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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树与花 ...

  •   鹏城今日有雨,淅沥的雨下了一整天都没有停下的意思,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腥气,地面上积着大片的水,在雾蒙的日光下像是一面不规则的玻璃。
      雨落了倒是有几分凉爽,只是不见太阳的日子里浑身潮腻,连着心脏也闷闷的,像是肺里也进了水汽。
      火车站外接站的人不多,芍药打着一把黑色的打伞安静的倚在一处角落抽烟,烟雾被水汽压得沉,在空气里粘稠着不愿消散。
      地上已经积了几个烟头,他的身上也净是苦涩的味道,那苦不像是被烟染在身上,到更像是从心脏里外渗出来的。
      车站的到站播报响起,芍药才像清醒一半大口抽完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鞋间捻灭,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动作,那烟落在水里发出吱的一声哀鸣灭的很彻底,芍药顿顿的看着那熄灭的烟灰好一会才想起挪动脚步。
      人群中的贺清仲很显眼,芍药并不费力的找到了他。
      贺清仲好像瘦了些,依旧穿着件水洗发白的旧警服,因旅途的跋涉衣服裤子上都压出了褶皱。
      他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憔悴,下巴上也泛着青涩的胡渣,整个人像是老了。
      不是那种时间带来的苍老,而是心气上历经沧桑与磋磨的无奈。
      仅仅四年时间,那个心高气傲的贺队长像是被磨平了棱角,整个人变得灰扑扑的。
      芍药的心很痛,可是还是一言不发的别过脸去,招呼也不打的转身离开,贺清仲也不说话,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不像是爱人重逢,倒像是离婚多年的夫妻尴尬的会面。
      两人走出几步芍药才想起来还下着雨,转身一看贺清仲果然傻乎乎的淋着雨,头发都被雨水淋得软了下来,可怜兮兮的搭在额头上,衣服也被雨水洇成了深色,可手里却还仔细的护着一个拎包。
      芍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骂着狗东西装什么可怜,当年明明是他甩了自己,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
      “下雨天傻子都知道往家跑,你就站着挨淋是吧。”
      “对不起。”
      “你老对不起什么,天天就会说对不起。”
      “把伞给我,我给你打伞好不好。”
      贺清仲软声哄着,生怕声音大一点又会惹得芍药不高兴,他试探的拉了一下伞把,见芍药没有生气才把伞接过来,又不敢靠得太近,整个伞面斜在芍药头顶,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在雨里淋着。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芍药沉下声音问道,贺清仲赶忙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但又不敢贴得太近,两个人之间始终虚虚的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坐了很久的车,我身上脏。”
      “你穿的什么东西,都多旧了你还穿,衣袖都磨坏了,怎么你升职了工资还少了,还是你又去做什么慈善了。”
      “这衣服是...有芍药花的。”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寂静,贺清仲看着芍药脖颈上那条宝蓝色的丝巾,心里也是一阵酸疼。
      宝蓝色带着银丝的丝巾柔软,只是那下面包裹着的是一条狰狞丑陋的疤痕。
      贺清舒的指尖轻轻的点在丝巾的尾端,沙哑着嗓子问道,
      “还疼么?”
      芍药没有说话,只是打开车后座示意贺清仲将行李放在后面,却见贺清仲整个人都要往后座钻,顿时就急了。
      “你都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么,那你自己开回去好了,我找别人接我回去。”
      贺清仲赶忙退出来哄着,“没有没有,我就是放东西,和你坐一起。”
      芍药也不理他,气呼呼的钻进驾驶位,将车门狠狠地关上,贺清仲叹了口气也跟着坐在前排。
      芍药也不启动车,低头静坐着,车里空气闭塞沉闷,压抑的要落下雨来。
      “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喜欢的稻香村的糕点我给你带了好多,我一路上可小心了应该没碎。”
      “我不吃。”
      “我还给你买了个镯子。”
      “金的?”
      “金的,带芍药花的,我托老师傅给你打的。”
      “我不要,土巴巴的。”
      “那我再给你买别的,你喜欢...”
