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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烈火与熔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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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结束后的次日就开始了属于九月的军训，这是淬炼意志的熔炉，也是点燃矛盾的导火索。
白日的操场上，口号震天，绿浪翻涌。
严淇凭借着良好的身形和一丝不苟的态度，很快被选为排头兵。他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汗水浸透迷彩服，贴在清瘦的脊背上，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烈日下也显出了几分坚毅的棱角。
然而，夜晚的新生培训，则是另一番光景。
巨大的阶梯教室里，空调驱不散数百人聚集的闷热。台上是学生会的学长学姐们轮流讲解校规校纪、社团招新。
王锐天生好动，对这种冗长的会议缺乏耐心，加上白天训练疲惫，中途溜出去买水，结果回来时不幸撞上了学生会纪检部部长——一位以不苟言笑、作风强硬著称的学长，赵刚。
“站住！哪个连的？不知道培训期间不能随意进出吗？”赵刚板着脸，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严。
王锐心里正烦躁，被这么一拦，火气“噌”就上来了，但还是压着性子：“报告学长，口渴买水，就一会儿。”
“规定就是规定！迟到就是迟到，找什么借口？”赵刚声音冷硬，“名字，班级，学号登记。今晚培训结束，留下来打扫阶梯教室卫生。”
“打扫卫生？”王锐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小伙的血性彻底压不住了，“我就迟到了两分钟，你至于吗？官威不小啊学长！”
这一嗓子，几乎让半个阶梯教室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赵刚脸色瞬间铁青，他还没被新生这么当众顶撞过：“你再说一遍？顶撞学长，无视纪律！你哪个宿舍的？室友是谁？我看是物以类聚！”
严淇心里猛地一沉。果然，赵刚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剐了过来，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
“严淇！你也是他室友吧？”赵刚厉声道，“室友行为恶劣，你有连带责任！你俩，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沿着阶梯教室跑十圈，跑不完别想结束！”
“凭什么！”王锐彻底怒了，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赵刚脸上，“老子迟到老子认罚！关我室友屁事！你冲我来！”
“就凭我是学长！就凭你们不懂规矩！”赵刚也毫不退让，气氛剑拔弩张。
严淇感觉血液都往头上涌，脸颊火辣辣的。众目睽睽之下，这种毫无道理的牵连和羞辱，让他习惯性维持的温和面具几乎碎裂。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有失态。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带着金属质感、比平时低沉几分的嗓音插了进来，像冰块撞在玻璃上：
“赵刚，训练新生，不是让你耍威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目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他没穿常穿的T恤，而是套着一件沾了些许黑色油污的深蓝色工装夹克，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结实有力。他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工具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阶梯教室的灯光还冷，直直地落在赵刚身上。
赵刚看到他这身打扮和手里的工具箱，气势下意识一窒：“白目？你少多管闲事！我在执行纪律！”
“纪律？”白目嗤笑一声，一步步走过来，靴子落在阶梯教室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他没看严淇和王锐，目光始终锁着赵刚，“纪律第一条是‘服务同学’，不是让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搞连坐羞辱人。你让他们顶着军训疲劳去跑圈，出了事，你负责？”
他走到赵刚面前，虽然身高相仿，但那件工装夹克和周身散发出的、带着机油与冷硬金属的气息，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们顶撞我！”赵刚色厉内荏。
“顶撞你，就事论事处罚。牵连无辜，就是滥用职权。”白目语气平淡，却字字千斤，“要不，我们现在去找主席，或者去找辅导员，聊聊什么叫‘合理执纪’？”
赵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死死瞪着白目，白目则毫不避讳地回视，眼神冷静得像在打量一个出了故障的零件。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几秒后，赵刚猛地别开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白目，你行！”他狠狠瞪了王锐和严淇一眼，“王锐，迟到顶撞，写一千字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至于你，严淇……这次就算了！以后管好你的室友！”
说完，他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仿佛再多待一秒都会爆炸。
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
王锐喘着粗气，还有些不服，但看着白目的背影，还是低声道：“谢了，学长。”
严淇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看向白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白目这才转过身，目光在严淇有些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深处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点点，但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能走了？”他对着严淇，扬了扬下巴，示意门口，“控制室那边，还缺个帮手搬东西。”
