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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苏衍小心翼翼地为苏泽兰的手腕重新缠上最后一圈干净柔软的纱布,动作轻柔得与他那张依旧铁青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仔细检查了心口那处取血的伤口,确认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拧得死紧。

      “行了!”苏衍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轻轻拍了拍苏泽兰裹着厚毯的腿,“赶紧躺下!闭眼!睡觉!养神比什么都重要!再敢胡思乱想,看我不拿针扎你!”

      苏泽兰被他这熟悉的、带着威胁的关心弄得心头微暖,又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疲惫和虚弱。

      他顺从地点点头,在厚实温暖的软垫上躺好,拉高毯子,只露出一双还有些泛红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师傅。

      苏衍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又是一阵发堵,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又有冒头的趋势。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吓得苏泽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看什么看!闭眼!”苏衍没好气地低吼一声,见苏泽兰立刻乖乖闭上眼睛,他才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向屋角特意备好的小药炉。

      药炉炭火正旺,上面温着给苏泽兰准备的补气养血的药膳。苏衍拿起旁边备好的药材包——里面是他精选的补血圣品,还有几味温养心脉的珍稀药材。

      他动作麻利地解开药包,将药材一股脑倒进旁边一个干净的陶罐里,又拎起炉上温着的热水壶,动作粗暴地往陶罐里注水,水花四溅,差点烫到手。

      这动作泄愤似的,仿佛那陶罐就是盛炽的脑袋。

      “哼!傻缺将军!脑子里塞了驴毛!”苏衍一边用木勺用力搅着罐里的药材,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害得我徒弟遭这么大罪!取血!取你祖宗的血!等老子腾出手来,非得让你尝尝‘七日痒’的滋味!痒得你满地打滚求爷爷告奶奶!”

      他越骂越气,搅动药罐的力道也越大,木勺磕在罐壁上发出“哐哐”的闷响。

      药汁在罐中翻滚,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顾凛昭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套银针。

      听到苏衍那压着嗓子的咒骂,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眼看了看躺在软榻上、似乎已经睡着的苏泽兰——少年眼睫紧闭,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毯子下蜷缩的指尖,暴露了他其实醒着,正竖着耳朵听师傅骂人。

      顾凛昭没点破,只是将擦拭好的银针一根根收入针囊,动作从容不迫。

      苏泽兰闭着眼,听着师傅那熟悉的、带着浓浓火药味的咒骂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令人安心的药草香气,还有炭火带来的融融暖意……连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噪音”和温暖中,竟奇异地一点点松弛下来。

      师傅的骂声,此刻听在耳中,竟比任何安神曲都更让人安心。

      他悄悄将脸往柔软的毯子里埋了埋,嗅着那上面阳光晒过的味道,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和冰冷,仿佛都被这屋内的暖意和师傅的骂声驱散了些许。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身体依旧虚弱疼痛,但至少此刻……师傅在身边。这个认知,像一颗定心丸,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底。

      苏衍还在药炉边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他精准地控制着火候,时不时揭开罐盖查看药汁的浓稠度和颜色,又用勺子撇去浮沫。

      那专注而利落的动作,与他口中不断蹦出的、对盛炽及其祖宗十八代的“亲切问候”形成了奇特的和谐。

      药香越来越浓,氤氲在温暖的空气中。苏泽兰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暮色四合,漱玉院的水汽在灯笼暖光下氤氲氲氲,蒸腾着药草与硫磺混合的气息。

      萧祈昀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踏入院门时,正看见苏衍和顾凛昭围坐在院角的小药炉旁。

      苏衍依旧板着脸,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火,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嘟囔着什么,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

      顾凛昭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捻着药材,动作从容。

      “苏先生,顾先生。”萧祈昀的声音清润依旧,带着惯常的温和,向两人颔首致意,“辛苦了。我带了些晚膳过来。”

      苏衍抬眼瞥了他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又落回药罐上,显然余怒未消。

      顾凛昭则温和地点点头:“有劳殿下了。”

      萧祈昀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动作利落地打开盖子,里面是精致的四层食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他一边将碗碟取出摆放整齐,一边道:“二位先用些吧,泽兰那边……”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飘向主屋那扇透出暖黄灯光的窗户。里面静悄悄的。

      “在里面躺着呢。”苏衍头也不抬,闷声道,“刚换完药,让他歇着。”

      萧祈昀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快速将碗筷摆好,甚至细心地替苏衍和顾凛昭盛好了汤,这才转身,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径直走向主屋。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暖意和更浓郁的安神药香扑面而来。

      屋内炭火温暖,光线柔和。萧祈昀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内室那张宽大的软榻。

      苏泽兰正半靠在床头厚厚的软枕上,身上盖着暖和的锦被。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刚从寒水院出来时多了点活气。

      他没有睡,只是睁着一双略显空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手腕上缠着新换的洁白纱布,在暖光下格外刺眼。

      萧祈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手中特意留下的一份温补药膳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苏泽兰。他缓缓转过头,看到站在床边的萧祈昀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意外,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殿下……”苏泽兰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下意识地想撑着坐直些。

      然而,他话音未落,眼前月白的衣袂一晃!

