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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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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通红粗犷的布朗·索温中尉看了眼地上被子弹射穿脑袋的士兵尸体，又从口袋里抽出从科研所办公室里搜刮出的半根雪茄，用雪茄屁股指了指被按在桌子上的罗斯。
他问站在身旁面无表情的检测员：“一点儿精神力波动也没有？”
检测员手上探测仪的小型显示屏上，指针在微微晃动。
一个发亮的抹额状的头戴式神经电极环套在了罗斯头上，从略微远处看，有点像天使的光环。
过了几秒。探测仪接收器发出了轻快连续的嘀嘀声。
检测员点头，也不过多解释：“没有。也许把他带回沃克上尉那儿能测出些什么。”
索温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检测员老实回答：“听不太懂。”
索温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不会讲通用语？”
“似乎是通用语。”检测员有些尴尬地扶了扶过大的军帽，“但口音太重。我只会标准通用语，上学的时候没有辅修其他星系方言。”
索温做了个让检测员回流亡者号的手势，对方敬了个礼，小跑去了运输穿梭舰。
罗斯双手被亚刚手铐拷在身后，浑身上下此时只有脸上还算干净，变异种的血迹只留下淡淡的一层暗褐色黏在脸颊两侧。即便在K-12星风沙乱舞的环境下，也足以看清他长着一张优越遗传基因特质组合而成的俊脸，就算放在首都星商业中心的全息广告上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罗斯比索温设想的要温和太多。
要知道，K-12星之前是那帮手上起码沾了三个流浪骑士团人命的星际重刑犯待的监狱星。
索温还没当太空海盗的时候从前跟重刑犯打过交道。除了一条换成金属义肢的手臂，你甚至看不出来一头金发的少女是十足的危险分子。貌美，温和，一口安菲贵族腔，文质彬彬，恬静动人。
死在她温柔刀底下的人却足足有三千个。专挑那些无所事事、兰特多得能买下K-12星的少爷们下手，从没失手过。
直到她把坎登堡家的小儿子骗去了双鱼座黑市，被执法官找回来时只剩了一颗脑袋，这才被抓进号称帝国最严的监狱乌布拉，判得比叛国罪还重。
罗斯给索温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等他收到士兵发出的求救信号赶到现场时，只发现了这满身褐红，被数个卫兵压在沙地上的罗斯。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的温润气质，就好像会在夜晚悄悄用手斧凿穿信徒脑门的纯洁使徒。
索温摸了摸左手边的微型脉冲等离子手枪，感到一阵安心，才歪着头和脸还贴在桌上的罗斯搭话：“罗斯·克莱恩？”
对方不卑不亢，讲话的速度却比常人要慢不少：“是的。我想这之间一定有许多误会。首先，我没有那么大的威胁需要你们派两个卫兵来限制我的活动。其次，我是个普通的被意外唤醒的失败实验体，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死机佬。”
索温听完，喉咙里又爆发出一阵惊人的震响：“我的老天，正宗老皇城腔！连埃尔德垃圾都不见得有你说得那么正宗，那么斯文！”
罗斯的脸上只有一种非常平静的神情。
他用尽全力把话语挤出喉咙，为自己进行了无力的辩护：“抱歉，长官，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如你所见，我没有力气挣脱这两个卫兵，符合一个刚被唤醒的普通实验体应该有的体力水平。”
“别逗啦。普通的实验体可是连话都不会说。”索温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罗斯的五官。
“更不用提还是最让人讨厌的安菲老贵族口音。我可记不起来有谁家打了针的老祖宗会被遗留在这个连走私犯都不来的鸟星球。”
罗斯像是叹了口气，又看起来很是费劲地试图将一个个单词连成完整的句子：“我甚至不知道你说的安菲是什么地方。”
索温：“那就对啦。那是咱们现在的首都星！把他抓去给头儿看看。这可比什么狗屁基因原体有趣多了。你们见过会说话的古董花瓶没有？现在有一个了。”
罗斯被押解上了小型穿梭舰，索温坐在他对面。
索温又问：“想听我们为什么喊你死机佬吗？”
“如您所愿，长官。”
