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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清淮不动声色地将叶昭往自己身后又护了护。不动也就罢了,藏身处本就狭窄,动作间两人的身体更为紧密相贴。

      叶昭不敢发出什么动静。不是她不能以一挑四,放倒两个贪官随从没什么问题,而是唯恐惊扰出什么动静引得外面一批批看守进来,那可就难以全身而退了。
      为了尽可能避开外侧投来的视线,叶昭谨慎地动了动,不得不将脸微微偏向沈清淮的颈侧。偏偏就在她试图调整姿势的瞬间,门外一阵微风吹入,气流带动叶昭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身边男人的下颌。

      而她的唇,竟在不经意间,已然轻轻擦过了沈清淮近在咫尺的面颊。

      叶昭呼吸一滞,有那么一瞬间大脑内闪过一片空白,只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但碍于如今情形又不好出言,甚至不敢去看沈澈神色,只得按下心头尴尬,全神贯注应对外头情况。

      好在高御史听起来并没有在意此事,语气淡然道:“赶紧走吧。”
      随从便回道:“是。”
      脚步声和火光再次移动,伴随着渐行渐远的交谈声。

      一直等到大门被“砰”的一声彻底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两人才松开了紧绷的神经,从堆叠得老高的米袋后走出。

      视线与沈清淮相接之时,叶昭心头莫名不自在。人是分开了,唯有方才轻轻的、温热的触感一时留在肌肤上,难以散去似的。
      沈清淮亦然。他悄然避开叶昭的注视,只觉得方才被嘴唇擦过的皮肤像是被烙印了一般,还蔓延着浅浅的烫意。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未持续多久。他们本非耽于情色之人,更何况现在又处于这等场景,很快便又商讨起了眼下的情形。
      少顷,两人一路趁着隐蔽处,仔仔细细地躲避看守,终于悄然逃了出来,来到距离太平仓约莫五六百米的树下。

      此时夜凉如水,叶昭仰头望着泼墨般的黑夜,心中感慨万千——从进城到如今,不过短短二十来日的时光,竟瞧见种种光景,人情冷暖、悲欢离合。难民涌来,犹能设粥棚以济一时;疫病横行,尚能凭医术救死扶伤。可眼前这场祸事,非力所能及,只能望而兴叹。
      换句话来说,就算他们知道御史与知县是祸害,是贪官,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又或者说,民在官前,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沈清淮正在树边解开拴马绳,瞥见叶昭发愣,不由得轻轻唤了一声:“燕十七,怎么了?”
      叶昭回过神来:“没什么。”
      深吸一口气,她不再多言,带着沈清淮一路骑马悄然再次回到陈宅,推门而入时便瞧见了院中踱步的陈禾。

      上一回周家庄的事他二人就不告而别,叫人好生担心受怕,这回更是同理。
      好容易才等到门外动静,陈禾猛然抬头,赶忙上前迎接,见两人这次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

      没等陈禾询问,两人便一五一十将知道的龌龊事讲了出来,包括但不限于贾知县与御史方敬尧的勾结、以及他们计划用霉米混合新粮上缴朝廷的阴谋。

      听了这话,陈禾脸色一变,问道:“这……你们怎么知道的?”
      两人对视一眼,叶昭率先回道:“我设法带他潜入太平仓,恰好听见高御史正与贾德裕密谈。”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陈禾神色凝重,片刻后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此举难以瞒天过海,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他二人一旦察觉风吹草动,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隐患。不成,你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明早得赶快出城。”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陈禾示意人赶紧进来,问道:“何事?”
      墨竹冲了进来,回道:“陈先生,小厮刚得来的消息。县令下令,说有风声要封锁城门,严查出入!”

      一片寂静。

      ***
      翌日清晨。

      “嘭——”
      只听得一声重响,厚重的木门径直被粗暴踢开。紧接着,一名男子昂首挺胸大步走入宅内,只见此人身着全套公服,腰间配刀,好不威风。

      院中踱步的管家曹九扭头望去,连忙上前弯腰,笑着打了个哈哈:“哎哟,张捕快,这一大清早的,怎么来我们陈家了?”