严淇几乎是本能地点头，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走出闷热的、充满审视目光的阶梯教室，夜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严淇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他看着前方白目的背影，那件深色工装夹克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显精干利落，也更有距离感。
这一次，他没有闻到任何香水味，只有冰冷的金属、机油和一丝汗水的味道，混合成一种极具保护意味的、坚实可靠的气息。
跟在白目身后，严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看似清瘦的学长，身体里蕴藏着足以撼动不合理规则的强大力量。
而走在前面的白目，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的严淇，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维护，有时并非出于纯粹的公正，也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圈地行为。
通往控制室的走廊光线偏暗，只有几盏节能灯散发着清冷的光晕，将两人的脚步声放大。
严淇默不作声地跟在白目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件深蓝色工装夹克上。靠近了看，那些油污的痕迹更加清晰，像是某种荣誉的勋章，散发着与白目那张白皙雀斑脸截然不同的粗粝感。工具箱在他手里显得举重若轻，手臂肌肉的线条在行走间若隐若现。
控制室的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电子设备散热、灰尘以及淡淡线缆橡胶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堆满了各种音响设备、线缆和支架，显得有些杂乱，但核心操作台却异常整洁。
“把这个搬到那边角落，和那堆线缆放一起。”白目将手里的工具箱放下，指了指墙边几个摞在一起的黑色航空箱，语气平淡，像在指挥一个熟悉的助手。
“好。”严淇应了一声，走上前。箱子比他预想的要沉，入手是冰冷的金属质感。他深吸一口气，腰部发力，才勉强将最上面一个搬起来。迷彩服下的手臂肌肉微微颤抖，额角瞬间渗出了细汗。白天的军训消耗了他大量体力，此刻着实有些吃力。
他咬着牙，一步步挪向角落，脚步略显沉重。
白目正弯腰检查着调音台，似乎没注意他。然而，就在严淇放下箱子，微微喘了口气时，白目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左边那个箱子轻点，里面是连接线。”
严淇一愣，看向左边那个看起来别无二致的箱子。他尝试着搬了一下，果然轻了不少。
他……怎么知道哪个重哪个轻？而且，他明明背对着自己。
一种被细致观察着的感觉，让严淇心头微动。他不再逞强，依言先搬轻的，再搬重的，效率果然提高了。
搬完航空箱，白目又让他帮忙整理一捆极其沉重的动力线缆。那线缆盘绕在一起，像一条沉睡的巨蟒。严淇试图一个人抱起来，却差点被那重量带得一个趔趄。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线缆的另一端。
是白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两个人抬。”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严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手指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了。
“谢……谢谢学长。”严淇低声说，感觉被他托住的那一端重量瞬间轻了大半。
两人合力将线缆抬到指定位置。过程中，他们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白目的皮肤带着夜风的微凉，而严淇的则因为劳作和莫名的紧张有些发烫。那一触即分的碰触，像火星溅到皮肤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好了。”白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环顾了一下整理好的控制室，“差不多了。”
他走到操作台前，随手按了几个开关，调试了一下麦克风。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他对着麦克风低低地试了试音：“喂。”
透过音响传出的声音，比他平时的嗓音更低沉，带着一点磁性的颗粒感，敲在严淇的耳膜上。
严淇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白目在操作台前专注的侧影，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那两颗雀斑仿佛也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易碎品”，也不是骑着三轮车的学长，更不是刚才那个以强硬姿态逼退赵刚的哥。
他是一个掌控着这个空间、熟悉这些复杂设备、身上带着机油和汗水味道的、真实而充满力量的年轻男性。
“走吧，小学弟。”白目关掉设备，转过身，看向还有些出神的严淇，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了。”
严淇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走出控制室，重新回到有月光和夜风的室外，严淇感觉像是从一个短暂的、不真实的梦境里走了出来。但手臂上残留的酸胀感，鼻尖仿佛还萦绕的机油与金属的味道，以及耳边那声低沉的“喂”，都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白目锁好门，将钥匙揣进口袋，看向严淇：“能自己回去吧？”
“能，谢谢学长。”严淇点头。
白目没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便转身朝着与宿舍区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融入黑暗中。
严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慢吐出一口气。今晚的经历，像一场快进的电影，冲突、解围、独处、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微妙瞬间……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沉重线缆的冰冷，和那一刻短暂碰触带来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