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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远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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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天尊叫什么?”吴梦参又确认了一遍。
“吴梦参。”江三笑吟吟的重复。
“……”
吴梦参除了难以置信外,更多的的是惊悚。
“世道这是怎么了?”他略带讽刺道。
“啊?”
江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有些怔住。
吴梦参道:“一个祸国殃民的妖道竟然成了什么劳子天尊,在这里接受世人的供奉,真是有够可笑的。”
江三想说什么,但碍于身份,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有哪里值得被供奉的?”吴梦参继续发出质疑,“像他这种克父克母克天下,自降生那刻起就引得天下灾祸不断的灾星哪里值得被供奉?”
江三怯懦地开口制止道:“道长,你不能这么说……”
吴梦参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因为……因为……”
江三张口结舌,讲不出个所以然。
吴梦参继续道:“你们奉那个灾星为天尊,对得起陈朝覆灭时死掉了数亿黎民百姓吗?”
“前朝覆灭和吴梦参有什么关系?”江三忍了又忍,道。
吴梦参笑了。
前朝覆灭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自己也说不好,反正那会儿天下人都说是他吸走了陈朝的运势以求长生,致使陈朝国运衰退,南地洪涝、北地大旱,民不聊生之下天下举兵,最终陈朝骤然国灭。
而他也死在了国破的前一天。
死于姚璟手中。
吴梦参这会倒是很想问问姚璟,为什么杀他?为什么背叛他?
他也这么做了,问道:“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包涵很多,多到江三几乎承受不住,她懦弱地低下了头。
一种悲伤的感情出现在了她脸上。她的眼神如泣如诉。
吴梦参则置若罔闻,继续道:“就像你说不出来为什么,吴梦参自然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前朝覆灭和他有关,但现在事实就是他需要为前朝覆灭时民不聊生的负责。”
江三突然问:“道长,你说如果吴梦参人就在这里,他听着这些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吴梦参想了想,发现自己早就已经释怀了。
他还活着那会,求仙问道的风气就已经大肆其行了。当时天下共有三座仙山,分别是南海瀛山,东胜栖灵山,西贺天目山。三山之中,瀛山一家独大,门徒众多。而吴梦参便是那时的瀛山之首,在他之前,瀛山从不出世,山中门徒更是从未牵扯进过世俗界的权利纷争。
直至他下山拜相,成为陈朝国师。
他当国师的第一个十年还算风调雨顺,但等到第二个十年,一切就往失控的边缘滑落。
吴梦参至今尚记得,第二个十年起,先是南地江河决堤,大水吞噬掉了无数良田屋舍,百姓流离失所,然后北地开始连年干旱,寸草不生。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开始往京城涌入,但那个冬天大雪封城,京畿道周围,冻死了无数人。
好不容易等春暖花开了,京畿道周围又地动山摇,一场地震带走了无数黎明百姓。
从那时起,谣言四起。
天下人说是他克了陈朝运势。
但现在似乎与当年又不一样了……
“你这妖道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跛子开口,道:“真不知道现在人都是怎么想的。”
“我看八成是想长生想走火入魔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跛子身边响起。但是他周围并没有人。
吴梦参有点惊讶。
那道声音继续,道:“那种吸取国运谋求长生的法子一看就是邪术,但那帮蠢货却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供奉那个妖道,只求那妖道重归人世,传授他们那套邪门的法子。”
“吸取国运谋求长生的法子?”吴梦参喃喃自语。
“没错!就是那种害人的术法。”那声音继续从跛子身边响起。
吴梦参心道:“我什么时候会这种吸取国运以求长生的秘法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刚想问,江三却突然出声,“是谁在讲话?”
那道凭空出现的声音已经突然消失了。
江三:“道长,刚才这里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说话,你有听到吗?”
吴梦参知道她这是故意为之,在转移话题,所以不怎么想搭理她。
江三不依不饶,依在了吴梦参手臂上,语气矫揉造作,道:“好吓人啊!道长!”
吴梦参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
那道声音道:“三小姐,这一地的秽虫你不怕,一个我你却怕的不行……”
江三:“虫子看得见摸得着,哪像你鬼鬼祟祟的。”
那道声音笑了。
“这么说,你是想见到我吗?”
它混在风声中传了过来,声音模糊且混淆,有种粘滞的黏稠感。
江三:“我也没那么想。”
吴梦参唱反调,道:“见见也不是不可。”
“啊!”江三娇滴滴道:“这种鬼鬼祟祟的人见他做什么?”
