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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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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亭又开始睡不好。
日复一日,七月过完了,八月起了头,连着几天一直这样。
姚又言的机构兼职告示贴出去后,一天接好几个电话,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梁亭剪一剪之前拍的那些素材,零零散散地更新,两人正常吃饭散步睡觉,有事忙就各忙各的,没事做就各自消磨时光,但谁也不提拍摄的事情。
梁亭每晚都吃药,但药效来得慢。这一晚,梁亭拖着疲倦的身体和清醒的意识躺了五个多小时,快凌晨才睡着,于是中午才醒。
醒后房间里只剩自己,他头痛眼酸,口干舌燥,摸过手机一看,11:47。
通知栏有一堆信息,姚又言的对话框出现次数最多。
“有个附近的小机构找我去试课,招理综辅导老师,你昨晚睡得迟,我就没叫你一起,而且这机构小,问了一嘴,暂时没有适合你的岗。我先去看看情况,回来跟你说。”
“早餐在桌子上,醒来先垫一下肚子。”
梁亭回了一个“好”。
洗漱后,他一边喝水一边处理其他信息。
他之前没有把每次拍下来的视频一次性完整上传,截成几段陆续发,也偶尔发图,再加上接到的推广动态,勉强维持更新到昨天。
最近接的几个小单,也全部结了款。从始至终,累计拿到六千,先后给姚又言转了两千七,还了罗路生一千,自己身上还剩两千多。
今天要更新吗?明天就要回丽山县了,不更的话,就要断更几天。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想到前几天姚又言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我打起精神来……陪你拍视频?”
算了吧。
纠结的片刻,软件已经更新缓冲完毕,3s开屏广告播完后,弹出一则中英双语版本的警告通知。
很长的通知,来自官方Bot,底下还附上了站内更新规则、限制级视频分成条款等五个附件。
绝大多数都是冰冷生硬的条款文字,梁亭看完大致心里有了底。
账号暂时被封号一周。
解封后若再次触发警告,将被永久封号,封号后该注册账号不可再次注册,已冻结内容仅自己可见。为避免封号,号主恢复更新时可选两种方式:第一种,不再更新限制级内容;第二种,提交资料完成实名制认证、并加入平台限制级专区付费分成计划。
试了试,发帖和互动功能都无法使用,所有更新都变成满屏黑色,点开就是“内容无法显示”的弹窗。
私信界面已经变成灰□□面,里面依旧躺着各色各样的未读消息,交友、约炮、催更、谩骂、闲聊、报价、询单,不一而足,但没了刺激视觉的鲜艳色彩,都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色。回复框里也有一行文字:账号冻结期间禁用互动功能。
就连“万类”这个id后面,也多了一个 ?。
点一下标识,就提示账号已冻结。用空集的符号,来标记冻结和停滞,是这个平台的特点之一。
梁亭忽然觉得一切茫然无边,脑子是空的,手脚都很重。发了很久的呆后,他锁了手机吃早餐,吃完后看了一眼墙上,钥匙挂在那。
于是他拿了钥匙出门,绕着整个社区走了一个多小时。
他走出归风巷,走过归燕街和风铃街,经过那家曾经给过他三天工作的超市,路过停放共享单车的停车坪。徘徊往返后,他回到那块告示栏前,目光逡巡许久,在一片招工、招租、求职、找房的广告里,看到了姚又言贴的那张告示。
现实中的寻找好像都是不同频的。大街上网络上,成千上万人都在焦急的寻找,但找与被找的两边就跟中了邪一样,互相看不上,博弈几个回合才勉强对上,凑合敷衍。
梁亭自以为清楚自己要什么,封存多年的渴望说穿了不就是找钱、求学、安宁地过下去,这渴望等到他成年之后才敢喷薄出来,流落到人海看上去这么渺小,却那么艰难。
他也没有多舍不得这个账号,只是在继续赚钱的时候,一条路刚看到苗头就断了。
什么叫四顾心茫然?或许是各种困难从社会抵达到个人的时刻,尤其是这个人脱离了幼稚阶段却眼见着还不够成熟的时刻,心里最频繁出现的感受。
手机响了,是姚又言的信息,“我结束了,你醒了吗?醒了之后帮我开下门吧。”
“好。我出来了,现在回去,五分钟到。”
梁亭又走回了巷子里,看到姚又言站在楼下。他今天穿了比较新的衣服,白色的短袖棉麻衬衫,烟灰色的梭织裤子,有一点点皱,但不明显,应该是为试课准备的。
“又买了套餐?”梁亭开门的时候问。
“嗯”,姚又言跟在他后面上楼,“我试上课了,这是本地几个大学生搭伙办的小机构,试课不复杂,聊得合适就定了。明天开始给我排课,一天两节。”
“课时费怎么算?”
