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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好弟弟 ...

  •   骆也虽然在陆应迟家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但他自我认知清晰,心底从来没有过乍富念头,所以物质上的落差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陆应迟不一样,他生来就是小少爷,长这么大,从来没因为钱不够而烦心,乍然落到这幅境地,是不习惯的。

      他把从陆建华那儿要到的钱给了姥姥,晚上细细合计盘算一番,第二天就跟学校申请了住宿。

      村子离学校远,住宿不仅节约时间,还能省下一大笔路费。

      申请很快被通过,马上就能搬过去,搬去前一天陆应迟向学校请了半天假,领着骆也在镇上逛了一圈。

      他买了些生活必需品,晃荡两圈,咬咬牙给自己淘了部两百块的老人机。

      选号的时候,他把骆也拉到身边。

      “看看,哪个号合眼缘?”

      骆也眯眼,从上往下扫了电脑屏幕一眼,最后选了个8很多的号:“这个吧。”

      “行,那就这个,”陆应迟对着营业厅服务人员笑了笑,“这个,辛苦您了。”

      骆也选完坐到陆应迟身边,低头,看他沾着泥土的鞋边。

      “哥,你真要住校了吗?”

      “啊,等你初中我也帮你办个住宿,”陆应迟嘿嘿一笑,“真男人就要去住校。”

      骆也学校跟姥姥家也离得远,但小学部没宿舍,而且放学早,所以他维持现状,依然每天放学回家。

      “……好,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一个月回一次,不然我才懒得买这破手机。”

      “哦。”

      陆应迟双手撑在座位上,微微仰起头,他用余光看了眼骆也,半晌,轻叹口气。

      他伸手搓了搓骆也脑袋:“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而且马上高三了,就一年。等高考结束,我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我也没有特别难受,”骆也眼皮垂着,睫毛小幅度地颤动,“哪有那么脆弱。”

      “是是是,你是真男人,”陆应迟笑了,“那能不能麻烦真男人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看着点儿家里,”陆应迟一只手比出电话手势,放在耳边,“好好记着我的电话号,有什么姥姥解决不了的,你解决不了的,及时跟我讲。你也知道姥姥,总爱自己抗着,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她也不会跟我说的。”

      “放心吧,”骆也说,“你专心念书就行。”

      “谢谢好弟弟,”陆应迟搂着骆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爱死你了。”

      骆也眨眨眼睛,愣了半天,最后用余光看向陆应迟。

      神色正常,举止正常,整个人都跟平时一样,非常正常。

      倒是一直在观察对方正不正常的自己显得不正常了。

      骆也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鼓了鼓腮帮子。

      被亲的那一块儿酥酥麻麻,很痒,他特别想伸手挠一挠,可对着陆应迟不好意思这样干,于是伸出舌尖,找到位置,对准那里用力顶了两下。

      陆应迟很快背着行李搬去了学校。

      他在学校表现的似乎和往常无异,但是不会再加入鞋子、曾经爱看的某部动漫周边的讨论,听别人提起父母时也会默默退开。

      其实高中小孩儿单纯得很,除了极其个别的势利眼,大多数全凭个人喜好与人交往,他们并不会因为陆应迟的家庭变故对他产生偏见。

      同学们没有变,变的是陆应迟。

      他不表达,心底却清楚自己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一切,面对昔日好友,他会无法控制地生出种隐晦微妙的情绪,硬要描述,就是自卑。

      陆应迟慢慢淡出曾经以他为核心的圈子,收起玩闹心思,最大的心事从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变成了怎么省钱。

      很快,怎么省钱的烦恼升级成了怎么赚钱。

      姥姥生病了。

      是糖尿病,长期吃药可以得到有效控制,但医药费不低,仅仅依靠养老金和陆建华给的那点儿远远不够。

      陆应迟更加省吃俭用,期间多次联系陆建华,电话偶尔能打通,不过都是继母接的。继母从不掩饰对他的敌意,每每都要冷嘲热讽一番,嘲讽完还要状似不经意地提一嘴他们一家三口接下来的安排,好像他们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一家人。

