘴里还嚼着半块煎饼。

      “是啊,最近大家种的枸杞、决明子收成还不错……”他的话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雾吞山陷在一片昏沉之中,青黑色的雾气从山顶倾泻而下,沉沉地压在树梢上。

      远远望去,整座山仿佛被一层半透明的黑色薄纱笼罩,轮廓模糊扭曲,如同浸泡在墨汁中的古画。

      更诡异的是声音,或者说,没有声音。

      整座山死寂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风声都消失了。

      “哎哟卧槽!”老王的煎饼掉在方向盘上。顺着王厉的视线望去,松针无风自动,簌簌震颤,却未发出声响,“这……”他放低声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王厉揣测,肯定又有人偷偷进山了。他面色不虞,沉声道:“别担心,只要咱们不进山,应该没什么事。”

      班车驶离村口时,王厉看了眼不远处的岗哨,执勤的士兵依旧笔直地站在岗位上,面容平静如常,自动步枪斜挎在胸前,枪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他冷笑一声,看来付队长也挡不住想要进山的人啊。

      付臻猛地睁开眼,已经六点半了!他竟然比平时多睡了半小时,窗外晨光尚未炽烈,周遭出奇的安静。

      他迅速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一看——

      山脚裹在一层青黑色的雾霭里,草尖坠着夜露,整座山死寂得可怕。

      抬眼望去,雾气深处,偶尔闪过几道模糊的影子,轮廓扭曲不定,转瞬即逝。它们没有靠近山脚,只是在雾中游荡,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快步走到监控前,无人机传回的红外影像里,是一片冰冷的蓝。

      “昨夜是否出现任何异常情况?”他通过对讲机询问道。

      轻微的电流杂音过后,通讯器中传来回复:“报告!一切正常!”

      相较于山林的异状,山间的小院则沐浴在阳光中,一切如常。

      陈默正用木瓢给小竹笋浇水,笋尖轻轻颤动着。

      石桌上摆着一碗山泉冰镇过的酸梅汤,风簧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截竹筒盛着的紫苏桃子冻,嫣红中隐现紫苏脉络,像是琥珀中的晚霞。他挖了一勺含在口中,眼睛却盯着院角的身影。

      突然,他碧绿的双眸中竹节纹一闪而过,下一秒,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叩叩——”

      随即一根竹鞭探出,灵活地开了门。

      只见一顶朱红轿子停在门口,惨白的纸人轿夫正冲他们鞠躬,四名轿夫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正不动声色地往院里张望。

      陈默转身,放下水瓢,走到门口。

      风簧紧随而至,他打量着纸人红彤彤的面颊,探出竹鞭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几个轿夫,问道:“你们有事?”

      没人回答。

      陈默问来人:“想下山?”话音刚落,周遭便响起喜庆的唢呐声。

      “吵——”风簧不悦地皱眉。

      下一秒,陈默抬手就抓住了突然飞出的竹鞭,然后对“纸轿娘”道:“去吧,陪他们好好玩玩。”

      轿夫们同时转身,关节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是老旧的竹器即将折断。

      轿子动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轿顶的铜铃轻轻一晃——

      “叮……”

      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在两人的目送下,轿影渐淡,像是被雾蚕食,一寸寸在空气中褪色。

      风簧看了陈默几眼,问道:“要打架吗?那些人还会进山吗?”

      “只是去找我们的东西。”陈默沉声道,“贪婪者的手,是永远伸着的。一味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风簧抬手轻抚他的眉:“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陈默拉过他的手,吻了吻:“嗯,你很厉害。”

      “嘻嘻~”风簧唇角微扬,笑声像是山风掠过竹林时抖落的碎光,清透、疏朗,带着几分未谙世事的青涩。

      陈默胸口发紧,恨不得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让他的笑容永远像此刻一样,不沾半分阴霾。

