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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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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前在师尊的怀里抬首,望着那满是柔光的双眸笑道:“师尊,我想回家。”
知北游将手覆在他的后脑勺轻揉道:“好,为师带你回去。”
说着他松开怀中之人,拉起离前的手十指紧扣在手中,随后转身往他们身后走去。
走出这片镜湖,远方矗立着的则是天池门的灵山。
离前紧扣着师尊的手边走边说:“阿离以为师尊不会出现在这里。”
知北游道:“不会,为师答应照顾好你,就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
“对了,师尊,霍不羁来时说,只要如果跌入生死之境中,只要保持清醒就能出去。”离前说道。
知北游偏头看他说:“无妨,镜像罢了,若你想离开,为师毁了便是。”
“那现在我们去哪?”离前问。
知北游回道:“回仙界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想做的事情?
离前将师尊的手握紧道:“师尊知晓我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知北游看着那一望无际的仙界说:“你想为师将这混乱的仙界平定,你便不再担心我会出事。”
他说时,离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天池门。
这好像确实是自己一直所追求。
从重伤之后,他做得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避免结局的出现。
现在看来,似乎他都在一步步实现着这件事情,他找到背后的罪魁祸首,得知月昇门的野心,最后打破仙界的三足鼎立,平定仙界眼下的纷争。
但这番话从师尊口中说出来时,他又不敢去承认自己的心思。
他面对师尊,似乎太多的隐瞒,无论是那书中的一切还是对师尊的感情。
思及此,离前将握着的手更加扣紧,就像要彻底融入在其中的一部分。
“在想什么?”知北游轻声问。
离前在沉思中做了决定,他打算坦白心中的一切:“师尊,我有一事瞒着你。”
知北游道:“哦?”
离前靠近了一些他,另一只手还不忘扯着师尊的衣袖,生怕他会因自己的坦白而离开自己。
“其实,在南虚门被景延储打了之后,我,我好像看见了未来。”他斟酌着,决定还是循序渐进告诉师尊。
知北游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头往他看了眼,双眸是饱含温柔和包容。
离前在这鼓励的神色中,内心渐渐崩塌,他咽了下喉咙,最后松开师尊的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知北游在这晴空之下回过身来,像在等着离前上前。
但离前却一动不动,抬头看向师尊时眼中带着内疚:“我看到了,看到你跌入鬼道了。”
他说得很小声,在看见师尊双眼中闪过意外时选择了闪躲。
知北游看看缓缓垂下的脑袋问:“后来呢?”
离前盯着师尊的衣袍说:“是我害了师尊才沦落至此的结局,我在那书中甚至没有活到今天,没有为师尊找到真正杀害师尊之人,所以我才选择回来找到真相。”
“只是回来找到真相吗?”知北游问。
离前袖下的手紧攥成拳,在紧张中将心底的话说出来:“我其实,不想失去你。”
在他话落须臾后,他听见面前之人轻声的一笑。
离前抬起头往师尊去看,蔚蓝天壁上挂着如石纹似的云缕,那一抹淡笑划破了天空的沉寂。
他看见那含情温柔的双眸和笑意,忽地将一切释怀在心中。
他好像得到了师尊的原谅。
但却还是选择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师尊,不怪我吗?”
知北游道:“我无法去怪一个爱着的人。”
说时,他双臂再次张开,为迎接一人的扑来。
离前静静站在原地,他双眼中只有知北游。
清风捎起他们耳鬓的青丝,带走离前心中的愧疚。
他想,他得到了理解,得到了释怀。
所以他在下一刻毫不犹疑奔向那深爱之人。
此刻天空碧蓝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过滤一切杂色瑰丽地在这四目中熠熠发光。
一步之遥的怀抱还未落下,离前的手臂被师尊拽着转身。
破空而来的一支羽箭,穿破离前还未触碰到的温暖。
蔓延在那身前的红色瞬间染满离前的眼眸,在这惊愕间只听见空中又是几声迅即的箭声而来。
他下意识想拽着师尊躲开,可却赶不上那羽箭将他穿透的速度。
霎那间布满惊恐的双眸失去了明亮,清泪从离前的脸颊上滑落,他在知北游松开自己的瞬间,伸手上前将万箭穿心的师尊接住。
“不!不要!”离前双膝扑在地上,看着嘴角流血的人哀求。
不要,他才得了师尊的原谅。
知北游将人护在身前,庆幸他没有受伤:“还好,没事。”
“怎么会没事!怎么就没事!”离前哭喊道。
知北游抬起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抚:“生死之境走不出去,为师只想你在这里还有一段好的回忆。”
离前跪着挪动膝盖靠上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哀求:“师尊,这里没人能伤害你的!”
但知北游却是笑着摇头,向他提了个小要求:“借你的肩膀给为师也靠靠吧。”
离前一愣,猛地将他的脖颈抱着,双眸震惊看着那后背穿满密密麻麻的羽箭。
他不断抱紧不停苦求:“师尊,师尊,知北游你不会死的,我害怕,你别死!”
知北游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却不语,双眸疲惫地阖上,耳边除去风声便只剩悲痛的喊声。
“他不死,你怎么知道这个知北游是真是假?”远处呼啸的风声带来景延储的嘲讽。
深渊中的鬼气消弭无形,四周的惊悚依在,数不清的灵力坠落在那沼泽之上,一具具腐烂的尸首朝里面丢去。
但除了溅起发臭的泥浆以外毫无变化,尸首湮灭消失无形,低压昏暗的空气中不见一丝的风再敢拂过此处。
千字朝沼泽边上站着之人走去,伸出肩膀轻拍:“再给点时间他。”
傅酒拼尽全力将欲要跳出沼泽的知北游拉住,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才得知离前和景延储早已掉入了生境中。
就在众人欲要下沼泽救时,鬼医和魍魉却发现沼泽的不妥,他们将岸边的头颅踢下去后,竟发现生境消失在了眼前,徒留一潭散发恶臭的沼泽。
知北游平静望着前方,沉声问:“派人去月昇门了吗?”