      陆应迟也不插嘴,只在她激情讲完后冷笑一声,撂句‘越没有什么越爱炫耀什么’再火速挂断电话。

      距离姥姥确诊已经快一个月,联系陆建华那么多次,竟然一毛钱没要到。

      他把老人机扔到一边,躺在宿舍的0.9米小床上,抬头看天花板。

      ……烦。

      -

      自从陆应迟住校后,家里就剩下骆也和姥姥,姥姥对骆也挺好,但再怎么说他不是真亲孙子,没了陆应迟在中间当粘合剂,两人之间的氛围难免有些生硬尴尬。

      小学五点半放学,不管晚饭,骆也到家七点左右,虽然说过不用,但姥姥还是坚持等他回来再一起吃饭。

      今天骆也回家没听到姥姥的吆喝声,心中感到不妙,进屋一看,预感果然成谶——她发了高烧,意识已经不太清醒,正迷迷糊糊说着胡话。

      骆也扔下书包,去敲隔壁李先发的门。

      李先发推门,很稀奇:“哟是小也啊,咋着急忙慌的,发生啥事儿了?”

      “我姥姥发烧晕倒了,可以麻烦你送她去医院吗?”

      李先发骑摩托车带着老小两口风风火火出了门,一路风驰电掣,二十分钟后终于抵达最近的镇医院,姥姥被送去急诊,骆也跟李先发道谢,然后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骆也照顾着姥姥吊水,然后去收费窗台预缴费,一切有条不紊处理完后,给陆应迟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接通,骆也估摸着他没随身带,就没继续打。十点过几分,陆应迟的电话打了回来。

      “小也,家里出什么事了。”

      骆也言简意赅:“姥姥发烧了。”

      “什么?”陆应迟声音抬高一个调,“烧多久了,现在什么情况?”

      “我放学回家时发现的,估计烧了有一会儿,意识不太清醒,”骆也语气努力放的轻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拜托邻居送我们来医院了,姥姥正在打针。”

      “好我知道了,”陆应迟那边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是咚地开门关门声,“我马上回来,你在医院等会儿,如果困了就挨着姥姥睡一觉。”

      “嗯,”骆也说,“我等你过来。”

      陆应迟这辈子遇到的烦心事都没近两个月多,在此之前,他自认为人生最操蛋的事情是十岁那年被天降‘正义’,让一根钢管戳穿胸口,住了两个月院。可现在回看,那两个月他不过就是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其他的一切都有人操心,他自身除了物理性的痛过一阵子,有什么烦恼?

      人的境遇瞬息万变,陆应迟如今算是切身体会到这话的含义。现在的境遇,让他自己都动摇,忍不住心想:要不我不念书了?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脑海中浮现出姥姥和易晓玲的脸,闭眼深吸口气,然后在心里狠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到医院时刚好十一点半。

      镇医院很小,陆应迟进大门左右环顾一圈,很快看到骆也和姥姥,姥姥已经睡了,陆应迟放轻步子,朝他们那边走去。

      骆也恰时抬头,两人目光相接,各自抬手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陆应迟坐到骆也身边,小声问,“烧退了吗?”

      “退了,”骆也同样小声说,“医生说是换季感冒,但因为有基础病所以严重了点。”

      “哦,这样子。”

      骆也抿唇,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没能开口。

      “怎么了?”

      “……”骆也盯着陆应迟眼下的淡淡乌青,半晌,才说,“医生说最好住院观察一周,我问了下,住院费2000。”

      陆应迟:“……”

      深夜的小镇医院静谧得过分,陆应迟和骆也都沉默着,小小的空间像一座迷你寂静岭,只能听见三人交错的呼吸声。

      “哥,要不我……”

      “那就住,”陆应迟打断骆也,“不用担心钱,交给我。”

      骆也垂下眼睛,不再劝他,只是很久后,说了一句:

      “哥,你瘦了。”

      “瘦了是不是更帅,”陆应迟笑了笑,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靠着我睡会儿吧,头一次熬这么大夜。”

      骆也就着陆应迟掌心,更用力地抵住他脖子。温暖安心的触感,让他昏昏欲睡。

      “辛苦你了,”意识朦胧间,他听见陆应迟说,“小也。”

      陆应迟一夜没睡,他拿着老人机翻日历,最后标记了一个日期。

      那天正好是一个月难得一次的假期,他约了曾经好友一起去游乐园,游乐园有日结兼职——套一个玩偶服跟小朋友玩,站一天两百块。陆应迟盯着200这个鲜红字体看了半天,跟朋友们说了声,便早早过去应聘站岗。

