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出走失败 ...
-
米修是被一股迷人的焦香气味馋醒的。
醒来时，它被放在屋檐下面的软垫上，身上还盖着一张白色小毯子。
前腿的伤口竟然几乎没有了痛感，如果不是走路时明显还使不上力气，它差点要以为自己已经神奇地痊愈了。
夜幕已然降临，远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黛色轮廓，与漆黑的湖水融为一体。湖边跳跃的篝火成了唯一的光源。
裘舟平日里冷白的脸镀了一层暖光，一只手扒拉着火上的烤架，上面串着两条滋滋冒油的烤鱼。
米修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裘舟闻声看过来，问：“饿了？”
米修慢慢走到他旁边，仰头看着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烤鱼，又看了看裘舟。
终于，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似的，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拱裘舟的腰。
裘舟的腰硬邦邦，完全不像普通人类那样柔软，它怀疑裘舟也是个怪物。
裘舟顺势用指尖挠了挠它的下巴，一边挠，一边照看火上的烤鱼。
忽然，他感觉大腿边的草地一塌，他视线顺着看过去，见这只萨摩耶已经倒在地上，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
一脸“快来摸我”的陶醉表情。
这实在不能怪米修意志不坚定，它毕竟是一条狗，无法抵抗狗子的身体本能。而且海莱尔实在不是个贴心的主人，虽然会认真负责地遛狗，却不会给它爱抚，这让米修更加无法拒绝来之不易的抚摸。
裘舟沉默了一下，一只手试探性地摸了上去，毛绒绒的手感，软若无物。它就这样把最脆弱的地方展现在一个以杀戮为职业的行刑官面前。
也许，他真的可以考虑养一条狗。
火架上的鱼很快烤好了，裘舟自己吃一条，另一条在确保不太烫之后，放在了眼巴巴的米修面前。
米修的眼睛骤然变亮，快乐地“汪”了一声，尾巴甩得飞起。
它决定从此刻开始重新审视裘舟，看在这条鱼的份上。
米修正沉迷于眼前美味的烤鱼时，漆黑如墨的湖心深处却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
裘舟骤然看向湖面，下一秒，伸手掐住米修的后颈。
“别吃了，走。”
米修嘴里的鱼肉还没咽下去，就被整个提溜起来，四脚悬空。它茫然地呜咽了一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它就知道了。
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从湖心迅速向岸边蔓延。
无数半透明状形态扭曲的生物从湖面爬涌而出，它们类似于放大了数十倍的水母，最上面的凝胶伞状体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其下挥舞着无数布满狰狞吸盘的惨白触须。
每一根触须上都闪烁着蓝色微光，一旦被触碰到就会立刻毙命。
这些诡异的东西如蜘蛛般飞快地爬上岸边，朝着裘舟和米修的方向包围过来。
米修吓得浑身僵硬，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扒住裘舟的手臂。
裘舟眼神一凛，他一边快速后退，一边将米修塞进自己外套的怀里，只让它露出一个小脑袋。
“抱紧。”
他动作快如鬼魅，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随身携带的黑色手枪，在火光下泛起冷硬的金属寒芒。
裘舟的枪法极准，每一枪都精准命中那些水母怪物的伞状体，爆开一团团粘稠恶臭的液体。
但更多的水母正前赴后继地涌上来。
裘舟一边冷静后退点射，一边快速观察四周，目光很快锁定在那堆燃烧的篝火上。
他一枪射入火堆，燃烧的木头与炭火轰然四溅，如同一场小型的火焰雨，朝着涌来的水母群落去。
“嗤——嗤嗤——”
那些凝胶状身体立刻萎缩焦化，陷入一片混乱。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阴影破水而出。
它的主体仍旧呈半透明伞状，内部却能看到纠缠扭曲的器官结构，伞状体前端有四处明显的突起，每一处都密集簇合着六只毫无生气的眼睛。
二十四只冰冷的眼睛，在同一瞬间，整齐地看向岸边的裘舟。
无数布满毒芒的触须朝着他的方向席卷而来。
裘舟毫不犹豫，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西方的密林深处冲去。