吴梦参杀人诛心,道:“连你我都见了,还有什么其他人是我见不得的。”
江三被堵的说不出话来,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沉默之中。
吴梦参并不理会,他放眼四周。
此时秽虫宛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江三惊呼着跳进吴梦参怀里,娇滴滴道:“好多虫子,好可怕呀!”
吴梦参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讽刺道:“你刚才不是说不怕虫子的吗?”
“……”
江三又往里靠了靠,装傻充愣道:“我有说过吗?我怎么忘记了?”
吴梦参懒得和她继续扯皮下去。抬眼凝视起了如同水幕一般的秽虫群。
虫群后面,跛子的脸若隐约现。
只不过这会,他整张脸呈现为一种绚烂的紫色,不似常人。
江三惊呼:“道长,你看他的头?!”
“我看见了。”吴梦参道,“他的皮肤是紫色的。”
“不是。”江三摇头。
在她的角度,她看到跛子皮肤凹凸起伏。仿佛生长着什么奇怪的增生物。
但具体是什么,她这个角度又看不清。
斟酌了一下后,江三道:“老余左半边脸有点不对劲。”
虫群非常紧密,吴梦参能看到的范围十分有限,而江三所说的——跛子那左半张脸正好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左半边脸有什问题?”
乍闻之下,吴梦参颇感惊愕。于是他有此一问。
“……”
江三不知道该怎么给形容。
极短的时间内,跛子左边脸颊的皮肤就跟沸腾了水似的,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那种肉色的古怪增生物越长越大。
江三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发现那增生物竟逐渐得长出了五官,一个双目圆睁的痛苦人脸映入眼帘。
“老余脸上又长了一张脸。”
江三言简意赅道。
“?”
吴梦参不太明白这又长出一张人脸具体指的是什么。
江三也不好形容。因为她看到的这幕非常魔幻。一张她见所未见的扭曲面孔浮现在了跛子做脸上。
这张脸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长大嘴巴,嘶吼着试图挣出束缚。
江三犹豫再三,道:“道长,你信我吗?”
吴梦参:“你何必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江三的预料。
她一脸苦相地笑了笑,道:“道长,这次你还是信我的比较好。”
吴梦参蹙眉,质问道:“信你什么?”
“跑。”江三言简意赅。
“?”
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说跑就跑,吴梦参显然是不会听的。
他拒绝道:“我为什么要跑?”
江三脸上出现了一抹焦急之色。
“想要我听你的,你总要说出个所以然不是吗?”吴梦参步步紧逼。
江三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跛子身上的变化。
这会,跛子已经变得相当诡异。
他左半边身体就像一颗长满肉瘤的枯树,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增生物。
而这些增长出来的肉色凸起,表面并不光滑,麻麻赖赖的。
其上,又都浮现着一张有着五官的面孔。
这些脸或恐惧、或愤怒、或害怕,各不相同,但又每一张的表情都极度扭曲。
他们不约而同地嘶吼着,试图冲破跛子皮肤的束缚,重归人世。
与之相反的是,跛子右半边身体则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看着和正常人差不多。
然而,这种正常与诡异的泾渭分明被跛子额头上突然长出来的肉芽打破了。
那些肉芽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
最终变成一张拥有五官的痛苦人脸。
这张脸远没有从跛子左半边身体上长出来的那些脸那么扭曲,还能看得清五官。
那是一张隽秀年轻的面孔,与跛子年老衰败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短暂的沉默后,吴梦参道:“这是……”
江三:“我觉着这是一张人脸。”
吴梦参眉头紧紧皱着。
江三看出他有心事,道:“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吴梦参没讲话,她又问:“道长,这张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吴梦参本来不想说的,但他是个脸皮薄的人,被江三炙热的眼神一看,他顿感烦躁。
于是,他道:“我认识他。”
“谁?”江三没转过弯来道,“道长,你认识那个?”
吴梦参用手指道:“这张脸,我认识这张脸。”
江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跛子额上长出来的增生物已经发育成了一张完整的人脸。有鼻子有眼,十分整齐。
而这导致跛子脸上的情况变得十分糟糕。出现了两双眼睛、两张嘴巴部分重合的现象。
“我也认识你。”浮在跛子脸上的那张人脸道。
这一开口,江三发现,他的声音融合在了风里,混淆黏稠。明显就是之前凭空冒出来的那道声音。
“你是谁?”江三问。
“你不用知道朕是谁。”那张脸道:“只要吴国师知道朕是谁就可以了。”
江三又不是个傻子,这都用“朕”称呼了,又岂能猜不到他就是陈朝的末代皇帝姬芮。
而吴梦参的话也证实了这点。
只听吴梦参道:“许久不见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