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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花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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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云翊伸着懒腰醒来,这一觉睡得实在深沉,整个身子还酸软的很,他微眯着眼巡视了四周没有瞧见清雨的身影,方才还无人的奈何桥,在这时已经排满了数不清的鬼魂,他从躺椅上连滚带爬的起来后,看见梦婆岣嵝着身子忙碌着。
“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师父呢?”云翊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想要记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梦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背对着云翊说道:“北辰大人把你抱出来的,他让你在这休息一会等他来。”
云翊歪着脑袋,他只记得自己要去取下被结界悬空的刀,而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摸了摸腰间,蝴蝶刺刀已经在刀鞘里。
他看着眼前的忙碌的梦婆和形形色色的鬼魂后,又跑到桥边张望着忘川,忘川内虽然还是哀嚎遍野,但是没有鬼魂再往岸边跑了,阴差也归整列队的在正常巡查。看来清雨已经解决了忘川的事,这偌大的冥界那么多神差鬼使竟无一人可以平复此事,搞得凡间不宁冥界动荡,真是匪夷所思。
云翊摇摇头撑了撑略微酸麻的手脚后,走到梦婆的身边行了个礼,笑道:“谢谢您照看我,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在梦婆的首肯下云翊接过一根粗粗的木棍,在一口大锅前搅动着。
云翊嗅着锅内飘起来的热气,笑道:“与我师父的茶倒是不相上下。”
梦婆发出咯咯的笑声,与年老的面容十分不和谐,“这正是北辰大人教于我的八苦茶,初闻醇香,入口苦涩,回味清冽,我渡他们过忘川,他们助我散怨念。”
“我师父?!”云翊瞠目结舌的看着锅里的茶汤,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传闻中令人忘却前尘的‘梦婆汤’竟出自清雨之手。
在云翊一脸惊诧的注视中,梦婆叹了一口气:“你若好奇,我可以和你说说北辰大人与我的恩情。”
原来冥界并无梦婆司一职,亡魂投胎转世,不论善恶,都需要在忘川里走一遭才能了却前尘旧梦得以转世轮回。
而梦婆原名花樱,本体是巫山的一棵千年樱花树,掌管山间花草树木;而她的妹妹离缘原名花月,执管巫山的飞禽走兽,本体是一只九色鹿。巫山钟灵毓秀,姐妹二人虽只在巫山修炼,却比外界的修炼更事半功倍,所以她们早早就幻化人形做了地仙。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花月蹦蹦跳跳的跑到花樱的面前,此时的花月俨然一副豆蔻年华的模样,声音甜清模样俏丽。
花樱单手托着面庞,靠在山顶的榕树边,俯视着山下,一颗泪痣绣于眉眼,柔美细腻衬着淡淡的忧郁气质,叹息间侧目看了看眼前的花月,并未言语。
身边垒着几沓翻旧了的书卷,全是花月去凡间买回来的画本小说,花樱不大喜欢去巫山之外的地方,花月则是完全相反,所以经常带些新奇的玩意给花樱,花樱独独对那些凡间故事感兴趣。
花月凑上前去,撒娇的搂着她的胳膊:“姐姐~你看我一身好看吗?”
