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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永夜集市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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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熔炉村温暖的篝火旁休整了一夜，阿阮虽然依旧虚弱，但神志已清，能喝下些流食，这让陈伯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告别了热情而饱受压迫的矮人们，队伍再次启程，循着艾瑟伦星辉之引那愈发微弱却始终坚定的方向。
跋涉数日，沼泽的湿腐气息终于□□燥、混杂着各种奇异香料、金属锈蚀和一丝若有若无甜腥气味的空气取代。地势渐高，前方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密林或泥沼，而是一片建立在巨大、风化严重岩层之上的奇异城镇轮廓。
当他们真正踏入这片区域时，饶是见过矮人村落奇景的众人，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里被称为“永夜集市”，并非没有道理。天空被一层厚重的、散发着微光的紫色雾霭笼罩，不见日月，只有朦胧的、仿佛永不消散的黄昏之光。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建筑，风格混杂诡异：有哥特式尖顶的漆黑石塔，也有歪歪扭扭、仿佛蘑菇生长而成的木屋；有悬挂着巨大水晶吊灯、门面华丽的商铺，也有直接在岩壁上开凿出的简陋洞穴摊位。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各种非人生物：佝偻着背、皮肤如同树皮的穴居人；浑身覆盖鳞片、拖着长尾的蜥蜴人；漂浮在半空、形态不定的幽影生物；甚至还有几个裹在厚重斗篷里、只露出苍白下巴和猩红嘴唇的顾客，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语言的讨价还价声、金属敲击声、奇异的乐器声以及压抑的低吼，形成一种病态而畸形的繁华。
在这片光怪陆离的背景中，王云起的身形显得尤为挺拔出众。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即使在非人生物众多的集市里也高出一截。长期的异世界冒险并未摧毁他的体魄，反而锤炼出一种精悍的力量感。即便穿着略显破旧的冒险者服饰，也能隐约看出布料下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尤其是当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时，紧绷的腰腹透露出核心的强悍。他的头发是纯正的墨黑，如同上好的绸缎，此刻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干净利落的脸庞。他的眼睛同样是深邃的纯黑，如同不见星光的子夜，此刻正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那眼神里沉淀着与这喧嚣集市格格不入的冷静和审视，那是属于曾经秩序维护者的本能。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坚毅的线，即使身处这混乱之地，也自有一股沉静如渊的气度，仿佛一块经历风浪冲刷却愈发坚韧的磐石。这副兼具东方特质与硬朗军人风骨的样貌，在这光怪陆离的集市中，竟也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评估的目光。
“这里…好怪。”雷子嘟囔着，下意识地将刚能下地、被陈伯小心搀扶着的阿阮护在更内侧，警惕地看着一个长着复眼、正朝他们咧嘴露出满口尖牙的摊主。陈兴则努力分辨着各种标识和语言，寻找可能提供补给或信息的店铺。白声走在队伍边缘，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气息收敛得近乎不存在。
他们很快了解到，统治这片永夜集市的，是一位自称“猩红大公”莱诺斯的高阶吸血鬼。据路边一个贩卖发光苔藓的老地精（他用漏风的尖嗓子小声嘀咕，眼睛惊恐地瞟向城市中心那座最高的黑塔）说，莱诺斯是在几十年前突然降临此地的。他强大的力量和血魔法迅速征服了原本盘踞此地的几个弱小势力，并建立了一套残酷的秩序。所有在此交易的商户，都必须向他缴纳高额的“血税”（有时是字面意义的鲜血或生命力），并绝对服从他的意志。反抗者会被当众转化为低等血仆或直接化为灰烬。在他的“庇护”（或者说高压统治）下，这里逐渐发展成一个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交易中心，尤其擅长各种见不得光的物品和情报买卖。
队伍在一家由几个沉默寡言、皮肤如同灰石的“石像鬼”经营的旅店（更像一个巨大的石窟）落脚。旅店内部阴暗潮湿，墙壁上凝结着水珠。安顿好阿阮后，几人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围坐，桌上只点了一盏光线微弱的萤石灯。
