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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罪同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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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献泽没有用很大的力道,所以莫与笙一刻钟之后便悠悠转醒。
醒来发现自己被叶献泽搀扶站着。周围可不是原野稻田了,而是百花谷内肃穆的议事厅。
挣脱开叶献泽搀扶着他的臂膀,莫与笙怒气重头,捏着拳自己站定。
“欸呀呀……这脾气还真不小呢!在百花谷真少见!”这个声音嘻哈不正经,像是在笑话莫与笙惹了不小的祸事。
“都已经进了百花谷山门,怎么还敢如此放肆!”这个声音乍一出如雷贯耳,给莫与笙的怒气注入掺杂了几分心虚。
“可怜谷外的那个孩子,被打得狠了,估计不再敢到山门周围来拣石子了。”这个声音透出惆怅,似乎一直那么容易悲伤。
“……”
循着声音或者动静去看,只见百花谷的四位妙手师父两左两右端坐在议事厅堂。口中说的话语态度各异,却都朝莫与笙投来相同的视线打量。
谷主辛骨玉坐在居中正位,右手捏着晴明穴,阖眼无声无语。
叶吟也在。只不过他站着,在辛骨玉身侧。
一众长辈都在等着听莫与笙的解释,但是闯下祸事的本尊却没有一点儿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他狠狠将头偏过一侧,不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莫与笙把他和爹娘分离的悲剧,归咎给了不相帮的所有的人。他以为百花谷也和璇女派一样,都冷然无情。
外头那些碎嘴的谷民,在莫与笙看来,就是最好的例证。
叶献泽知道前因,不忍心莫与笙悲愤交加还要受罚,决定替他求情。
“诸位师父,此事并非全是小师弟的罪责。”叶献泽双膝跪地,朝辛骨玉毕恭毕敬拜下,求众师父听他一言。
妙喜迫不及待:“快快说来!”
妙怒冷哼一声:“献泽你该懂得宗规,可不能包庇!”
妙哀讶异掩嘴:“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理应听上一听。”
妙平仍旧是不出一言,但是面上带笑,看叶献泽、也看莫与笙。
“今日祸事的起因纯属偶合。一早我与阿笙同去五色瀑底,拣‘五色琉璃石’。不巧遇上谷外村民胡言乱语、妄论嘴碎,阿笙还小、控制不好脾气,这才打了人。”叶献泽言辞恳切,句句属实。
“什么胡言?什么妄论?说清楚!”妙怒刚入谷的时候,原本也是好脾性的。但是做了妙手师父之后,这么多年来处事总是刚正,渐渐才变了性格模样。
叶献泽屏气不敢再语,怕又一个刺激,小师弟连他也打。
莫与笙忍不住把头转回来了些许,偷看叶献泽怎么不敢再说?
他才不需要旁人求情,打人了就是打人了。他认。
连事情经过都不敢复述说清楚,逞什么英雄?
叫他“阿笙”?他们很熟吗?
“那胖子说我爹‘烧杀抢掠’,说我娘‘囚禁终生’。所以我打的他!”莫与笙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无法替爹娘出头,但也不能任由嘴碎的人肆意欺侮。
喜怒哀平同时沉默失语。这件事百花谷瞒着各匣子弟诸众,但还是走漏了风声,堵不住世间百姓悠悠之口。
辛骨玉捏晴明穴的手搁了下来,睁开桑沧眸目凝视莫与笙:“也不知道这性子像了谁……是好事,还是祸事啊?”
一直不说话的妙平此时缓缓起身,直到莫与笙身侧才蹲下,打算拿过他的右手——
莫与笙仍犟着,把右手背到身后,不看妙平。
妙平也不恼,用手上的帕子擦干净莫与笙只侧给她看的、这边脸上的血渍。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于是不知不觉,右手也被妙平拿去了。手中紧攥着一块未打磨过的‘五色琉璃石’,掌心处是密密几道石头棱角划破的伤口。
妙平擦净,接着上药,最后用额外一条干净的帕子包扎好。仿佛莫与笙没有闯下什么祸事,只是个顽闹受了伤的孩子。
莫与笙的戾气,不用爹的笛声,此时也尽消。
叶献泽感知敏锐,察觉身后气场突然转变得和缓。即使他现在还跪着呢,也觉得无所谓了,反而释然心欢。
叶吟在议事厅一板一眼:“轻思,他伤势如何?”
原来喜怒哀平又各自有名字。妙平,又叫宛轻思。
“划伤,出了不少血。已经止住了。”妙平重新把“五色琉璃石”还给莫与笙,而后事了,回到座位上。
辛骨玉看莫与笙的时候,也像在看莫礼骞的时候那样无奈:“诸位妙手师父,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好啊?”
妙喜曾与莫礼骞交好,得知礼骞的儿子并非有意刁难他人,于是嘻嘻一改先前说辞:“胖男孩不修善语,自得果报。”
妙怒铁面无私,觉得莫与笙本性桀骜、独往独来,倘若不加管教,恐怕今后还会闯更大的祸事:“不管你有何苦衷,殴打他人总是不该。”
妙哀悲伤的心绪每况愈下:“都好可怜。众生皆苦,不如各退一步?”