      回答他的是芍药湿漉漉的唇,这是一个带着苦涩的吻,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和眼泪的咸。
      芍药吻得急促,像是要将自己全部献祭,喘息声都细碎不成调,贺清仲温热的手抚在他的喉镜,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后,安抚着他暴戾的情绪。
      很奇怪的是贺清仲一个看起来狠厉的人,在感情上却是格外细腻。
      他就像是一颗沉稳的树,承受着来自爱人的所有风雨,心甘情愿的奉献着自己的营养等待着爱人的绞杀。
      他愿意献出自己的树干,让爱人在树干里扎根,汲取自己的全部的养分供养那朵娇艳的花。
      而芍药平日里游戏人间,爱的时候又爱得过满。
      爱仿佛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了爱他情愿自取灭亡。
      两个人爱得太病态。
      所谓的天生一对,不过是病得互补罢了。
      这个吻是在血腥味道里结束的,芍药的唇撞在贺清仲得牙齿上,贺清仲的唇又被芍药咬破,两个人的唾液与血液都混在一起。
      这才是芍药想要的爱。
      融在一起,彼此的血肉都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贺清仲看着芍药眸子里的涌动的晦暗,明白他的小花又开始乱想了,赶忙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顺着他的背。
      “是我的错,这些年我应该过来看你的,说分手也是我的错,那时候我还不能妥善的处理问题,让你委屈了。”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我贺清仲这辈子只认你一个。”
      “我没不原谅你。”
      芍药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委屈,听得贺清仲又是好一阵心疼。
      “是我想补偿你,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我不要你对不起我。”芍药推开贺清仲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你没错,是我那时候太任性了,现在老三平安回来了,我要我们和以前一样。”
      芍药的眼睛是沉寂的湖,湖里映着贺清仲的影子。
      至始至终,只有一人。
      相爱不是博弈,两个人之间没有输赢,只有彼此的迁就,感情里一向任性的人,竟也学会了包容。
      爱真伟大,爱真无私。
      贺清仲将芍药重新拥在怀里,他的拥抱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芍药觉得脖颈有些温润的湿意,皱了皱眉毛故作嫌弃道,
      “你身上有馊味,不要抱我了。”
      “再抱一会,就一会。”
      “你为什么不坐飞机,你的钱都去哪了。”
      贺清仲有些尴尬的松开芍药,犹豫再三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我这次是公出,只能坐火车。”
      芍药是真的生气了,一句话不说就要下车,还是贺清仲急忙把他按回座位上。
      “你听我解释,别生气别生气,这次是和海关对接,我想着你和海关打交道多,我也许能帮上点忙。”
      芍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觉得很有意思的挑了挑眉毛,“一向公私分明的贺队长竟然也会搭关系了。”
      可很快芍药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把抓住贺清仲的衣领,衣领内侧那朵鲜艳的芍药花漏了出来,芍药眯着眼看了一会,手上稍稍送了些力道。
      “所以这些年我的货出关这么顺,是你暗中帮忙了?”
      贺清仲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芍药温柔的笑着。
      “你是不是监视我了,这些年我出入境你是不是都知道,谁告诉你我月底回来的。”
      芍药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解释的通了。
      “那你在百京安排的蹩脚侦探是不是也可以撤了。”
      贺清仲笑眯眯的用指腹擦着芍药哭红的眼角,声音里满是迁就,
      “他第一次偷拍就被我发现了,我就也雇了他反向打探你的消息,他这些年一个人挣两份钱,也挣得不少了。”
      “贺清仲你好过分!你凭什么监视我。”
      芍药骂的理直气壮,仿佛他才是受害者一样,可贺清仲一向纵着他,又耐心的哄了一会才敢继续往下说。
      “还有大姐也帮我打探你的消息,但是大姐打探来的消息都是今天哪个女人对你投怀送抱了,明天哪个男人对你献殷勤了,听得我的心好痛。”
      “贺小姐知道我们的关系?”
      芍药眼睛都瞪大了,这些年他也没少和贺清泊打交道,可那都是打着祝荣那边的关系套近乎的,谁能想到贺清泊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我家里都知道啊,你的鹦鹉爷爷还养着呢,我怕它骂人让老四老五教它读了一周的论语才送过去的,现在它都会背诗了,下次我们回去看看。”
      “等会,他们知道我是男人么?”
      “当然知道啊。”
      贺清仲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你的照片我都给家里人看了,一开始他们都不信,以为我是拿哪个电影明星的照片哄他们,毕竟你太漂亮了。”
      贺清仲的大手搭在芍药的纤细的手上,一大一小,一粗粝一白嫩,反差的极为明显,无名指上两枚风格迥异的戒指也叠在一起。
      “芍药,和我回家吧。”
      贺清仲的声音很坚定,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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