      领头的张捕快没有回答,神色不耐,只消手稍稍挥一挥,一众衙差即刻从他的身后冒出,鱼贯而入,随后他冷呵道:“给我搜!”
      话音刚落,衙差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宅院,身影分散在各个角落。

      曹九管家忙道:“诶诶诶,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张捕快面色阴沉,环顾四周后才分给他一个眼神:“陈禾呢?叫你们家主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青灰色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被唤到的陈禾方才姗姗来迟,步履从容,面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一大早的,怎么来我这儿了。可是有人犯了什么事,还是有人犯了什么病?

      “打扰了,陈大夫。”张捕快嘴上说着客气话,语气可不客气,“我奉县尊大人令,全城搜捕要犯。听说,你这里前些日子收留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真是形迹可疑得很呐!”

      “您说的是……我那世侄沈澈和他身边书童吗?”陈禾眉头微拧,语气无辜至极,“怎会如此?说来也巧,我那世侄因与老夫有旧,在此盘桓数日。昨日白天,他们便已辞行,说是要往南边游历去了。怎么?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吗?”

      张捕快眉头紧皱,正想要说什么时候,忽而一名衙差走近,不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他沉吟片刻,这才抬起头抱了个拳,回道:“但愿如此。今日得罪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走!”

      说完,再也不多留。张捕快领着头,衙差们跟在后面,呼喝着撤出了陈宅。

      ……

      一个时辰后。
      与相隔仅仅数条街巷的苏府书房内,却是一片宁静。叶昭与沈清淮坐在下首,静静望着苏县丞。

      “陈大夫那边,衙差刚撤走,虽未搜到人,但医馆已被盯上,你们是万不能再回去了。”苏博文沉吟片刻,继续开口,“我与他是多年知交,他既将你们托付于我,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你们暂且安心在此住下,我这府邸,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查。”

      叶昭与沈清淮二人忙道谢。

      苏博文并不在意,只说:“有什么好见外的。陈大夫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不光是为我们苏府,于整个临江城都是大恩人。说起来,我家晴儿五岁那年发了高烧,其他大夫都不见好,唯有陈大夫一出手,当即妙手回春。”
      不过,他突然又话锋一转:“只是,你们此番行事,也着实太冲动了些。那官仓是何等重地?你们,唉……”

      沈清淮没有反驳。叶昭则说:“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我当时也是好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苏博文迟疑片刻又道,“我已想办法传密信至京城,只是山高路远,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半个月,除非不眠不休走官道还差不多。这期间,你们务必深居简出,绝不可再轻举妄动就是。”

      两人纷纷颔首,便再次又谢了一番,随即出了书房门,又轻轻掩上房门,顺着廊道往安排好的客房走,有一没一聊着天。

      叶昭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这短短半个月,那贾知县定然将证据毁得一干二净。”
      沈清淮看她,不答反问:“那你有何高见?还是要鸡蛋碰石头?”

      “我……”叶昭微微皱眉。
      沈清淮缓和语气,这才说道:“陈世伯已叫人在城中散布消息,说见着我们离城,估摸着他们会派人出去追查。更何况,这世间除了物证,多的是人证。临江城的日子到底如何,百姓过得好不好,钦差一来,自然有目共睹。”

      沈清淮说的也不无道理,叶昭颔首,便也不再纠结此事。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抉择已然够多,如今缺少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以静制动,不失为一种计策。

      她于是不再纠结,转而继续与沈清淮并肩同行,忽而闻得一阵呵斥声,不由得扭过头去。
      只见苏府的管家正对着一个小厮厉声训斥,被训斥的小厮约莫十六、七岁,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脚下是一片狼藉。

      叶昭快步走近几步,微微有些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管家抬头,见是两位老爷刻意吩咐过的客人,忙回道:“哦,惊扰两位了。这小厮名为阿牛,从前就手脚不稳,多亏老爷收留,平日里笨手笨脚的,真叫人头大。前几日碰到了花架,今日又摔碎了老爷心爱的花瓶!这不……刚刚点拨他两句呢。”