“好看。”花樱的纤纤玉指挽了挽一下花月垂在肩膀上的乌发。
听着夸赞,花月弯弯的眉眼得到满足,含笑道:“这是我此次下山见过的最好看的皮相了,我幻化的本领是不是强多了~”
“凡间这么有意思吗?”花樱的目光这才停留在花月的身上。
花月撅了噘嘴,略有嘲弄的说道:”当然不如你的莫公子有意思啦~“
听到这话,花樱就像躲在暗处的小猫被人发现了一样,眼神躲闪羞红了面庞。
一对母子在不久前住进了山脚下的闲置院落,少年在山上拾柴时误入花樱的修炼区域,惊诧于樱花树的幽香艳丽便不自觉的走上前轻触枝杈,花樱本想唤风吓退这个无知无礼的少年,可是扬起的风好似故意一般,只吹得花瓣漫天,少年微微掩袖之间花瓣落在他的发冠、肩膀、和手上。
花樱幻身倚在树枝上,花影满身的她怔怔的看着树下临风而立的少年,少年捧着几片花瓣,目光清澈如山泉,诚挚的神色就如他素雅的衣冠一样纯净。
在后来的日子里,少年经常来到树下看书或对着樱花树自言自语,花樱渐渐知道这个少年姓莫,名暖安,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道中落搬来这里苦读诗书考取功名。
“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莫暖安缓缓吟诗,将书上的花瓣轻轻掸落后合上书页,靠在樱花树下闭目道:“我何时能如五柳先生一般,唉……我担忧母亲的身体,母亲忧心我的前程……”
花樱依在樱花树上默默地听着莫暖安的声音,她并不明白功名利禄对于普通人有多重要,也更加不明白寒门学子对此的执着。她只是对人的世界开始产生了好奇,更可以说是对这个少年生了钦慕之意,想着凡间的风花雪月和英勇豪杰,花樱修炼的日子里多了一丝别样的向往。
夏季来临,罕见的暴雨冲刷着巫山,狂风骤雨不见天日,花樱施法巩固万木防止山体滑坡酿成大灾,花月则是引领山间生灵纷纷避难。
雨下了半月有余,巫山才见日光,花月安顿好山里的所有的生灵后,前去寻找多日未见的花樱,可最后却是在莫暖安的家中找到了受伤的她。
花月隐去身形,站在窗边焦急的呼唤花樱,花樱微皱着眉睁开了眼,看清窗边的花月后,微醺和睦的笑了笑,”我被落石砸伤,是暖安救了我。”
看到花樱腰间缠了绷带,似有血迹渗出,花月更加担忧,“姐姐,我来为你疗伤。\"
花樱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休息几日就可自愈,你修行不易,不要为我浪费了灵力。”
“姐姐说的哪里话,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花月又急又担心。
花樱抬起手一只手摸了摸花月的脸颊,柔声道:“我知你心意,你先回去吧,我在暖安这很好。”
花月欲言又止,她明白自己姐姐对莫暖安的心意,只是花樱长年埋头修炼,对凡间和凡人并不了解,不似她玩心重,看多了凡人的友善及虚伪,可现在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能郑重的叮嘱几句。
在莫暖安的悉心照料下,花樱逐渐康复。
“多谢莫公子。”花樱接过莫暖安递来的茶盏,略微羞涩的垂下眉目,那颗优柔的泪痣乱人心弦。
莫暖安坐到花樱的对面,含笑道:”小姐不必言谢,见死不救实非大丈夫所为。“
“我在此多日,多有叨扰,心中实在不安。”
“小姐多虑了,我最会照顾人的。”莫暖安发觉自己说话欠妥又急忙辩解,“不是…我的意思是…您不必多虑…不必多虑。”
花樱见他局促起来的模样,不禁掩面笑道:”莫公子误会了,我想我身体渐愈,可以帮莫公子照顾老夫人,一来感激公子救命之恩,二来公子也可安心读书。”
“这不可,我救您并不是图您报答,小姐还是多加休息。”莫暖安义正严词起来。“日后也可尽早还家去,免得家里人担忧。”
“公子放心,小女子是行医至此,家里只有一位妹妹,无需我担忧。”花樱起身道,“还请公子不要推辞我的心意。”
莫暖安默默点头,起身拱手道:”那就劳烦姑娘了,小生姓莫,名暖安,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莫公子唤我花樱即可。”
碧云天,黄叶地,不知不觉花樱在莫家已有小半年,期间花月倒是时常来探望,见到姐姐满脸的幸福才稍稍放心。
“姐姐,你这里生出了情丝,如果剪掉就好了。\"花月此时已经幻化成一个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的可爱姑娘。
花樱的手轻轻刮了花月的小鼻子,宠溺的说道:”哪里有神仙愿意做这个缺损的事。“
“才不呢,这是助人解脱的上上好事!”花月掐着腰辩驳道,“我以后如果飞升大成了,我肯定要做个剪断情丝恩怨的神仙!我都想好仙号了,‘离缘’如何!?“