      站了两个小时朋友们才陆续过来,陆应迟远远看到他们,怔愣了会儿,接着回过神,深呼吸几下,取了熊头套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朋友们看他这样表情各异,有个损友乐得不可开交,说:“陆神,这么有童趣呢。”

      之前总跟他一起放学的女孩子踹了那人一脚,从包里拿出张纸巾,凑到陆应迟跟前给他擦汗,表情是心疼的:“什么情况呀,你怎么干这个。”

      “哟哟哟~~~”旁边有人起哄,“叶栀你有点暧昧了哦~~~”

      “滚。”

      陆应迟后退一步,冲叶栀笑了笑:“不用,我不热,谢了。”

      “陆神,你喊我们出来,结果自己在这儿打工不理人,这叫什么事儿?”

      “我的我的,”陆应迟伸出熊掌抠脑袋,没抠到,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其实喊你们过来是有点事情要请你们帮忙。”

      “要帮忙直接讲啊,好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搞这么神秘干嘛。”

      陆应迟正想说什么,余光瞟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冲朋友们说了句‘跟我来’,然后戴上熊头穿越人群小跑过去。

      等距离那人足够近了,陆应迟忽然一个滑跪,扑上去使劲儿抱住他的腿。

      周围所有人,包括陆应迟的同学们都瞠目结舌,瞪圆了眼睛。

      “爸爸,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陆应迟零帧起手,大声哀求道,“你就给我点儿生活费吧!”

      陆建华本来想骂,听到这声音不淡定了,他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脚边扑倒的玩偶熊。

      陆应迟用一只手把头套取下来,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但他的声音的的确确是带着浓重哭腔的。

      “我的同学们都嘲笑我,再不给钱这个书我真是读不下去了!”

      陆应迟跟朋友们使了个眼色,以叶栀为首,几人纷纷会意,十分配合地‘哈哈哈’、‘呵呵呵’、‘哟哟哟’地嘲笑起陆应迟。

      陆建华眼神扫过他们,面色倏然由震惊变得严峻。

      他儿子这几个朋友他认识,不仅仅是因为他带着到家里玩儿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他们的父母很熟悉——或在教育局工作、或在政府工作,屁大点地方,如果自己的事情传到这些人耳中,必然会对他的工作产生影响。

      陆建华只愣了两秒,便福至心灵换上一副心疼表情,他把陆应迟扶起来,跟一个真正的慈父那样,给他整理淋湿的额发。

      “没钱跟爸爸讲呀!我还会让自己儿子缺钱花?”说着从钱包拿出一叠纸钞,塞进陆应迟兜里,“这个你先拿着,这个月是忙忘记了,之后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你打过去的,就那个、那个我们经常用的银行卡。”

      “好,谢谢爸,”陆应迟勉强露出一个笑,“下次别忘了。”

      “不会忘,肯定不会忘。”

      继母抱着小弟弟,不太高兴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陆建华,被陆建华一个眼刀瞪回去。

      “还要谢谢您呢。”陆应迟对继母道。

      “谢我干什么!”继母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如果不是您,”陆应迟声音放低,只有他们几个人听得见,“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一家三口今天会到这里玩儿呢?”

      “你……”

      陆建华及时制止继母,给了她一记更凶狠的眼刀。

      陆应迟冷笑,心想:不能逼太狠,还得指望着老登爆金币呢,到这儿差不多行了。

      他耸耸鼻子,转身对同学们说:“我爸每个月都会给我钱,你们少到处乱说。”

      同学们继续配合做戏,陆建华也以‘好父亲’的身份,参与演完这出戏。

      一切都如预想发展,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么多天的烦心事,看似难如登天,居然这样简单就解决了。

      是啊,居然这样简单——

      跪一跪,哭一哭。

      只要放下自尊就行。

      陆应迟攥着钱,身形狼狈。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不清楚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尴尬、难堪、窘迫抑或是放松?

      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再去深究。

      ……都不重要,反正已经踏出了这一步。

      迈出这一步可能会被侮辱,不迈出这一步会饿死。

      无论因为这件事导致什么后果,他都能接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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