      午后,阳光淌在青石板上,小院静得仿佛能听见光晕落地的声响。

      梨树的影子越爬越斜,渐渐罩住风簧的半边身体。

      桌上摆着喝残的梅子汤,蝉鸣忽远忽近,陈默从后院回来,竹篮里盛着刚摘的杨梅。

      他蹲在水槽边淘洗,手指拨弄着果实,水声哗啦,惊得几只麻雀从晾衣绳上扑棱飞走。

      洗净的杨梅沥在竹筛里,日头一晒,甜香便漫出来,风簧卷走两颗,含在嘴里,脸颊微微鼓起。

      陈默单独装了一碗给他送去,然后拿来一个肚大口小的粗陶酒坛,抓了一把冰糖垫底,再一层杨梅一层糖地铺进去,最后倒入自酿的米酒,清亮的酒液没过杨梅,渐渐浸出胭脂色,浮沫如晚霞般聚散。

      封坛前,他摘了片新鲜的紫苏叶,轻轻覆在酒面上。如此,紫苏的辛香会慢慢渗进去。

      他朝梨树上的小竹屋说道:“等秋凉就能喝了。”竹屋里瞬间传出“嘤嘤嘤”的欢呼声。

      暮色四合时,最后一缕霞光被老梨树的枝桠筛碎,簌簌落在晾衣绳上。

      山林开始吐出积蓄了一天的热气,笼罩了一天的青黑色雾霭渐渐褪去,黑暗从山谷底部漫上来。

      子夜时分,乳白色的山雾渐浓,月亮卡在了西山的树梢。

      远处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拖拽什么。

      红外监控画面中,没有任何异常。

      付臻站在岗哨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配枪。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探照灯自动扫过,光束穿透黑暗,一无所获。

      周遭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为研究院森严的安检门镀上一层银边。

      科学研究院生物异常研究中心里,走廊的灯全部亮着,偶尔能听到外面有虫鸣声传来。

      三楼的办公室内,徐教授正在查阅最新成果报告。

      一缕薄纱缓缓飘进研究院大门,循着灯光蔓延开来,像某种活物般贴着地面游走。

      当雾气浓到连热成像仪都开始失真时,办公室门口响起了窸窣声响。

      “叩叩——”

      敲门声响起。

      “哎。”徐教授不悦地皱起眉,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去开门。

      走廊里雾气弥漫,没有人。

      就在他准备关门时,四道瘦长的人影从雾中浮现,惨白的纸面,朱砂勾出的眉眼,嘴角牵扯出僵硬的弧度。它们抬着一顶褪色的红轿,轿帘半垂,隐约透出里面端坐的身影。

      徐教授的瞳孔剧烈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声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余光扫向走廊转角——监控镜头的红外补光灯正泛着暗红微光。

      轿夫们没有脚步声,它们的脚底始终离地三寸,每一步都像是被无形的线提着,关节僵硬地摆动,发出细微的“喀啦、喀啦”声,像是竹骨在摩擦。

      轿帘忽然被风掀起一角, 一只青灰色的手缓缓探出,指尖捏着一朵褪色的红纸花,轻轻一松。

      纸花落地,轿子已无声滑至眼前,喜庆的唢呐声骤然响起。

      “新、人、上、轿——”四个纸人同时开口,声音像是从腐朽的棺材板里挤出来的,干涩、断续,带着纸页摩擦的沙沙声。

      轿帘彻底掀开,里面端坐的“新娘”微微抬头—— 左半边脸是剥落的纸皮,右半边……竟在对他笑。

      徐教授猛地关上门,用颤抖的手指死死抵住对讲机的通话键,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却又抑制不住地发颤:“快、快来人……实验室有东西进来了……快过来!”

      对讲机那头传来沙沙的电流声,随后是值班人员疑惑的回应:“徐教授?您那边监控一切正常,没有检测到任何——”

      “快点来!监控拍不到那东西……”徐教授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压低,像是怕被谁听见。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就在我办公室外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门口隐约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竹骨摩擦,又像是某种僵硬的关节在缓缓转动。

      门缝下,一片惨白的纸屑无声飘了进来。

      徐教授的瞳孔骤然收缩。

      然而,门外的东西没有动作。

      不多时,四名武警手持铜弹手枪冲进三楼的走廊,他们的头盔装有热成像镜片,镜片上不断跳动着数据流——但走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显示。

      为首的队长猛敲徐教授的办公室门,指节在门上砸出沉闷的响声。

      “徐教授!您没事吧?”