千字道:“去了,找到镜子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只要境中人在还未沦陷前打破镜子,里面之人便能出来。
但他更相信离前能走出生境。
“公孙杰呢?”知北游续问。
千字说:“阿离把景延储带出来便能关押起来。”
“好,这一次把人全收了。”
他只要离前平安无事。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般澄澈,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天幕像一幅洁净的绸缎。
然而下一刻,一道血色洒向天空,坠落在一尘不染的脚下。
景延储望着红了眼的离前震惊。
他用灵力造了羽箭挂上弓形弯刀杀了生境中的知北游,想要带着离前摆脱这美梦,结果换来的竟是被反咬。
景延储捂着被白刃刺伤的手臂怒道:“离前你发什么疯!我说了知北游是假的!是假的!”
离前手握白刃站在他的对立面上,无情笑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假的,而我不是呢?”
他的话让景延储一噎。
的确,这话无法回答,无论真假离前问出这句话,他都难言。
因为他是靠着杀掉一个又一个的假离前才找到面前这个真的。
他敢确定,是因为他梦境中的离前绝不舍得拿剑伤他。
但他又觉得可笑,因为真的离前根本不愿出现在他身边,何况是梦里。
他弄丢了。
也追不回了。
“离前,置我于死地对仙界并无好处。”景延储试图说服他。
他纵使心中万般痛和不舍,也不想在这镜像中和面前之人兵刃相见。
离前握着白刃在手,将满身羽箭的师尊护在身后,朝他冷笑:“到底是谁对谁置于死地?”
他不等景延储反驳,续道:“公孙杰一次次挑衅我,利用你三番四次激怒师尊,我盼着你师徒二人莫要挑战我的底线,最后你们如何做的?灌酒,溺杀,搅乱鬼界试图陷害师尊,联手月昇门下手,一个为了内丹修为,一个为了卑微的怜爱,你二人简直绝配。”
景延储震惊于他将话说得绝情,也在数次的冷漠中渐渐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在你如今看来,我对你的感情,是怜爱,是不值一提吗?”
离前冷漠道:“是一文不值。”
从前是他瞎了眼,什么神魔大战的救赎,什么一见钟情啊。
那都是笑话,是假象,甚至就像是陷阱。
景延储垂下手,换手握刀,最终抬头朝着天空一声长叹,似乎在这一刻才彻彻底底清醒。
“啊,原来是被设计了啊。”他放声大笑,双眸犹如一滩死水,毫不避讳笑道:“我还在想,为什么来深渊时,不是只剩你一人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离前皱眉:“你什么意思?”
景延储垂头看向他,眼中悲凉,自嘲说:“是,没错,我是联手了宫粼,但只想今日将你从知北游手中带走罢了,从未想过要与你二人死战。”
“离前你忘了吗?弑神,那可是要面临遭雷劫,被贬下凡,死后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在地狱中彷徨,我只是想囚禁你罢了。”他一字一句道。
而站在远处的离前听闻后也恍然大悟。
宫粼,布下这一局,为的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无论谁入了生境,不死不破。
无论是谁入了这生境,要么走不出去成为养料,要么弑杀对方出去后遭天谴。
景延储嘲弄笑道:“阿杰阿杰,和我双修的好徒儿啊,你真的是我的好徒儿,藏这么深,这么深。”
而就在他话落时,眼中的悲哀忽地变成狠戾,但见离前站立不定,他瞬间凭内力将他兵刃紧握,起身朝他跃起。
离前立刻接住他的一击,只见他那逼近的双眼中,竟和那日在南虚宫前所见的杀意如出一辙。
死性不改!
“离前,我离开出去会杀了公孙杰替你报仇,再去受那天谴!”景延储说。
刀剑相交,离前剑上运足了内劲,不惜一切面对这一战。
他直视景延储冷哼:“那就让我把南虚宫前的仇先报了。”
景延储一征,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今日这弑神,离去后的天谴,他们无一能逃脱。
无所谓了,离前想。
手中白刃随着他的灵力暴涨,景延储猛觉他的内力急泻外泄,竟然朝收束不住的情况而去。
“同归于尽吧离前,这让我死得甘心!”景延储狂笑道。
他要痛快打这一场,他要知北游得不到的人最后死在自己怀里!
离前不顾灵根撕碎的痛楚,面对景延储的疯癫就像看笑话一般。
“景延储,哪怕是我梦里的师尊,你也不配杀。”
景延储回手朝他砍去,每一下都带着怨恨和不忿。
原来,离前什么都知道!
离前接住每一下,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要出去!
与其自己死去让师尊为自己买单。
不如让他亲手打破这梦境,成为落入鬼道的那人吧。
深渊的沼泽如破碎镜面般寸寸剥落,只见这偌大的尸臭沼泽面缓缓倒退,漆黑的水面像极人间蒸发,满池的森森白骨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
四周天兵天将见状纷纷后撤,惊讶于突如其来的变化。
只听见白骨中传来碎裂声,随之看见中央堆高的尸骨里出现动静。
知北游站在岸边,望着那踩着白骨堆缓缓走出的一人。
那熟悉之人衣袍染满鲜血,此刻静静站在白骨之上。
一手执白刃,一手提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