巨型水母发出无声的咆哮，立即如山峦移动般追入森林。
裘舟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如幽灵般彻底融入黑夜。他微微偏过头，见那水母怪物不断地在树木间抽打，所到之处的生物全部被腐蚀殆尽。
触须划过距离他仅有不到十米远的空气，二十四只眼睛同时扫视，借着昏暗的夜色搜寻他的踪迹。
就在怪物的触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裘舟开枪打断远处的一处树枝，发出清晰的“咔嚓”声。
一瞬间，数根致命的触须朝着声音来源猛刺过去。
与此同时，裘舟手中的军用匕首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破空斩断一根巨大无比的触须。
怪物剩下的触须疯狂起舞，却也因为失去目标而更加混乱。
水母没有智慧，裘舟如法炮制，不断制造声响吸引触须攻击，又趁机将它们斩断。
终于，这些触须再也无法构成威胁后，裘舟连续扣动扳机，将怪物伞状体上的眼簇尽数摧毁。
巨型水母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萎缩，最终化作一滩散发恶臭的巨大黏液团，整片森林几乎都被它的毒液污染腐蚀。
远处火光映照着裘舟冰冷的侧脸。
他低下头，看了眼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白团子，用指尖弹了弹它的脑门。
“别怕，结束了。”
没过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装甲车再次来到现场，黑泽队长第一个跳下车，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有毒的触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搞这么大阵仗，看来我们又要熬夜加班了啊……我最近可是请了婚假准备去拍结婚照的。”
他顿了顿，讶异地看向被裘舟用外套裹住抱在怀里的萨摩耶，语气有点无措：“上校，这只狗怎么会还在您这里？”
裘舟：“路边捡的。”
黑泽的灰眸子里全是质疑。
身后的行刑者小队成员已经开始穿戴防护装备，准备处理满地的残骸和粘液。
裘舟看向他们，嘱咐道：“这种变异体哪怕死了毒性也还在，不要直接接触任何部分。”
雀斑少女忍不住问：“上校，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您？”
裘舟说：“这片水域受到了感染。”
米修动了动耳朵，这是它第二次听到“感染”这个词。
按照海莱尔的意思，伪人的血肉可以感染其他生物，将其变为同类，原来……连水母都逃不掉这可怕的命运。
米修突然抖了一下。那它呢？它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么可怕的样子？变成丧失理智的残暴怪物？
它难过得耳朵耷拉下去。
黑泽却误解了它的动作，有些不忍地看向裘舟，“上校，如果你想要养狗，我们可以去宠物市场挑选一只，偷……不，我的意思是说，未经允许暂时‘照看’别人家的狗，总归是不太好的……”
裘舟抚摸着狗头的手顿了顿，淡声回：“嗯，我不会养狗。”
第二天一早，裘舟的车重新出现在了坎德鲁主街28号门前。
海莱尔一推开门，就看见身形修长冷峻的青年抱着他的狗站在他家门前。
他气不打一出来，指着裘舟骂：“你这个无耻的、可恶的、阴险的偷狗贼！”
裘舟垂眸看了眼米修，没有解释，直接把狗送到他面前。
米修全程耷拉着耳朵，还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不问世事。
在海莱尔接过狗之后，裘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罐药膏，递给这个满脸怒气的红头发男孩。
“给它用这个上药，伤口会好得快。”说罢，他转过头扬长而去。
海莱尔阴沉着脸，抱着米修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今天是周末，海莱尔不用去上学，整个家中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把米修放在床上，脸上那副属于孩童的愤怒和稚嫩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意味深长的冷笑。
“怎么，想逃跑，结果撞在行刑官的枪口上了？”他讥讽地问。
海莱尔当然知道不可能是裘舟主动偷的狗，一来作为行刑官他还不至于私闯民宅，二来他和眼前这个小家伙同为异种，他太了解对方的心理。
“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异种，想要逃离我们这些可怕的伪人？”他一语中的。