      萧祈昀竟毫无征兆地、猛地俯下身来!

      苏泽兰只觉得一股清冽的、带着夜风微凉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下一秒,一个带着微微颤抖、却又极力克制着力道的拥抱,将他轻轻环住!

      萧祈昀的动作快得让苏泽兰来不及反应,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萧祈昀的双臂小心翼翼地环过苏泽兰的肩膀和腰侧,避开了他心口的位置,力道轻得像是在拥抱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苏泽兰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喷洒在苏泽兰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泽兰能清晰地感觉到萧祈昀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是一种极力压抑后的、源自深处的恐惧和后怕。他甚至能感觉到萧祈昀温热的鼻尖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轻轻蹭了几下,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和依恋。

      “……”苏泽兰彻底懵了,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泽兰……”萧祈昀的声音闷闷地从他颈窝处传来,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喉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恐惧,“你知不知道……我……我快担心死了……”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点,却依旧不敢用力,仿佛怕稍微一使劲,怀里的人就会像流沙般消散:“别再这样了……别再这样吓我了……别再……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后怕,重重砸在苏泽兰的耳膜上,也砸进他因震惊而一片空白的心湖里!

      苏泽兰的身体依旧僵硬,但颈窝处传来的、萧祈昀温热的呼吸和那细微的颤抖,还有那沙哑哽咽、饱含着巨大恐惧和担忧的话语,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暖流,穿透了他连日来筑起的、冰冷麻木的心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祈昀。那个永远从容不迫、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此刻竟像个受惊的孩子般,紧紧抱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诉说着“快担心死了”……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愧疚和一丝隐秘温暖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

      他僵硬的身体,在萧祈昀那带着颤抖的怀抱和滚烫的话语中,一点点、一点点地软化下来。

      他迟疑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萧祈昀微微弓起的、紧绷的脊背上。

      指尖下的布料传来温热的体温和细微的震动。苏泽兰的心,也跟着狠狠一颤。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

      漱玉院偏厅内,烛火通明。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萧祈昀带来的食盒,菜式清淡却滋补,显然是特意为苏泽兰准备的。

      苏泽兰被顾凛昭小心地扶着,在铺了厚软坐垫的椅子上坐下。他依旧虚弱,脸色苍白,裹着一件厚实的棉袍,手腕上的纱布在宽大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苏衍坐在他对面,脸色依旧绷着,手里拿着筷子,却没什么胃口,眼神时不时扫过苏泽兰苍白的小脸和手腕,眉头就没松开过。

      顾凛昭坐在苏泽兰旁边,动作沉稳地替他布菜。萧祈昀则坐在苏泽兰另一侧,目光始终落在苏泽兰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气氛有些沉闷。苏泽兰小口小口地喝着顾凛昭递过来的温补鸡汤,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些体内的寒意。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终于,他放下汤匙,抬起眼,目光怯生生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看向对面的苏衍,声音轻得像羽毛:

      “师傅……盛暄……他……怎么样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苏衍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他“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碗碟都轻轻一跳!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本就带着余怒的眼睛瞬间瞪圆,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直直地射向苏泽兰!

      “盛暄?!”苏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你还有心思问他?!托你的福!那小子现在活蹦乱跳!吃得好睡得香!蛊毒清得干干净净!“

      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苏泽兰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

      “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脸色白得像纸!手腕细得跟麻杆似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心口那个窟窿还没长利索吧?你倒好!还有闲情逸致操心别人?!操心那个害你被关起来放血的混账小子?!”

      苏衍的咆哮在安静的厅堂里回荡,震得烛火都晃了晃。苏泽兰被他吼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色更白了几分,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阿衍!”顾凛昭沉声开口,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提醒,同时将一块剔好刺的、软嫩的鱼肉放进苏泽兰的碗里,“泽兰刚缓过来,别吓着他。”

      萧祈昀也微微蹙眉,看向苏衍的目光带着一丝不认同,但他并未直接指责,而是转向苏泽兰,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泽兰,盛暄确实已无大碍。盛炽将军亲自看顾,苏先生配的药也极好。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泽兰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声音放得更轻,“你的气血亏空太大,心脉亦有损伤,需得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劳神忧思。”

      苏泽兰听着萧祈昀的话,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安抚和关心,心头微暖,但师傅那暴怒的斥责依旧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他默默地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顾凛昭夹给他的鱼肉,味同嚼蜡,眼眶却悄悄泛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苏衍被顾凛昭和萧祈昀这么一拦,胸中的怒火像是被堵住,无处发泄,憋得他脸色更加难看。

      他狠狠瞪了顾凛昭一眼,又瞪了萧祈昀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苏泽兰那副委屈巴巴、低头扒饭的样子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苏衍重重地哼了一声,抓起筷子,泄愤似的狠狠戳向盘子里的一块炖得软烂的蹄筋,仿佛那蹄筋就是盛炽的脑袋,“吃!都给我好好吃!尤其是你!”

