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虚弱 ...
-
经过一夜休整,褚宁的身体恢复了大半,只是精神仍有些恹恹的,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虽已平复,却留下了一层难以驱散的薄雾。
车队再次启程,离开那处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废弃村寨,继续向着怀溯所指示的东北方向深入。
越往东北,地势愈发崎岖,茂密的雨林逐渐被一种更为诡异的、笼罩在淡紫色薄雾中的瘴林所取代。
这里的树木扭曲虬结,枝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颜色,空气中弥漫着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瘴疠之气。
即使含服了避瘴丹,依旧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晕眩与胸闷。
“这鬼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褚宁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紫蒙蒙雾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怀溯的墨色大氅,仿佛这样就能多一丝安全感。自从醒来后,怀溯并未收回这件大氅,他也便一直裹着,那清冽的冷香似乎成了在这污浊环境中唯一清晰的存在。
怀溯依旧沉默居多,大部分时间在闭目调息。褚宁注意到,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苍白了一些,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偶尔会极轻地蹙一下眉,仿佛在忍受着什么不适。
是因为前日动用精神力的消耗还未恢复?还是这恼人的瘴气对他也有所影响?
褚宁心中有些莫名的烦闷,却说不出缘由。
车队在瘴林中艰难穿行,速度慢了许多。地面的淤泥深可及膝,马车行进异常困难,侍卫们不得不时常下马推行。
行至午后,前方探路的斥候匆匆返回,脸色凝重地禀报:“少师,前方发现大片‘蚀骨瘴沼’,瘴气极浓,且沼泽中潜伏着大量毒虫水蛊,无法直接通行。绕路的话,至少需多耗费三日。”
怀溯睁开眼,撩开车帘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咕嘟着灰紫色气泡的泥沼,浓郁的瘴气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朽味令人作呕。
沼泽中,隐约可见惨白的兽骨和扭曲的枯木,更有点点幽绿的光芒在泥水下闪烁,那是毒虫的眼睛。
“多耗三日,变故太多。”怀溯声音冷冽,否决了绕路的提议。他沉吟片刻,道:“取‘定风珠’与‘清心莲台’来。”
很快,青锋奉上两件宝物。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青光的珠子,以及一座巴掌大小、由温润白玉雕刻而成的九品莲台。
怀溯将定风珠悬于马车前方,珠子散发出朦胧青光,形成一个不大的光罩,将马车护住,周围的瘴气仿佛遇到克星般,被排斥在光罩之外,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
随后,他又将清心莲台置于掌心,注入一丝灵力,莲台顿时绽放出温润白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住整个车队范围。侍卫们只觉得精神一振,那股因瘴气带来的烦恶晕眩感立刻减轻了大半。
“以此二宝护持,速速通过沼泽。”怀溯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车队再次启动,小心翼翼地驶入那片死亡沼泽。定风珠开辟出相对安全的空间,清心莲台的光芒则守护着众人的心神。
然而,沼泽下的危险并未消失。不时有隐藏的毒虫猛地窜出,或是喷射毒液,或是试图缠绕马腿,都被警惕的侍卫们及时斩杀。
褚宁紧张地看着窗外那如同鬼域般的景象,手心捏了一把汗。他能感觉到,怀中那枚玉片在此地异常活跃,微微发烫,仿佛在吸收着周围某种无形的能量,又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就在车队行至沼泽中央最狭窄、也最为泥泞的一段区域时,拉车的两匹骏马似乎踩到了什么极其滑腻的东西,同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一软,竟带着车厢猛地向一侧倾斜!
“不好!”车夫惊呼。
褚宁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车厢倾斜的方向滚去!眼看就要撞上车壁,一只手臂及时伸了过来,将他牢牢揽住,固定回原位。
是怀溯。
他一手稳住褚宁,另一只手按在车厢壁上,一股柔和而磅礴的力量透体而出,瞬间稳住了即将倾覆的马车。
拉车的马匹也被侍卫死死拉住,险险地停在沼泽边缘。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道细如牛毛、几乎与周围瘴气融为一体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毒蛇般,自浑浊的泥水中悄无声息地射出,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直指悬浮在马车前方的——定风珠!
那偷袭时机把握得极其刁钻,正是众人心神被马车倾斜所吸引的刹那。
“啧。”
怀溯冷嗤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气劲后发先至,精准地击向那道幽蓝光芒。
可就在他气劲发出的同时,他脸色骤然一白,按住车厢壁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那原本磅礴的力量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虽然瞬间恢复,但发出的气劲终究慢了半分。
“嗤!”
幽蓝光芒被气劲扫中,偏离了方向,却并未完全消散,其边缘依旧擦过了定风珠的表面。
“嗡——”
定风珠发出一声哀鸣,表面的青光瞬间黯淡了大半,笼罩马车的光罩也随之剧烈晃动,变得稀薄无比,周围浓郁的瘴气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疯狂地挤压而来!
与此同时,清心莲台的光芒也因怀溯方才那瞬间的异常而波动了一下,对整个车队的庇护效果大减。
“小心瘴气!”青锋厉声喝道。
侍卫们纷纷运转灵力抵抗,但仍有几名修为稍弱者,吸入过多瘴气,脸色迅速变得青紫,摇摇欲坠。
怀溯眉头紧锁,迅速稳定心神,试图重新稳固定风珠和清心莲台。但他方才那瞬间的异常似乎消耗巨大,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气息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褚宁离得最近,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骇然,怀溯他……刚才怎么了?那绝不是简单的消耗过度!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怀溯体内的气息如同被什么东西猛然抽取了一下,骤然虚弱。
难道他有旧伤在身?而且是很严重的伤?
这个认知让褚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看着怀溯苍白的侧脸和那强自镇定的模样,一股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定风珠若失效,在这沼泽中央,所有人都危险!
几乎是下意识的,褚宁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举动。他猛地将自己身上那件墨色大氅扯下,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怀溯肩上,同时将自己体内那点微薄的、经过玉片这些时日温养后稍稍凝实了些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笨拙地朝着怀溯按在车厢壁的那只手渡了过去。
“少师!”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怀溯浑身猛地一僵。
他感受到肩上骤然增加的重量和那残留的、属于少年体温的暖意,更感受到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手臂脉络,缓缓汇入他近乎枯竭的体内。
那股灵力极其弱小,与他自身浩瀚如海的力量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奇异的是,在这股微弱灵力汇入的瞬间,他体内那因强行压制反噬而躁动不安、如同万千冰针穿刺的根骨深处,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缓感。
虽然只有一瞬,却真实不虚。
他愕然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褚宁。少年脸色因灵力输出而显得有些苍白,那双总是带着戒备或茫然的浅色眸子里,此刻却写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担忧与急切。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沼泽的污浊,瘴气的翻涌,侍卫的呼喝……一切喧嚣仿佛都远去。
怀溯清晰地看到,少年瞳孔中倒映着的,是自己略显狼狈却难掩震惊的脸。
他……
为何……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暖流,如同破冰的春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怀溯那冰封已久的心湖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