海莱尔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蹲下身，双手捧住米修毛茸茸的脑袋，迫使它看向自己。
他幽红的眼睛盯着它说：“米修，你太天真了，你和我，我们才是同类，乖乖做我的狗，只有我才能保护你，明白吗？”
“呜……”米修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海莱尔的眼中又闪过一丝玩味和探究：“不过你竟然能讨得那位行刑官的喜爱，还真是让我惊讶。”
米修疑惑地看向他。
他拿起裘舟塞给他的药膏，在米修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军方特供，专配给他这种大人物的顶级疗愈膏，有市无价，他却用在一条狗身上。”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
米修连连后退，试图躲过他可怕的审视。
海莱尔又嗤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都劝你离他远点。这位大名鼎鼎的S级极端主义行刑官……如果有一天知道你是异种，你猜猜会怎么样？”
米修又回忆起昨晚裘舟开枪时，那双毫无波动的黑色眼睛。
海莱尔看出它有在认真思考，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脑袋：“以后就安心做我的宠物，我不会亏待你的。”
从那天以后，米修彻底死了心，认命地在这个家安定下来。
海莱尔对它还跟以前一样，周围的邻居也亲切和善，女主人奎妮依旧常常给它炖肉吃。
跟伪人生活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其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是一个深夜，邻居家的小男孩阿舍敲开他们的房门，哭着说爷爷——就是那个醉老头朗伯格突然病倒了，求维克多去看一看。
维克多先生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这是街坊邻里都知道的事实。
那一晚，维克多去了很久才回来，米修被开门的动静惊醒，透过门缝，注意到维克多的衣角沾有血迹。
哦对，它的五官感觉好像又比之前变强了许多，但完全没觉得对人肉有任何渴望。
米修觉得这是件好事……尽管异种的身份如定时炸弹般令他不安。
这个世界依旧潜藏着许多危险，他偶尔会留意到海莱尔他们诡异的举动与特殊气味，但只要不听不看，一切都还可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一个月后的某天，米修再次见到了那位冷酷的行刑官裘舟。
那时米修正躲在一棵无人的大树下拉屎……它是一只有尊严的狗，拉屎时从来不准铲屎官海莱尔跟着，所以海莱尔正坐在远处的长椅上等它。
裘舟站在离自己很远的路口，米修猜测只是偶然路过。
他那天穿着一身墨绿色军官制服，长裤塞在黑色军靴里，皮带勾勒出精悍的腰线，像一把锋利无情的窄刀。
裘舟在那里站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就上了旁边的车。
从那以后，米修就再也没见过裘舟。
时间缓慢流逝，转眼来到了盛夏。米修时常蹲在卧室的窗边发呆。
海莱尔虽然算是个好主人，但每天都把它关在卧室里，这对于天性喜欢玩耍的狗狗来说是很要命的事情。
这天，趁着四下无人，米修终于下决心出去转转。
它不会逃跑，它就出去玩一会儿，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米修故技重施打开了卧室的门，在客厅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儿，正准备去迎接外面的青草和阳光。
“咔哒”。它突然听到开门声。
米修现在的听觉极为敏锐，在听到开门声的瞬间，它下意识钻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房间。
那是女主人奎妮的卧室。
下一秒，它被卧室中的东西惊呆了。
一张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整整齐齐地晾晒在架子上，呈现出半透明的蜡黄色。人皮被处理得干净而完整，五官全部被挖掉，顺着微风在不断抖动。
米修的血液都被冻结，脑袋中只有一个字——逃！
然而它颤抖的身体刚后退一步，就撞在了温热柔软的小腿上。
米修一点点、一点点回过头，见女主人奎妮正低垂着头，用她那双如海般温柔的蓝眼睛望着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