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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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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硝烟的气息,抽打在林薇脸上。她提着沉重的银色手提箱,在无人后巷的阴影中踉跄前行。身后,组织基地的方向火光冲天,警笛声、爆炸声、隐约的枪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乐。
城市在正常运转,霓虹灯无视远处的动荡,冷漠地闪烁着。林薇裹紧了一件从废弃纸箱旁捡来的破旧雨衣,将手提箱紧紧抱在胸前,融入深夜稀疏的人流。每一道扫过的车灯,每一个脚步声,都让她心脏紧缩。
她不能停下。雷恩可能还活着,组织的力量绝不止于那座基地。“墓碑”芯片在她贴身的衣袋里发烫,如同一块灼热的火炭。莱拉用生命换来的手提箱,里面装着杨锐唯一的希望。
杨锐……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撞向雷恩的那一幕,不去想那声枪响。她必须假设他还活着,并且需要箱子里的东西。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能让她喘息、思考、处理伤口(她的大腿在逃跑时被飞溅的碎片划伤,正隐隐作痛)的地方。酒店、旅馆全都不安全。她的公寓肯定早已被监控。
她想起了一个地方。陈屿曾经带她去过的,他早年买下却从未入住的一套老旧公寓,用的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化名。他说那是他准备的“安全屋”,当时她还笑他杞人忧天。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手机地图(她扔掉了组织配发的通讯器,用的是路边便利店买的廉价一次性手机),她辗转找到了那片位于城市边缘、几乎被遗忘的老居民区。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岁月的味道。她用陈屿告诉过她的备用方法——撬开楼道电表箱,从里面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门开了,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公寓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覆盖着白布,积着厚厚的灰。但这里有四壁,有屋顶,暂时与外界隔绝。
林薇反锁上门,用椅子抵住,拉上所有窗帘。她瘫坐在地,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她检查了大腿的伤口,不算深,但需要处理。她在厨房水槽下找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急救箱,里面有勉强能用的碘伏和绷带。
简单包扎后,她打开了莱拉的手提箱。
里面是精密排列的药剂瓶、微型冷冻单元、数据存储器和一套复杂的注射设备。还有一本莱拉手写的笔记。
笔记上详细记录了纳米阻断剂的工作原理、使用方法和……巨大的风险。
“血清7号原型:可诱导体内纳米装置进行特定序列的自我拆解。成功率预估40%。副作用:可能引发强烈免疫排斥反应、神经系统短暂紊乱、甚至……致命性休克。仅适用于极端情况。”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只有40%的成功率,还可能致命。但她没有选择。杨锐如果还活着,体内的装置随时可能被再次激活,或者本身就会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她必须找到他。
她拿出那枚“墓碑”芯片,插入廉价手机的转换接口(这是陈屿的习惯,总会留下兼容老技术的后路)。芯片里并非只有那个引爆程序,还有一个加密的日志文件。
密码是她恢复记忆后想起的,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日志打开,是陈屿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背景像是在某个嘈杂的信号极差的地方。
“薇,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墓碑’已经激活。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但你是唯一能完成这一切的人。”
他看起来异常憔悴,但眼神灼灼。
“曝光只是开始,远非结束。组织根系深植,远超你我想象。他们很快会重组,并用更激烈的手段反扑。”
“莱拉的原型剂是希望,但钥匙在你手里。芯片底层有一个生物识别锁,只有你的神经信号模式能够解锁下一阶段的数据——桑德斯博士关于纳米装置最初、也是最彻底清除方案的研究雏形。但那需要特定的硬件才能读取和继续研究。”
他深吸一口气:“去找‘归途’。那是一群最早离开组织的科学家,桑德斯的学生们。他们分散隐藏,但一直在暗中研究对抗技术。找到他们,完成桑德斯未竟的工作。这是唯一的长期希望。”
影像最后,陈屿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温柔:“活下去,薇。无论记住什么,忘记什么,你永远是你。我相信你。”
影像结束。
林薇呆坐了许久。又一个任务,更重的担子。“归途”?她从未听陈屿提起过。
她尝试用手机接入网络,搜索相关信息,但一无所获。这必然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
疲劳和伤痛最终让她无法思考。她蜷缩在冰冷的沙发上,裹紧雨衣,陷入不安的浅眠。
第二天,她被雨点击打窗户的声音吵醒。伤口还在痛,但精神稍微恢复。
她必须行动。首先,她需要信息,需要找到“归途”的线索,更需要知道杨锐的下落。
她冒险用一次性手机联系了那个只发过逗号的号码。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乔装打扮,戴上帽子和口罩,决定重返城市中心,去那些可能留下信息的地方——那家书店附近,研究所外围,甚至组织基地远端的观察点。
在城市图书馆的公共电脑上,她使用了一种陈屿教她的深度检索技巧,在浩瀚的网络垃圾信息中寻找“归途”可能留下的极隐秘标记。
几个小时枯燥的搜索后,一条看似普通的学术论坛旧帖引起了她的注意。帖子讨论的是早期神经编码伦理,发帖人ID是“LostOdyssey”(迷失的奥德赛),签名档有一行极小的、看似乱码的字符。
林薇的心跳加快了。这串字符,是桑德斯博士早年一篇被撤销论文中的特定算法标识符!
