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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因果已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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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书阁内，时间依旧如同凝固的琥珀。
兰斯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重新注入四肢百骸，深可见骨的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种近乎神迹的体验，却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茫然与震撼。
他抬起头，望着那支悬浮在自己身前、散发着微光的暗金古笔。
笔身流转着晦涩的光晕，仿佛一只漠然的眼睛，正在静静地审视着他。
灵魂深处那个古老的声音已经沉寂，但“契约成立”的回响，依旧在他脑海中震荡。
【以‘真相’为契，以‘灵魂’为媒。】
【我，将为你界定真实。】
这意味着什么？他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兰斯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这支笔拥有着他无法理解、无法揣测的伟力，而它，回应了他那个看似最无望的祈求。
就在这时，禁书阁外那持续不断的撞击声和叫骂声，突兀地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声浪所取代。
那不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追杀，而是仿佛整个圣城都陷入了某种巨大的骚动。
惊呼声、争吵声、器物碎裂声、甚至是……忏悔的哭嚎声，隐隐约约，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了厚重的石门，钻进他的耳朵。
“怎么回事……”兰斯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依旧虚弱。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悬浮的古笔笔尖轻轻一点。
霎时间，他面前的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几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画面——
中央广场上，光幕中红衣主教埃里克与异端勾结的信件和留影，引发了民众的哗然与愤怒。
曾经虔诚的信徒们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被欺骗的怒吼。烂菜叶和石头砸向光幕，也砸向了匆忙赶来、试图解释的牧师们。
宗教裁判所内，那位审判官不受控制的、声嘶力竭的忏悔，通过某种无形的扩音方式，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闻讯赶来的其他审判官和骑士们面色铁青，有人试图阻止他，却被那无形的力量弹开。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崩塌殆尽。
红衣主教埃里克的祈祷室外，围满了被黑暗气息惊动的高级神官和圣殿武士。
那枚漂浮的黑色水晶和其中播放的交易录音，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
埃里克主教脸色惨白如纸，瘫软在地，口中念念有词：“魔鬼……是那只笔的力量……”
街道上，教堂里，无数曾对兰斯口诛笔伐、或选择沉默的修士和民众，此刻都捂住了脑袋，脸上浮现出痛苦与愧疚交织的神情。
那些被刻意遗忘或扭曲的真实记忆，如同噩梦般反复侵袭着他们的意识。
真相，并非温和地揭示。
而是以最激烈、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如同一场精神层面的海啸，席卷了每一个相关者的灵魂，粗暴地撕开了所有虚伪的假面。
兰斯怔怔地看着这些画面，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剧烈翻涌。
有沉冤得雪的激动，有看到诬陷者崩溃的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幻灭。
这就是他曾经誓死效忠、并笃信其代表着光明与正义的教会？
建立在谎言与背叛之上的信仰，何其可笑！
他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信念，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如同一座沙砌的城堡，在潮水来临时轰然倒塌。
“呵……呵呵……”他低笑起来，笑声开始时带着哽咽，随后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也就在这时，悬浮的古笔再次发生了异变。
它缓缓飘近兰斯，暗金色的笔身光芒流转，变得更加深邃。
笔尖处，一点如同浓缩了星辰、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法则奥秘的光辉亮起，然后，它轻轻点向了兰斯的眉心。
兰斯没有躲避。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迎接某种既定的命运。
笔尖触碰到眉心的刹那，一股远比之前治疗时更磅礴、更本源的力量，如同温和的洪流，涌入他的灵魂深处。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奇异的、被彻底看穿和紧密连接的感觉。
他“看到”自己的灵魂形态——一个散发着微弱蓝光、布满裂痕、却依旧顽强凝聚的人形。
而此刻，一道道暗金色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锁链，正温柔而坚定地缠绕上来，与他的灵魂之光交织、融合，最终不分彼此。
与此同时，那支暗金色的古笔虚影，也烙印在了他灵魂的核心，仿佛成为了他存在的新的基石。
【契约烙印，已成。】
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漠然，但兰斯却奇异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确认”的意味。
【从此，汝之灵魂，即为真理之座。汝之意志，可为真实之基。】
光芒散去，笔尖离开了他的眉心。
那支实体古笔缓缓落下，恰好落入他下意识抬起的手中。
触感不再是初握时的冰凉，而是带着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温润。
兰斯握紧了笔，感受着灵魂中多出的那个沉重而清晰的联结。
他明白了，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与羁绊，但也付出了灵魂的自由，与这支代表着“真理”的古笔，彻底绑定。
他失去了过去的信仰，失去了骑士的荣耀，失去了对教会的信任。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外面那个正因为真相而陷入混乱与崩溃的旧世界。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悲凉、幻灭，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带着偏执执念的平静。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支仿佛沉睡了的古笔，指尖轻轻拂过暗金色的笔身，如同抚摸世间唯一的珍宝。
声音很轻，却带着斩断过去的决绝，在这寂静的禁书阁内缓缓响起：
“我的信仰已死……我的荣耀蒙尘……”
“从今往后，你，是我唯一的真实。”
笔身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温暖了一瞬，仿佛无声的回应。
门外，世界的混乱仍在继续。而门内，曾经的圣骑士与他唯一的“真实”，立于旧日信仰的废墟之上，等待着未知的前路。
他们，是彼此的救赎，也是彼此唯一的囚笼。
契约既成，因果已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