“那你可要好好修炼,可别贪玩哦,未来的离缘仙。“花樱捂着嘴淡淡的笑着。
“这是自然。”花月俏皮的挽过花樱的手腕,嗔怪到:”姐姐你就在莫公子的温柔乡里沉醉吧~“
对于花月来说,莫暖安这样知书达理,满腹经纶的寒门学子,实在是太多见了,奈何花樱就是这么喜欢。见到花樱如此痴迷,花月也希望莫暖安真的是花樱值得托付的男子。
点点雪花飘落,莫暖安的母亲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季,老夫人临终前依旧念叨着要光耀门楣,不过额外的叮嘱了一句,要莫暖安给花樱一个名分。
“莫公子…”花樱看着莫暖安出神的在窗前站着,桌案上的书被寒风吹得凌乱。
莫暖安转过身,怅然道:”母亲终是没能看到我光耀门楣。”
花樱走上前去,关了窗轻声说道:”莫公子如此苦读,会有金榜题名的那天。“
听到花樱这么说,莫暖安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书卷,沉默良久而后坚定的看向花樱说道:”我定要高中,不辱莫家门楣!花樱,你愿与我同行吗?我答应母亲要给你名分,可我不知你心意,我不知…你可愿意…”
莫暖安欲上前握住花樱的手,可是犹豫之下还是立在原地,低下了头,一双玉手映入眼帘,抚在他的手上。花樱柔情的眉眼,如花瓣的朱唇微微一动,”我愿意。“
飞檐阁楼,砖路青树,春光明媚的装点下,京城繁华而美丽。花樱跟在牵着马的莫暖安身,她虽以面纱遮面,但羸弱的身姿如扶柳,一袭藕色衣衫更显娇柔,不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嘶!一群人骑着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惊了莫暖安的马匹,马儿惊厥撩蹄,花樱避之不及面纱随之飘落,莫暖安赶忙护住花樱将她扶起。
“我无事。”花樱看着担忧神色的莫暖安浅笑道。
“哟!是我无礼,惊扰了小娘子。\"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首的男子手持马鞭一身世家子弟打扮,不怀好意的窥探着花樱,后面皆是被他冲撞倒地的商贩行人。
看着那个男子玩味打量的嘴脸,花樱只觉得厌恶,接过莫暖安递来的面纱继续戴上,莫暖安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回礼,重新牵马绕过了眼前的纨绔子弟。而那世家子弟眼睛却一直没有从花樱的身上离开,在周围同伴的起哄声中,一鞭挥起蛮横离去。
在京城住了近半月,春试的日子到了,在考场外,有许多送行的人,花樱看着被莫暖安持住的手,低着头小声道:“公子不负韶华必定高中。“
莫暖安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簪,轻轻并入花樱的发间郑重说道:“这是我母亲的陪嫁,本应新婚之夜赠予妻子,我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我知道这个应该给你,等我!”
花樱摸了摸那枚发间的金簪,面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莫暖安紧紧握了握花樱的手,便转身进了考场。
最后的结果便是高中,红马游街,金殿封官,都是恭贺往来,沾红带喜。
莫暖安也带花樱住进了新封的府邸,因为还未有夫妻之名,花樱自请搬到了较偏僻的院落。上任后的莫暖安也繁忙了起来,不过每日都会去陪伴那个平淡如水明媚如花的女子。花樱也都是静静地听他说心中烦恼的事,为他指点一二;听他说起开心的事,便陪他一起笑语,花樱也开始学着抚琴绣花,仿佛又回到了巫山那段悠然的时光。
转眼又是秋季,花樱披着浅色的织裘站在院内捧着一杯茶,莫暖安已经好几日没有来了,但每日都会派身边的随从前来问候。
“茶凉了。”花樱淡淡的说道。
“奴婢去新沏一壶。”旁边的丫鬟接过花樱手里的茶盏,进了屋去,花樱淡淡的看着空空的院门,目光里不觉悲喜。
清晨,花樱洗漱后,刚走到院内,只见莫暖安正立在院内,秋季的清晨略略微凉,莫暖安从随从手里接过白貂皮的裘衣轻轻披在了花樱的身上,“天凉,当心身体。”
花樱浅浅地笑了笑,柔声道:“知道。”
“近日来,我是忙了点,不过也是想选个好日子把我们的事操办起来。”
花樱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依在莫暖安的胸口,”都听你的。”
“我思量了很久,月末是个好日子。”
花樱点了点头,莫暖安轻轻的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