她试图联系这个ID,但账号早已废弃。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屏幕突然黑屏,然后跳出一行字:
“风险过高。终止查询。”
接着,电脑自动重启,所有浏览记录被清空。
不是组织的风格。更简洁,更……警惕。是“归途”?他们还在活动,并且监视着相关信息的查询!
这既是警告,也是确认——他们存在。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暗。雨还在下。林薇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线索似乎又断了。
在一个嘈杂的地铁站,她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峰会骚乱的余波仍在,官方称之为“极端组织的恶劣黑客行为”,并表示正在全力调查。屏幕上闪过几个“在逃嫌疑犯”的模糊头像——其中有一个,隐约像是杨锐!
他还活着!而且新闻暗示他可能还在城里!
希望重新燃起,但如何找到他?
她想起了一个极其古老的方式。陈屿和她年轻时玩过的一个游戏,如果走散,就在城市几个特定地点的公共留言板留下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其中一个地点,就是中央地铁站的这个布告栏。
她挤过去,心跳如鼓。布告栏上贴满了寻人启事、租房广告、兼职信息。她的目光焦急地搜索着。
然后,她看到了。
在一张“寻找走失猫咪”的启事右下角,有一个用极细笔画留下的记号——一个简单的航海星图标记,旁边有一个时间:明日,凌晨4点。
是杨锐!他还活着,并且记得这个方式!他约她见面!
狂喜只持续了一秒,立刻被冰冷的警惕取代。
这会不会是陷阱?组织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可能知道这个方式。杨锐是否在被迫情况下留下这个?或者这根本就是组织伪造的?
去,还是不去?
凌晨四点,城市最沉寂的时刻。约定地点是城郊一座废弃的货运码头,风雨更大,能见度极低。
林薇提前两小时就到了,潜伏在一堆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手提箱放在脚边,手紧紧握着衣袋里的枪和那枚芯片。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脖颈,冰冷刺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只有风雨声和远处河流的呜咽。
四点整。
一个踉跄的身影出现在码头尽头,倚靠在一个生锈的吊机旁。隔着雨幕,看不真切,但体型很像杨锐。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
林薇屏住呼吸,没有动。
几分钟后,那个身影似乎有些不支,缓缓坐倒在地。
林薇的心揪紧了。如果是杨锐,他可能受了重伤。
她咬了咬牙,最终冒险做出了决定。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她压低身体,借助集装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她停下,低声喊道:“杨锐?”
那个身影猛地动了一下,抬起头。雨水中,那张苍白疲惫的脸,正是杨锐!
“薇……”他的声音虚弱沙哑,“你……来了……”
“你怎么样?”林薇没有立刻上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雷恩……没打死我……打中了防弹插板……但震荡……”他咳嗽起来,“装置……他们一直在尝试……激活……我靠阻断剂撑着……快不行了……”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不像伪装。
林薇慢慢走近,手指仍扣在枪上。“你怎么逃出来的?”
“混乱……守夜人的人……和组织的混战……我趁乱……”他断断续续地说,眼神涣散。
终于,她走到了他面前。他看起来确实伤得很重,肩头胡乱包扎着,血迹斑斑。
她蹲下身,想去检查他的伤势。
就在这一瞬间,杨锐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极度冰冷的陌生光芒。他的手如铁钳般猛地抓住她握枪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另一只手闪电般击向她的颈侧!
林薇甚至来不及惊愕,只感到剧痛和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挣扎,但对方的格斗技巧远超乎她的预料,精准而狠辣。
那不是杨锐熟悉的格斗方式!
“芯片。”‘杨锐’的声音变得冰冷平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非人的机械感,“交出芯片。”
他被完全控制了!或者……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杨锐?!
林薇的心沉入冰窟。陷阱!这果然是一个完美的、利用她唯一弱点的陷阱!
她拼命反抗,但颈部的重击让她视线模糊。手提箱脱手掉在地上。那只冰冷的手伸向她藏着芯片的衣袋……
完了吗?一切就这样结束?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从高处传来。
压在她身上的‘杨锐’身体猛地一震,动作僵住。他的后心处,绽开一朵血花。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然后重重地倒在一旁,不再动弹。
林薇惊魂未定,挣扎着爬起,抓起手提箱和枪,惊恐地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远处一个集装箱顶上,一个身影收起狙击步枪,迅速消失在天光微亮的雨幕中。
是谁?
她来不及思考,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探向地上那个“杨锐”的颈动脉。
没有搏动。他死了。
她强忍着翻涌的情绪,仔细查看他的脸部边缘——没有易容的痕迹。他就是杨锐,或者说,曾经是杨锐的身体。
但最后那一刻,控制他的,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杨锐。
组织彻底将他变成了武器,而如今,这把武器在她面前被销毁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枪声惊动了什么人。
林薇不敢停留。她最后看了一眼杨锐苍白的面容,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然后,她转身,提起装满希望和绝望的手提箱,再次奔向迷蒙的雨幕深处。
芯片还在她手里。
莱拉的研究还在她手里。
陈屿的遗志还在她肩上。
但杨锐……永远离开了。
而那个在黑暗中开枪,既像是救了她,又像是灭口的人,究竟是谁?
“归途”?
守夜人?
还是另一股她完全未知的力量?
前路更加迷茫,更加孤独,也更加危险。她唯一确定的,是必须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