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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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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气话而已。”
又不是真要他疼得死去活来。
李琢圭撑着他的身体,人差点跌个趔趄:“你的腿若是疼得厉害,可以用我的肩膀借力。”
地牢外可以看得出是一处大宅院。
京城里,这样阔气的人家大有人在,许琢圭并不能确认这里是哪里。
“你知道绑架我们的是何人吗?”
才出了地牢没几步,她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想来应是我们两个都得罪过的人。”
褚文和顿了顿:“是谭闻璋,这个地方,是谭家在甘泉山脚的庄子。”
“谭闻璋?”
许琢圭确与他不甚交好,但似乎也没到要绑架她的地步,更何况还有一个褚文和。
“他为什么要绑我们二人?”
褚文和眼神闪躲,久不言语。
李琢圭瞥见一旁晒着的侍人衣裳,将褚文和藏进假山里:“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在这庄子探探路。”
褚文和本想拦着她,无奈残疾之身连她翻飞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道一句“小心”。
天上挂起点点星子。
李琢圭换好衣服,正巧碰上点灯的女侍,便趁着机会混入其中。
“诶,你!”
添油的粉衣女侍娇呵一声,叫住了她:“你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李琢圭沉下脑袋,结结巴巴嗫嚅道:“我,我是今天才来的,姐姐今后就熟了。”
粉衣女侍将手里的油壶塞给她,还指挥着所有侍人将手边剪芯的剪子、火折子全拿给了她:“既然是新来的,免不了多花些时间要熟悉庄子里的活,你都一并干了吧。”
恶意来得如此没有源头,不由分说,不过也正好遂了李琢圭的愿。
“姐姐放心好了,我一定努力点灯,保证把庄子点得亮堂堂的。”她殷勤备至。
然后反手把柴房给点着了。
这回岂止是亮堂堂,还暖乎乎的。
“救火归救火。”
她站在火场前指挥,“柴房里没有人,也没有重要的东西,大家可千万别为了救火伤了自己,公子不会怪罪我们的。”
祸,是她闯的。
好人,她也是要做的。
把庄子搞得一团糟后,李琢圭返回假山,找到褚文和,艰难地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我找到出去的路了。”
褚文和望着不远的火光,心下已经了然:“这火是你放的?”
李琢圭点了点头:“是我,着火的位置比较偏,就是烧起来也波不会连到别处。
“我们快趁着混乱逃出去。”
李琢圭带着褚文和逃出了庄子,但好景不长,庄子里的守卫很快发觉并追赶过来。
“李娘子,你将我放在这里吧。”
走在通往城门的路上,褚文和明显感觉到李琢圭多他一个累赘,体力愈发难支,便提议:“我们能走一个是一个,总好过两个都被抓回去。”
李琢圭停在原地歇了歇脚,执拗道:“我又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小人,怎可丢下你不管?”
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体力也太差,慢吞吞地前进也不是办法。
“我想到了!”
她灵机一动,把褚文和塞进路边的灌木里,再折些茂密的树枝盖在上面。
夜里这样藏人确实隐蔽,可褚文和的一身白衣,还是太显眼了。
“褚文和,”因着男女大防,她还是有些吞吐,“劳烦你将外衣脱给我。”
褚文和不曾动,她便红着一张脸,直接上手抢:“事急从权,得罪了。”
寻常她都温顺得像只鹌鹑。
这个时候,她猛得像一只老虎。
她将褚文和的外衣套在身上,用树枝和衣服上抽出的线组成个简易的弹弓,再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东边路上的树叶上弹去,扰得雀鸟惊飞。
不出所料,追击的人分出一部分向西搜查,他们的处境也就没那么危险。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李琢圭让褚文和等在原地,静候天明再寻求路人帮助,自己则朝西边的深林跑去。
“那边有人!”
才没走几步,她的行踪便被眼尖的人察觉,剩下的那波人往她的方向追来。
至此,褚文和算是安全了。
李琢圭脚下生风,跑了足有两炷香的时辰,身后的人依旧是紧追不舍。
眼见着密林深处越来越黑,她都隐约听到老虎的低吼,却仍是甩不掉身后的人。
奔逃之时,她频频向后看。
自然而然,也就忽视了脚下的景况。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家伙在道上做了个陷阱,她稍一没注意,就脚滑跌进个深坑。
摔也就罢了,还把脚给扭了。
“呜……”
李琢圭真想哭出声,可是一想到外面还在找她的谭家守卫,她又不敢出声。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也不知道这陷阱是谁造出来的,发动之后还有个“盖子”,不发声外头的人轻易发现不了。
也就是说,她现下不必担心被追踪她的人找到发现了,也算一种因祸得福。
就是,里头伸手不见五指的。
李琢圭从身上掏出了从庄子里拿出来的火折子,打开来往上头吹了几口气。
这深坑实在是个大工程,哪怕是一个六尺大汉掉进来,站在大坑中央抻直手脚,甩着拂尘跳大神,都显得绰绰有余。
这么大也就罢了,洞壁还特别光滑。
换句话说,她根本出不去。
火折子彻底燃尽,李琢圭眼前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不免让人心生郁闷。
距离天明还有好一段时辰,挖下大坑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回收陷阱。
她的小命,竟完全掌在别人手中。
——
“前几日我让弟兄们在这里挖了个陷阱,也不知有没有抓住什么东西。”
男子的声音传来。
听脚步声,是直直往陷阱这边来的。
李琢圭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用期许的眼神看向坑口,掩住深坑的物体被掀开,日光透进,她的眼前重获明亮。
一张男子的脸映入眼帘,就在她以为得救之际,那男子脸色一黑,旋即阖上开口。
李琢圭:“?”