      这其实是一件小事,但人家家里的私事他们作为外客总不好多管。叶昭想了想,正打算委婉说几句好话,便听得管家继续开口:“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滚下去!要是还有下次,可没你好果子吃!”
      “不敢了,不敢了。”名唤“阿牛”的小厮抬头片刻,很快又低下头。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完地上的花瓶碎片,转眼间身影便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时,沈清淮才从身后缓缓走近叶昭,温和道:“我们先回房吧。”
      叶昭朝他笑笑:“好。”

      ***
      转眼间,又过了两日。

      茶摊内,阿牛有一没一抱怨着自己在苏府当值的破事儿。
      李七是个木匠,平日里接接零活儿。闻言撇撇嘴,附和道:“在那些高门大户里当差就是受气!哪像我啊,自在!”

      阿牛道:“还不是向钱看……”
      李七赞同道:“是啊,鸟为食亡,人为财亡。不过最近嘛……倒是有一笔发横财的机会。”

      阿牛目光疑惑,便见对方嚼了嚼嘴巴里的瓜子,随口说道:“这你还不知道,不是说最近官府在抓人吗,抓住一个可有这个数。”

      阿牛看了看他那六根手指头,反问道:“六十两?”
      “呆子啊你,六百两!”李七笑他真是穷怕了,连春秋大梦都不会做。

      “你要不信我,咱俩去前面看看。”李七说着,干脆拉着阿牛一同前往不远处的告示牌。到了跟前,只见那告示上张贴着两名男子的画像,虽笔墨简略,但人物还算传神。

      阿牛原本并不在意,只是当他的目光望见双人画像时,前两日的画面一闪而过,瞬间脊背发麻——苏府竟然窝藏了官府重金悬赏的要犯!怪不得,怪不得前些日子管家还敲打下人,说要做说话做事谨慎。

      阿牛觉得他的心从来都没有跳得这样猛烈过。六百两银子,那可是六百两啊……他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拿几两银子?只要有了这笔钱,他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担忧生计。

      见好友似乎在发愣,李七喊了他一声,问道:“阿牛,你咋了?不会是在幻想拿到六百两后的潇洒日子吧,你小子——不会真认识这两人吧?”
      阿牛神色躲闪,垂下眼眸,语气平常:“怎么可能?我哪里见过他们。”

      ……

      县衙厅堂内。

      “高大人,根据下官这几日得来的消息,那二人八成应是出城了。这城内搜捕……怕是正中了他们金蝉脱壳之计。”
      “有没有出城,我看说不准。城外要追捕,城内也不可放过。”高达轩语气淡淡。

      贾德裕纷纷称是,又问起一旁的手下:“已然过去两日了,那两人可有消息?”
      属下:“禀大人,暂时没有。”

      “那太平仓外的那两人呢?可有交代出什么线索?”
      “禀大人,已对他们用了刑,暂时没交代出什么新东西。画师依他们所描摹的形貌绘了图像,已在城外各处张帖。”

      就在此时,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阵阵,两人抬头,只见一名侍卫快步走来,明显是有要事禀报。这时候还能有什么要事,贾德裕手一挥,直截了当问道:“不必行礼,有事说事。”

      侍卫回道:“府外有个叫阿牛的小子求见,他撕了我们挂在墙上的画像。经属下盘问,说是两位罪犯窝藏在苏县丞的府邸之中。他而今在门外候着,大人可要见一见?”

      “好啊,那姓苏的竟然包藏祸心,他素来阳奉阴违,我早瞧他非是善类,果然如此。”贾德裕当即咬牙切齿,片刻后又说,“那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便算了,届时苏……”
      说到这里,他抬眼时忽而对上高御史淡漠的眼神,心底隐约有了个猜测,便道:“大人的意思,可是要除之而后快?可他毕竟还是个县丞,在这地方上……”

      “那又如何?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高达轩笑笑,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死人活做不到,要活人死还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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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保底每周三更,努力码字中。 *新人首本古言,多有不足,烦请担待,感谢收藏,承诺绝对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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