索温很是受用他看起来夹杂着一丝不情不愿的微笑，尽管那是在他看来。
“死机佬，丧尸人，或者我们用文明一点的说法，基因原型复制体。那帮军部的造了一批超级人类出来给联邦打工，没一个活得长，所以只能造复制人出来继续干那些人类干不了的活。”
罗斯静静地等待他的补充，而索温又盯着他的脸，在观察他的嘴型，期待他再说点什么。
看到罗斯的嘴唇连掀起的打算都没有，他感到一阵失望。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无话可说。”罗斯继续缓慢地挤出几个字，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个牙牙学语的儿童。
“你不觉得这描述有那么一点熟悉吗？”
“并没有，长官。我事实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索温和他身边的两个卫兵都呆愣了几秒。
“老天，你在和我谈哲学吗？”他几乎在大叫。
罗斯说：“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索温觉得罗斯温顺的表情变得实在有些面目可憎，天知道他上学时有多讨厌文化课。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实验体？”索温挑了挑眉，“你身上这套研究员衣服又是从哪来的？”
罗斯诚实答：“尸体。”
索温的眉毛耸得更高了。
罗斯的喉咙感觉到一阵不适，因此简短对此又了补充：“自杀。废物利用。”
索温感叹：“你这会儿看起来更像个死机佬了。他们讲话就这样。尤其配上你那奇怪的口音。”
他还想说点什么，听见穿梭舰载推进器的轰鸣变小了不少，于是命令两个卫兵把罗斯从位置上架起来，准备落地。
穿梭舰很快就抵达了停泊在K-12星背面的流亡者号。
索温没能从罗斯嘴里套出点什么别的信息，不禁有些失望。
照他推断，罗斯不一定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基因复制体。看他赢弱的样子，也许只是个太阳系还是权力中心时，某个家族为了逃过“大筛选”的牺牲品。
可惜没什么精神力，瞅着还体弱多病，脑子看起来也坏了，讲话也不好使，否则还能卖去黑市星换点钱。
机库的翼状舱门缓缓打开，穿梭舱停靠在对接臂的飞行甲板上，被缓缓拉进主机库内的小型泊位艇舱。
等罗斯一行人落地，之前给他戴上精神力检测手环的检测员已经在升降架上等待了许久。
检测员又先敬了个礼：“中尉。”
他随后又说：“二层甲板精密实验室。沃克上尉说务必尽快把那个老东西带过去。”
索温示意两个卫兵先退下，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罗斯，亲切地扬起了嗓门：“走吧！老东西！”
流亡者号是流浪骑士团指挥官麦克林从金蛇星系前帝国海军驻军手里抢来的星际巡洋舰。
以前海军军官管它叫战争女神号，结果被流浪骑士团打到抱头鼠窜，扔下星舰跑了。麦克林觉得这名字不太吉利，干脆改成了跟自己出身一样的流亡者。
精密实验室在流亡者号的二层军官甲板上，负责人就是之前检测员口中的温妮·沃克上尉，舰上目前唯一的高级工程师。之前原来是两位，但不幸的是比温妮资历更老的那一位死在了上周他们去抢劫的K-11星。
比起检测员嘴里的“沃克上尉”，她在流浪骑士团有个更直观，也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独眼温妮”。
索温轻车熟路地在二层甲板密密麻麻的舱室间找到了亮着“请勿打扰”指示灯的实验室。他小心翼翼地锤了一下通知门铃，无视了刷脸就能进去的面容识别屏。
“你进去之后就装哑巴。”索温环住了罗斯的脖子，丝毫不在乎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你讲话太慢了，会惹怒温妮。一定听我劝告。”
金属感应门应时滑开，罗斯听见一个无比疲劳的女声：“如果你也能这么做，我会对此感到感激，索温。快把他的手铐解开。”
“头儿，你那个跟屁虫小助理呢？”索温问。
语气毫无波动的女声答：“去第八区了。你最好现在趁我心情好就赶紧闭上嘴。”
实验室空间相当大，右侧的独立房间内部放置了一台长相跟核磁共振成像仪极为类似的大型白色仪器。
中心的透明培养皿放置着一套军用机械外骨骼，金属制脊椎骨背后被机械管线从上侧连接，使其固定在培养皿正中。
右手穿戴了医用机械外骨骼的温妮正在站在左侧的全息动态投影前。
等她转过身，索温对着左脸被全部置换成金属植入义体的上尉笑得有些谄媚。
他飞快地为罗斯解开了手铐，等待温妮的下一步指令。
温妮尚还能活动的，雾蒙蒙的绿色右眼从下至上扫视了一遍罗斯。