“一小时四十,一节课两小时,一天两次课的话,就有一百六。”
“挺好的,是好消息。”
从梁亭的声音里,姚又言很难听出情绪,他害怕梁亭还在生气,又觉得梁亭不是会一直生气的人,只是最近事情多,他觉得心累,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劲。
结果他刚在桌子旁边坐下,就听到梁亭说,万类不做了。
“为什么?”他激动地站起来,以为是自己昨天说的话让梁亭失望了,让他觉得自己靠不住,所以不想做了。
他有一肚子抱歉、也有一肚子质问要说。他想说自己那句话不是真心话,想说即使自己白天有事情也不会落下视频拍摄,想说希望能和梁亭一起赚钱。
“账号被封了。”
姚又言被浇了一盆凉水。
被封了?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八月了,现在被冻结,那梁亭做这个号的决心和勇气,考虑和付出都也就被冻结了,用心打磨最后却付之东流。
看着姚又言无话可说的模样,梁亭拆着他打包回来的饭,安慰道,“没事,也不是一无所得,还是赚了一点钱。说不定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转机,让我去做别的。”
姚又言沉默着吃饭,更加懊悔自己先说那种话,梁亭今天发现封号前,是不是也因为自己那天的态度,纠结过要不要继续更新?
“一周后可以解封,但解封意义不大,被标记过冻结后的账号很容易被再次冻结,所以我想算了吧。”
“我开一个账号继续做呢?”姚又言问。
“没必要”,梁亭嚼着白饭,扒拉着打包盒里的菜,“也不是稳定收入,而且还有再次冻结的风险,除非走实名制流程、跟平台签合同,真没必要,未来我们要上学,精力不可能一直放在这里,如果这个实名的痕迹还要影响未来就业或考试,得不偿失。”
姚又言还想争取一下,梁亭抢了话头,“就这样吧,我们把这一页翻过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不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平台的规则而已,而且又不是没有过这种预期。”
“我昨天不应该那么说,相比平台的规则,我那样说,一定也会让你灰心。”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我知道,”梁亭冲他笑了笑,“别再提这些,吃饭吧。”
下午,姚又言接到高中教务处行政老师的电话,确认过考生信息和收件信息之后,托她转寄通知书,姚又言道谢后,那边挂了电话。
一桩事落定,一桩事烂尾。是好是坏?
“梁亭。”
“嗯?”梁亭在收拾行李箱。
明天就是八月三号,他准备明天一早坐火车回都梁县,去高中拿通知书,然后直接转车去丽梁镇,来得及赶回来就回,来不及就在火车站凑合一晚,第二天再回。
“我会帮你留意机构的兼职,这类工作适合你,也没那么辛苦。”
“那就谢了,有消息的话随时说,我自己也会找的。”
姚又言换了一套随性的短袖短裤,盘腿坐在床上继续问他,钱够吗?几点的火车?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买什么东西回去?待几天?
梁亭一一答了,收拾好东西的那一刻,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
那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依旧能做,没有被耽误,这也是庆幸。
“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吧?”姚又言说。
“别,七点半的火车,太早了,就算你送我,回来也要遇到地铁限流,第一天上课别耽误。”
姚又言想了想说,可以商量一下,明天下午再上第一堂课。
“他们很好说话的,真的。”
“你是还在觉得抱歉吗?真不用”,梁亭劝他,“如果真的是需要帮助,我不会客气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太早了,陪你去路上还能跟你聊聊天。”
你去祭奠自己的哥哥,心情一定不好,我想多跟你说说话,不让你一直难过。
姚又言当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
“真不用”,梁亭使劲摇头,坚决拒绝,“你老老实实赚钱吧,回来的时候可以请我再吃一次今天的套餐。”
“行。”姚又言点头。
没有什么事追在后面急着做了,两人躺在床上吹风扇发呆。梁亭说,“没想到已经一个半月了,出发之前想过不会容易,但没想过一个半月会发生这么多事。”
“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撞到你,也没想过,会有这一个多月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没想过。”
“真希望开学之前,一切都能顺利。”梁亭小声说。
“会的。”姚又言鼓励他。
梁亭冲他笑,虽然知道这话是为了鼓励自己而特意说的,但听到之后还是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