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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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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的天气是一夜之间冷下来的,北方的天气更是多变。清晨推开门,寒风立刻灌进衣领,沈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对着手心呵出一团白气,看着它像细碎的云朵般迅速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
路边的枯草覆着层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连远处的树枝都在风中轻轻颤动,最后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
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领口立得笔直,挡住了大半寒风。
里面的连帽卫衣露出一截干净的领口,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清瘦,军绿色外套的沉郁与白色卫衣的干净撞在一起,竟生出几分独特的少年气,走路时衣摆轻轻晃动,利落又温暖。
指尖在口袋里碰到冰凉的手机,他下意识地攥了攥,又松开。
寒风刮过脸颊,带着点刺痛感,他微微偏过头,避开风的方向,耳尖却还是被冻得发红,像正月里的腊梅。
路过街角的早餐铺时,蒸腾的热气从玻璃门里溢出来,混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薄薄的雾,模糊了窗内的景象。
沈观脚步顿了顿,目光在热气上停留了两秒,又继续往前走。
早上吃这个有点油腻,他想。
来到学校后,他目光扫过校门旁亮着灯的便利店,脚步自然而然地拐了过去。
推门的瞬间,暖黄的灯光裹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与门外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冻得发僵的指尖瞬间感受到暖意,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些。
店里人不多,只有收银员在整理货架,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低头挑选着热饮。沈观径直走向最里面的热食区,指尖掠过温热的玻璃柜。
里面的饭团、三明治都冒着细微的热气,便拿起两个肉松海苔饭团,又转身走向热饮柜,选了两瓶温热的红枣牛奶,瓶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掌心,暖得让人安心。
沈观路过门口的宣传栏时,目光不自觉地顿了顿。最新的市一模光荣榜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红色的纸张在冷冽的晨光里格外醒目。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一眼就落在了榜首的位置,“周最”两个字写得工整有力,后面跟着遥遥领先的分数,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稳稳地站在最前面。
目光下意识往下移,是他的名字。
风又吹过,他裹了裹外套,手的饭团还带着温度,口袋里的热饮贴着心口。沈观收回目光,脚步轻快地走向教学楼。
朝阳恰好从云层后透出微光,落在光荣榜上,也落在他军绿色的外套上,把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连带着空气里的寒意,都悄悄变得温柔起来。
教室里面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早到的同学,有低头看书的,有趴在桌上补觉的,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和均匀的呼吸声,在教室温暖的空气里轻轻流淌。
他走到座位旁,将一份早餐放在周最桌角。
他并不常这样做,只是昨晚睡前刷到付屿发的朋友圈,照片里灯红酒绿,周最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指尖捏着酒杯,眼神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莫名觉得,今天的周最,大概不会有心思吃早餐。
放下东西,沈观才松了松外套拉链,一路走过来他有点出汗。他刚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头时,正好对上走进来的周最。
他今天一身黑色大衣,面料垂坠感很好,线条利落流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领口露出一截深灰色羊绒围巾,针织纹理清晰,质感温润,里面是件简约的白色高领毛衣与黑色大衣搭配得恰到好处,清冷中透着几分沉稳。
围巾发梢沾着点外面的寒气,却在踏入教室的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晕开了眉眼间的清冷。
“给我的?”周最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清晰。
沈观点点头,指尖紧了紧:“昨晚看到付屿的朋友圈……想着你可能没吃早饭。”话说完,才觉得有些唐突。
周最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眼底的倦意淡了些,反而像有星星一般细碎而耀眼。
他拿起热饮,瓶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谢谢。”他轻声说,解开围巾和大衣的动作慢了些。
“小事,平时你们喝酒后第二天更要吃早餐,要不然容易得胃病。”
"我说你俩。”付屿出声打断,付屿迈着悠闲的步伐,像在逛他家的花园。
“天天这样,跟定点投喂似的,沈观你都快成阿最的专属早餐员了。"付屿今天穿的也很正式,不同于往日的随意,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风衣,版型利落合身,紧紧贴着身形,衬得他肩线分明,格外显气质。
只是眉眼间透着难掩的倦意,那副慵懒又带着点精致的模样,竟像极了故事里偷跑出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英国小王子。沈观看着他这副反差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俩今天去走秀吗?”沈观没接他的茬,反问。