“果然是老古董。”
温妮右手将罗斯的全身扫描图顺手丢在了投影的左侧，成像图下有数行标红大字：
右侧胫骨粉碎型骨折、左肩关节脱位伴肩峰骨折、右肩急性肩袖损伤、双侧肩胛骨骨折、右侧股骨中段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擦伤。
请立即前往生物修复舱。
罗斯闻言，面带微笑：“在逃命的时摔了几个跟头。腿脚还不怎么利索，呵呵。”
温妮看向索温，索温又瞪大了眼睛像看洪水猛兽一样看着罗斯，而开火车的最后一个人则看向了白色的庞大仪器。
罗斯问：“我要躺进去吗？”
索温没有等到温妮把人单手提起来甩出实验室，反而听到了他的上司千年难得一闻的笑声，尽管听上去有些嘲哳嘶哑，像缓慢运作的生锈锯链。
温妮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是的。你马上就得睡在里面。之前他用什么给你测的？”
她指的是检测员。索温抢答：“头箍。”
温妮在投影上打下便携式脑电-相干图谱。测试结果：未检测到伊娃力场波动，判定为无精神力人群。
她接着示意索温：“把他带进去。你会贴电极片吗？”
布朗·索温中尉感觉自己被队长羞辱了，于是愤而在一分钟之内完成了把罗斯扛进扫描仪，放平，给他头上贴好电极片，再塞好耳塞，卡上固位头罩的流程。
温妮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索温又挺起了胸脯。
仪器嗡鸣着启动，大约要三四分钟才能完成一次精度能区分E级到S级的精神力测试。
温妮和索温站在防护门外。索温盯着温妮的金属侧脸，刚想说点什么，流亡者号的指挥官麦克林破门而入。
“沃克！谁准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和批准就擅自启动这台该死的吞钱魔鬼的？你知不知道测一次全船人要吃多少天的合成菠菜？”
温妮回答：“14个地球自然日。”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
麦克林把实验室的金属门拍得震天响，防护门内的罗斯也正在为脑部传来的二度撕裂的疼痛无声哀鸣。
温妮盯着逐渐显示出罗斯大脑成像和伊娃力场数据的全息屏，脸色难看起来。
微乎其微。她做出了判断，数据小于零点五代表伊娃力场几乎不存在，也就是说，罗斯确实没有精神力。假如有，用试管试液来作比方，最微弱的E-级是0.5毫升，而罗斯只有0.005毫升。
更糟糕的是他的大脑颞叶肿胀，海马体硬化再加上前额叶皮层损伤严重，别说是名字，恐怕罗斯连自己是不是人类都记不得了。
麦克林也盯着温妮的侧脸，发觉她脸上覆着一层格外严肃的神情，并且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于是冷笑一声，甩下一句把罗斯发配去底层甲板当苦力就离开了。
索温看着温妮在投影上新添加的一行字：QNT，伊娃力场波动区间为0.002-0.005，极端低敏个体，判定为弱E-级精神力人群。
前面的他看不懂，后面的能理解。他只知道罗斯大抵、可能、或许确实是个没用的失败实验体。
温妮挥挥手让他把罗斯带出去。
等到他又扛着昏迷的罗斯走出了实验室，温妮也还在对着罗斯的大脑成像图和几乎看不清立体结构的精神力场三维势阱图在小型数据屏上写写画画，一言不发。
索温蹲在实验室外的甲板走廊上，点燃了嘴里的香烟，等着罗斯苏醒。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昏迷的场所安全许多，索温甚至在罗斯的脸上研究出了一丝平静。跟罗斯接触这么一会儿，他看上去始终只有一个表情，一种与神父听人祷告时相仿的平和微笑。
就算他现在把烟灰抹在罗斯脸上，对方恐怕醒来后也一点儿怒火都不会有。
索温挠了挠脖子，蹲下让他略显臃肿的肚子层层垒起，他不得不把两腿分得更开些。他盯着罗斯在想，没当实验体前他是干什么的？长得也不像从贫民巢出来的。贵族就得学这种惊悚的微笑吗？
也许他是给那些研究员打针打坏了脑子，温妮怎么说的？什么区域出了问题，就跟断路的电线一样，能让他哭笑大叫的区域没电了。
罗斯现在的衣服成了暗褐色，浑身找不出一处白净地方。随便拉来个士兵都会觉得他像一具会在路边遭受劫难的漂亮尸体。
索温叹了口气。假如让罗斯自己选，比起去疾病、暴虐、恶行横生的底层甲板，他肯定也会觉得死了更痛快。
就在他要把罗斯打横抱起再丢进通风井的瞬间，温妮打开了门。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把他给我送进修复舱，马上，这是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