“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陈兴压低声音，将在集市上打听到的关于“猩红大公”莱诺斯的情报复述了一遍，“他力量强大，控制着整个集市的命脉，手下还有不少被转化或收买的爪牙，包括一些难缠的黑暗生物。直接对抗，我们毫无胜算。”
王云起沉默地用手指敲击着粗糙的石桌桌面，纯黑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深不见底。打败“暗蚀”是最终目标，但眼前这个盘踞在必经之路上的吸血鬼领主，同样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他脑海中闪过矮人村长悲愤的面孔，闪过阿阮昏迷时苍白的脸，闪过这一路看到的、在“暗蚀”阴影和类似莱诺斯这样的地方暴君双重压迫下挣扎求生的生灵。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他的肩头。他想要“好好生活”，但前提是必须先砸碎这些压在所有人头顶的枷锁。
“硬闯肯定不行。”王云起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或许…可以借鉴矮人村的启示。”
“你是说…联合这里被压迫的人？”陈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老朽观察过了，集市里那些小商贩、苦力、甚至一些实力不强的种族，脸上都带着恐惧和麻木。他们对那个吸血鬼绝无好感，只是敢怒不敢言。”
“对！”雷子一拍大腿，虽然还在跟白声怄气，但说到正事也暂时放下了个人情绪，“咱们得想办法点把火！让那些被压榨的家伙知道，有人敢跟那‘红皮蝙蝠’叫板！人多力量大，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 他说完，还故意瞟了一眼沉默的白声，仿佛在说“你看，我这不叫莽撞，这叫策略”。
白声依旧兜帽遮面，仿佛没听见雷子的“蚂蚁论”，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声音毫无波澜：“煽动需要契机和足够分量的‘火种’。空口白话，无人敢跟。” 他没有看雷子，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契机…”王云起沉吟着，目光扫过旅店入口处张贴的一张陈旧羊皮纸告示，上面用几种扭曲的文字写着什么。“陈兴，看看那告示写的什么？”
陈兴凑过去仔细辨认，片刻后回来，脸色有些古怪：“是‘猩红大公’发布的通告。三天后是‘血月祭’，他会在中心广场举行‘恩赐’仪式，届时…会公开抽取十名‘幸运儿’，赐予他们‘永生’的荣耀——其实就是当众转化为他的血仆，供集市里的‘上等民’围观取乐。这大概就是他维持恐惧统治的手段之一。”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众人。公开转化血仆…这是何等残忍的表演！
“这就是契机！”王云起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纯黑的眼眸深处仿佛燃起两点冰冷的火焰，“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同胞被如此践踏更能点燃怒火的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并且在它烧起来的时候，提供一个‘出口’。”
“王哥，你是说…在祭典上搞事？”雷子兴奋起来，摩拳擦掌。
“不止是搞事，”王云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决断的力量，“我们要破坏祭典，救下那些‘祭品’，同时…让所有人看到反抗的可能和希望！让莱诺斯的权威，在众目睽睽之下崩塌！”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陈伯倒吸一口凉气，陈兴也皱紧了眉头思索可行性。雷子则是一脸“就该这么干”的兴奋。而一直沉默的白声，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们低声商议着如何在祭典上制造混乱、寻找可能的盟友以及退路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旅店阴暗角落里，一个原本在擦拭酒杯、长相毫不起眼、如同普通人类侍者的男人，在听到“破坏祭典”、“反抗”等零星字眼时，擦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扫过围坐的几人，尤其是在那个兜帽遮面、气息晦涩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人类迥异的猩红光芒，随即又迅速隐没，恢复了麻木和卑微。
他放下酒杯，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后厨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条无形的讯息，却已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悄然飞向了城市中心那座最高的、如同獠牙般刺破永夜天幕的黑色尖塔。
永夜集市的阴影下，反抗的火种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火星，而猎手的目光，已然悄然锁定了猎物。风暴，正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