      他筷子尖指向苏泽兰,语气凶巴巴的,“把这些都吃完!再敢剩一口,看我不灌你三碗黄连汤!”

      苏泽兰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差点噎住,呛得咳嗽起来。

      顾凛昭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苏泽兰的背:“慢点吃,别急。”

      萧祈昀则端起汤碗,舀了一勺温热的汤,轻轻吹了吹,递到苏泽兰唇边:“喝口汤顺顺。”

      汤水温暖,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熨帖了心底的褶皱。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盛暄半靠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肩胛骨处包裹着厚厚的药布,那是之前被蛊毒侵蚀最重的地方。

      虽然蛊毒已清,但伤口的愈合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让他无法安眠。

      “又乱动?”盛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月白锦袍的下摆沾着点未化的雪粒,显然是刚从议事厅匆匆赶来。

      他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银勺轻轻搅动着深褐色的药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太医说这药得温着喝,你偏要晾得冰凉。”他的语气带着兄长惯常的责备,却少了几分往日的严厉,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倦意。

      盛暄没接话,目光有些失焦,越过盛炽的肩头,望向回廊尽头那片被灯笼染红的夜色,仿佛想穿透重重院落,看到某个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身影。

      “在想什么?”盛炽将药碗递到他面前,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伤口疼得厉害?”

      药汁苦涩的气息随着热气弥漫开来。盛暄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眼前深褐色的药汤上,却没有立刻去接。

      他忽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执拗的探询,声音有些沙哑:“哥,泽兰呢?”

      盛炽递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瞬间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声音平稳:“在军营帮忙整理药材。军医帐人手不够,你知道的。”

      “骗人。”盛暄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药碗,而是将碗重重往小几上一放!深褐色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光洁的漆面上,洇出深色的斑点。

      “我亲卫说,他压根没在军营!”

      他攥紧了榻沿铺着的锦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锐利地刺向盛炽:“是不是你们为难他了?是不是从邪教嘴里审出来了什么?把他关起来了?!”

      将军府里的风言风语,他并非全然不知。在他被蛊毒折磨得昏昏沉沉时,亲卫低低的议论曾像针一样扎进他模糊的意识里——盛炽把苏泽兰软禁起来了,不许任何人探视。

      盛炽的眉头瞬间蹙紧,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猛地伸手,不是安抚,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按在盛暄未受伤的那侧肩膀上,迫使他靠回软枕:“安分养伤!”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戳破的烦躁和强压下的怒意,“苏泽兰的事我会处理!你再闹,小心伤口崩裂!”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在盛炽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像他此刻深藏不露的心事。他避开了盛暄质问的目光,转身拿起药碗,再次递到他唇边,语气不容置疑:“喝药。”

      接下来的日子,盛炽依旧每日处理完繁重的军务便来暖阁。

      他有时坐在榻边安静地看书,有时替盛暄掖掖被角,询问伤势,却绝口不再提苏泽兰的名字,仿佛那个少年从未存在过。

      盛暄的焦灼与日俱增。他试过几次,趁着盛炽不在,挣扎着想下床,想去那传说中的漱玉院一探究竟。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如同铁塔般守在门外的亲卫恭敬却强硬地拦下:“将军有令,二公子伤愈之前,不得外出。”

      那天午后,暖阁格外安静。

      盛暄昏昏沉沉间,听到回廊传来熟悉的、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他心头猛地一跳,以为是苏泽兰!巨大的惊喜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要坐起来,牵动了肩胛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盛炽。他手里依旧端着药碗,步履沉稳。

      盛暄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颓然靠回软枕,目光却死死盯住了盛炽手中的药碗。

      碗沿……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尚未干涸的……淡红色痕迹。

      那不是药汁的深褐。

      是血!

      盛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头,看向盛炽,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哥……”他指着那碗沿的淡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是不是……把泽兰怎么了?!”

      盛炽的脚步顿住了。他顺着盛暄的目光看向碗沿,那点淡红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沉默地将药碗放在小几上,指尖的温度竟比碗壁还要冰凉几分。

      他没有看盛暄的眼睛,只是平静地陈述,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他很好。只是在配合查案,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配合查案?”盛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他当真是那么冷漠的人吗?!知道我差点死了……也不肯来看我一眼?!连一句话都没有?!”

      盛炽背对着盛暄,目光投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雪,沉默了很久很久。暖阁里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盛暄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

      终于,盛炽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盛暄从未见过的、深重的疲惫,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他走到榻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无奈:“他不是冷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低声道:“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见他。”

      暖阁内,炭火依旧烧得旺盛,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无声的叹息,又像无法言说的秘密。

      盛暄望着紧闭的房门,望着门外被亲卫把守的回廊,肩胛骨的剧痛似乎麻木了。然而,心口的位置,却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呼啸着灌入,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他感到冰冷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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