妙平还是淡淡的,明明说话声音那么好听,却惜字如金。
叶吟原本也想求情。但是身为掌匣人,不能偏颇得太明显了。于是,就忍着不说话,全由谷主定夺。
莫与笙一幅要打要骂随便的样子,但是忍不住去在意——爹的师父究竟会说些什么苛责怪他的话。
“被打的谷民……”辛骨玉终于考虑完毕,正色道,“恶语编排掌匣人,终身不得募入百花谷;除此之外,妄言非议邻派高徒,破坏江湖宗门之间的往来情谊。罚一年十倍贡赋,上缴的钱款均分给山下其余平民。”
莫与笙这时候直瞅着辛骨玉,质疑堂堂一宗门谷主,会不会说谎、拿他开玩笑?
“谷内谷外,再议再罚、再罚翻倍……莫与笙,你可满意?”这已经是对胖男孩一家所能行的最严厉的惩罚,也是对百花谷上上下下的警示告诫。
众师父都希望莫与笙不要得寸进尺。
莫与笙点头。不是胖男孩要囚禁娘亲,其实不过是说了个流言,他清楚得很。如此挨了打又罚了钱,够了。
众师父放下心来,莫与笙还是懂得何为进退的,尚可以教。
叶献泽现在觉得,事态没有那么糟了。
“莫与笙,先别高兴。你也是要受罚的。”辛骨玉话锋一转,“谷民纵然有错,但终究你滥用武力总是不该。恃强凌弱、性格乖戾,罚抄医术经典万遍。学着如何‘通情理,知疾苦’。莫与笙,你可服气?”
抄书万遍,是爹和娘亲所罚他的一百倍。
莫与笙还是点头。
叶献泽知道莫与笙的气应该消得七七八八了,连忙扯后者的衣角,向前拉:“阿笙,还不快谢过谷主宽仁?”
辛骨玉的手掌狠拍木桌:“叶献泽!你也要同罚!”
叶献泽赶紧重新跪好:“献泽谨听谷主教诲!”
怎么要挨罚了,还这么积极地迎头上去?莫与笙腹诽,他这小师兄真奇怪。
“你偷跑后山,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叶献泽该知道的,明目张胆就绕过谷主的院子,辛骨玉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曾察觉?
“是……”叶献泽眷恋五色瀑的斑斓水。
“明知故犯,劝谏不听,屡教不改!导致祸端!”辛骨玉悉数过错,生怕遗漏又加上,“瓶颈期不潜心突破,不思进取!反而带头四处顽闹!胡来!”
其他暂且不论,只是有一点莫与笙替叶献泽觉得不平:
某人练功不舍昼夜,怎么能错怪他“不思进取”?
对于自己的问题,叶献泽却不废口舌争辩了:“献泽知错,愿意领罚。”
“罚!”辛骨玉语出又止,“罚什么呢……”
四大妙手师父闻言移目,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叶献泽本性不同于莫与笙,他们就连“嘴上的挖苦责罚”都舍不得重说。
辛骨玉准备看向叶吟,转头到一半又打住。叶吟向来对叶献泽十分苛责,只是个小小的过错而已,还是不要让叶吟出手了。
而叶献泽这一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深深觉得小师弟打人,自己本身有连带责任。
“就罚……监督莫与笙抄书!没抄完,他不准出厢房,哪儿也不许去!”辛骨玉想得头疼,干脆随意罚了叶献泽了事。连连摆手,像是想要挥散掉弟子们给他带来的连连烦忧。
叶献泽还以为会是什么严苛的惩罚呢:“献泽谢过谷主宽纵!我这就领小师弟回厢房去抄书!没抄好之前,他绝对出不来!”
“等等,”叶吟叫住儿子和师侄,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托盘。
托盘方正,上面齐齐整整叠放了几套干干净净的百花子弟衣裳。
莫与笙见了,有些动容。
“这是绣楼金匣子弟李芷芸连夜为你量身裁制的衣裳。惩罚要领,但是百花谷人人有的东西,也是一样要授予你的。”叶吟在等莫与笙来他跟前。
“快去呀!”叶献泽推搡小师弟。
莫与笙脚下的步子慢腾腾地。他穿上了,以后也能成为爹的模样吗?
在莫与笙的手碰到衣服前的一刹,叶吟又补上告诫:“百花谷‘以仁义宽和为处事之道,以惠济苍生为肩上己任’。今后你就是正式的百花子弟了,要时时铭记在心里。”
他怎么就这么讨厌呢?莫与笙听叶吟的训导就烦,没了领衣服的兴致,扭头就走。
“欸?”议事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辛骨玉怄的气又更闷了,直锤胸口。
叶吟忙给叶献泽使眼色。
叶献泽会意,拜后起身,拿着属于莫与笙的那几套衣服告退,去追任性走掉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