      门锁“咔哒”一声弹开。

      徐教授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额角渗着冷汗,但神情已恢复冷静。他微微点头,视线迅速扫过武警身后的走廊。

      “它们可能还在。”

      武警队长皱眉:“您确定?我们什么都没——”

      徐教授打断他:“立刻调取所有走廊和实验室的监控,重点检查异常区域,任何异常。”

      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抓起桌上的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研究所的立体结构图。

      “它们的目标是狐毛。”

      3:15,实验室里。

      铅玻璃墙外,四道惨白的人影忽然停住。

      纸轿夫僵硬的脖颈“咔”地转向实验室中央,朱砂勾画的眼珠锁定悬浮的狐毛。轿帘无风自动,掀起一角——

      青灰色的手指缓缓探出,指尖一勾。

      “啪。”

      力场发生器突然爆出一串火花,悬浮的狐毛剧烈震颤,表面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扭曲挣扎。

      下一秒——

      “嗤啦!”

      狐毛自燃,青绿色的火苗在狐毛燃尽时,迅速熄灭。

      这些细微声响被实验室的隔音系统吞没,只剩监测屏上疯狂跳动的次声波频谱。

      铅玻璃墙外,雾气再次无声漫起。

      四道惨白的人影抬着红轿,刚踏出实验室,迎面就对上了徐教授和四名武警。

      空气凝固了一瞬。

      “开火!”武警队长暴喝。

      “噗!噗!噗!”

      铜弹贯穿纸人胸膛,烧出焦黑的窟窿,边缘还冒着缕缕青烟。纸轿夫的身形晃了晃,却没有倒下——那空洞的伤口里,竟缓缓飘出细碎的纸灰,像是有生命般重新填补破损。

      “换匕首!”

      几人怔愣间,纸人已经动了。

      它们的动作突然变得极快,关节“喀啦”一转,惨白的手臂如鞭子般甩出,猛地缠住最前方两名武警的脖颈——

      “呃——!”

      徐教授后退半步,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铜制匕首,他猛地抬头——

      轿帘掀开了。

      一只青灰色的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他的衣领。

      他挥手砍去,那青灰手臂一避,抓到了他的肩上。

      “啊!”

      徐教授痛呼一声,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教授!”

      武警队长怒吼着冲上前,匕首横扫,却只斩到一片飘散的纸灰——

      走廊里雾气翻涌,红轿子退入雾中,徐教授的身影被轿帘吞没。

      “叮……”

      铜铃轻响。

      轿子凭空消失。

      纸人干涩、断续的声音从所有队员的耳麦里传出:

      “入雾吞山者,死。”

      凌晨四点,山脚哨岗浸在靛蓝色的雾里。

      两个哨兵像木桩般立着,防爆探照灯扫过铁丝网时,惊起几只夜鸮。

      突然,红外警报器突然发出蜂鸣。

      “队长!C区有热源!”

      哨兵的夜视仪里一团橘红色人形轮廓正趴在警戒线内。

      两人枪口同时指向目标。

      探照灯刺破山雾的刹那,光圈里,一个人浑身是血地蜷缩在树下。

      “徐教授?”付臻一眼就认出了他,但仍谨慎地看向那个被探照灯照耀的人。

      “救……救我……”徐教授艰难地抬起头,“我是……科学研究院……生物异常研究中心的徐徵明……是、是被山里的东西抓来的。”

      此时,另一边,一顶红轿子在林间的雾气中缓缓消散。

      整座山忽然活了过来。

      树梢无风自动,叶片沙沙作响,山风声里夹杂着低沉的笑声,轻轻拂过每一根枝桠、每一片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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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新人写文,笔力不足,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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