这是?见死不救?还是掩埋罪证?
她真的要哭了。
“哥,这里什么都没有!”
男子的声音决绝得好似要以命死谏的言官,甚至村头的杀猪匠面对马上要下手了结的猪的时候,都不至于表现得如此冷漠。
“原以为设下的陷阱能有所收获,没想到到头来里头空空如也,想是什么没长眼的小兽经过,触发机关后逃之夭夭了。”
什么没长眼的小兽,里面分明是个人!
李琢圭捡起用完的火折子,往上面狠狠一抛,火折子撞上坑顶的掩物,发出响动。
要不是她太久没喝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她非得狠狠说上他两句不可。
“底下是什么声响?”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此刻隔着掩物,还辨不太清晰。
他重又打开掩物,李琢圭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差点要热泪盈眶。
“蕴玉!”
有的人坏透了。
好在,世上还是好人多。
李琢圭刚从洞窟里出来,一事毕了,才猛然察觉当下处境的尴尬。
“好巧啊。”她瘸着腿打着哈哈。
就像是命运使然,总能让她在处境最尴尬的时候碰上魏锡,也不知是好是坏。
魏锡脸上的表情很不好,抬脚踹了一旁的男子一脚,用手指他:“回去再收拾你。”
又带着未散的愠气,问许琢圭:“你的腿怎么了?”也不知是冲谁,瞧着很凶的样子。
李琢圭揪着衣角:“脚,脚扭了。”
魏锡走到她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惊得她下意识用手圈上他的脖颈。
“蕴,蕴玉?”
她见魏锡皱起的眉头稍微舒缓一些,望了身后做鬼脸的魏钧一眼,羞赧道:“还有人在……”
魏锡冷哼一声:“别管他。”
好似背后跟着的人,多丢他的脸似的。
不过也确实能理解,做错了事不愿承认,要承认这样的纨绔一个是自己的弟弟,实在丢人。
同是将军府的儿郎,一个被宠得无法无天,一个则必须什么事都自己扛。
李琢圭不自觉搂紧了他,好似这样,就能帮到从前那个缩在一角独自疗伤的少年。
魏锡却以为是没有抱稳,往上拢了拢手臂:“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好问题。
李琢圭看着天上飘动的云朵,暗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还有些莫名其妙……”
从被绑架,再到和褚文和同困地牢,一起逃出生天,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最后还不忘担忧:“也不知褚文和如何了。”
当着魏锡的面,她就这样明晃晃地心里想着另一个男子,还毫不遮掩地表达担忧。
还好是魏锡大度,笑道:“褚郎君堂堂六尺男儿,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能出什么事?”
李琢圭心安一些:“说的也是。”
进到营帐,魏锡把她轻置于小榻上,蹲下身子道:“让我看看你脚上的伤。”
“啊?”
她用手捂住发红的脸,任由魏锡褪下自己的鞋袜,将脚搁在他的膝上。
他的手落在她肿起的脚踝上,指尖粗粝的茧子轻磨着她脚踝处,温柔地取下了箍着她脚踝的一根红绳圈,肿起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勒痕。
感觉痒痒的,她哼唧出声。
魏锡突然放下她的脚,站起身来:“我去拿些药酒过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李琢圭点点头。
她看了看自己脚踝的伤,应该不算很严重,大概休养个三五天就能好。
门帘又被掀开,她头也没抬便问:“咦?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那边没传来应答。
李琢圭抬起脑袋,看到的却是双手抱胸,嘴角勾着一抹笑的魏钧。
她忙拉起一旁的小被,盖住了露出来的脚。
“我见过许多刻意接近我哥的女子,”他轻蔑地笑,“她们一个个,巴不得打扮得跟开屏的孔雀一样凑上前,独独你……”
他轻蔑地嘲道:“又脏又臭的。”
李琢圭后知后觉:“又脏……又臭?”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澡,加上还有癸水在身,身上的味道不要太难令人接受。
没有人说出这一点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一有人指出,她就再也不能忽视这一点了。
她难堪得想要躲起来。
偏偏这时候,魏钧还要浇一盆凉水:“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算接近我哥了吧?我告诉你,我哥抱过的女子,可是数不胜数。”
数不胜数,这四个字如小针一样,一下一下刺着李琢圭的心。
一个表面看似正经,实则流连芳丛的风流公子哥的形象,忽然跃然眼前。
她现在又难堪,又伤心。
而造就这一切的祸首,带着消息来作弄完她之后,就像一阵风儿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