“还不是阿最,我真服了,昨天晚上散场都三点了,到第二天七点非拉着我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坚定了我们小周少上学的决心呢?之前也没见对知识这么渴求,你说是不是?”付屿故作思索道。
在周最的眼神攻击、威胁警告到达前,为了继续和谐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的付屿已经求饶。
“哎呀哈哈哈,阿最你别忘了晚上的局啊。沈观一起来啊,介绍朋友给你认识,说不定还见过呢。”付屿说着,冲沈观抛了个媚眼。
语毕,付屿又施施然离开,不给周最反击的机会。
此时,上课铃声刚好响起。沈观和周最默契地收回目光,各自端正坐好,将课本翻到指定页码。红枣牛奶味道久久萦绕在周围,连空气都是甜甜的。
沈观转来一高已经大半个月了,他赶上了一次大考,就是市一模,考的还可以,正常发挥吧。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周最,他知道他聪明,当学习到了一定境界,胜过别人靠的不是努力,而是天赋,周最显然是后者。
而沈观则是天赋有余,努力加持,才一步步有今天的成果。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擦过玻璃,下课铃的余音还在走廊里飘着,周最已经把胳膊往桌上一垫,手捂住耳朵。
他的围巾松松垮垮地搭着身上,米白色的毛线裹住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抿着的唇和落着碎发的额角,呼吸轻得像落在围巾上的绒毛,连肩头都随着均匀的起伏微微晃动,像是要把课间这二十分钟,都揉进暖洋洋的睡意里。
沈观抬眼瞥了眼半开的窗,风裹着凉气往教室里钻,吹动周最额前的碎发,也让耳尖泛红更明显了些。
他没出声,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寸,起身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飞檐下的鸟。
走到窗边,指尖碰上周遭微凉的窗框,慢慢往回拉了半寸,直到冷风被挡在玻璃外,才又低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人。周最似乎睡得更沉了些,围巾又往下滑了点,露出鼻尖的弧度,呼吸匀匀地落在毛线织物上,晕开一小片浅淡的温痕。
天空像被一层薄灰蒙住,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着,连带着空气都浸着些微凉的湿意。沈观踩着午休的尾声走进教室时,肩头落了点未散的寒气,手里却拎着个牛皮纸袋子,袋口隐约飘出暖甜的香气。
他的目光不自觉扫向旁边。周最还趴在桌上,围巾依旧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硬朗的下颌。
沈观指尖碰了碰纸袋,还带着栗子的余温,犹豫了两秒。
过了片刻,才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声音压得很低:“喂,醒着吗?”
周最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惊扰,缓缓抬起头。围巾滑落些许,眼神还没完全聚焦,带着点刚醒的迷茫,看向沈观时,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嗯?”声音沙哑得厉害,像含着沙粒。
沈观把牛皮纸袋子往他桌角推了推,语气尽量显得随意:“刚才回家,顺路买的。”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姥姥腿疼,我回去看了下。”
周最的目光落在纸袋上,鼻尖动了动,闻到那股甜暖的香气,眼神里的迷茫散了些。他盯着袋子看了两秒,才抬起头,眼神清亮了些,却没立刻碰,只是轻声问:“给我的?”
“嗯。”沈观应得干脆,却没再看他,低头写着题。
“刚炒的,还热着。”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补充了句,“不合口味就放着。”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像是怕给对方造成负担。
周最没说话,看着他的侧脸,才慢慢伸手拿起纸袋。指尖触到温热的纸壁,心里也被烘得暖了一些。他低头掀开袋口,金黄的栗子滚在里面,香气更浓了。犹豫了一下,他捏起一颗,指尖用力,“咔嚓”一声轻响,壳裂开了缝。
教室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周最剥栗子时极轻的声响。那颗被剥开的栗子,甜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悄悄弥漫,像两人之间那点尚未说透的、淡淡的暖意。
“早上付屿说的,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沈观刚想开口,周最却像是怕他拒绝,快速补充了句:“就我们几个熟的,没有外人。”
他顿了顿,声音又轻了些,“一起去?”
他说这话时,视线落在沈观脸上,既没有刻意的热情,也没有丝毫勉强,倒像是在通知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手里的栗子还在指尖转着,壳上的纹路随着动作轻轻转动,透着股随性的熟稔。
周最指尖捏着颗刚才剥好的栗子,果肉泛着暖黄的光泽,送进嘴里时,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莫名和记忆深处的重合,好像之前吃过一模一样的。
他顿了顿,又拿起一颗栗子,指尖熟练地捏住两端,轻轻一挤,壳便顺着缝隙裂开。
这次没往自己嘴里送,而是低头慢慢剥着,指腹蹭过温热的果肉,去掉内层的薄衣,一颗、两颗、三颗,直到掌心攒了三四颗圆滚滚的果肉,才侧过身,朝沈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尝尝。”他声音自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把手轻轻摊开在沈观面前。
掌心的栗子还带着余温,金黄饱满,甜香混着淡淡的暖意,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两人之间,没有刻意的亲近,却透着股不加掩饰的熟稔。
沈观正在翻书的手顿住,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又抬眼看向周最。
对方眼神坦然,嘴角甚至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像是只是在分享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没说话,指尖微抬,轻轻捏起一颗栗子,果肉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甜意瞬间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