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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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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法尔第四军校，机甲训练场。
正值休假日期间，场馆内的雌虫不多，观众席上零零散散坐了些围观的学生，大多分成旗帜鲜明的两边，为场上比斗的选手加油叫好。
虫族本就是重杀戮、侵略的种族，十八、九岁的雌虫受荷尔蒙影响好勇斗狠，时不时为丁点儿大争端热血上头，为了消磨雌虫军校生们过于旺盛的精力，校方在训练场的建造花费了不少经费，更新换代最新的装备和陪练AI。
除了与陪练机器人对战磨练技巧，也可以三不五时出于任何理由，和同校生进行约战，加深“友谊”，或是解除矛盾积怨。
三号场地正中央，两台轻型机甲正在激烈地对战，短短数秒间便以令观众眼花缭乱的速度交手了数十次，冷兵器对撞火花四溅，发出尖利的爆鸣声。
伴着“轰”的一声，橙色机甲裹挟着雷霆般的气势与白色机甲在半空对撞，发出震天的响动，轰鸣过后，只见两台机甲同时倒飞出去，橙色机甲以前肢按住地面，在地上拖曳出一道浅浅的划痕，灵巧地稳住身形。
白色机甲推进器轰隆隆运转，冒出幽蓝色的火焰，于半途稳住机体，悬停在低空，扬起线条流畅的左翼，肋下伸出一支炮口，蓄势待发地正对着橙色机甲的位置。
没等他发出那道威力十足的攻击，橙色机甲在地上站定，抬起两条前肢在胸前交叉，做了个“中止”的手势，扬声器里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
“不打了！今天就到这里。”
“诶？？”
白色机甲的通讯灯亮了亮，驾驶舱打开，探出一个毛躁的脑袋，嚷嚷道：
“这才刚打几小时，压根没打过瘾，继续啊！”
“哈哈，抱歉啦。”
橙色机甲响起爽朗的笑声，帅气地挽了个刀花，动作利落地还刀入鞘。
修长的身影自机甲胸腹处高高跃下，随手一抬，机甲化作流光收入脖颈间的吊坠。
雌虫军校生清爽的短发染成亮眼的浅茶色，右耳打了一串耳洞，挂着琳琅满目的铆钉耳饰，身上穿着深蓝的制服，胸口处别着名牌，显示出“泰伦”这个名字。
另一台机甲的驾驶员雷尼没好气地揉了揉鼻子，抬手收起机甲，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同伴，好奇地瞅了瞅他：
“你要出去吗？什么事啊，透露一下呗。”
“唔，没什么好说的。”
雷尼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转了转眼睛：
“这么严防死守的……不会是跟雄虫的约会吧！”
“什么？”“雄虫？”“约会？”
周遭一下子涌出兴奋的议论声，训练场里的雌虫纷纷投来激动的目光，泰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把旁边大呼小叫的雷尼一把按下去，头疼道：
“别瞎说，就是普通的见面而已。”
雷尼沉默了一会儿。
泰伦看了看他，神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勒住他的脖颈，手肘用力一捅，险险将雌虫的大叫声堵回喉咙。
雷尼脸涨得通红，挣开他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通，没等喘匀气就忍不住边咳边问道：
“你、咳咳、你还说不是约会……快说，你是从哪里交到的好运！”
“不是雄虫，也不是约会。”
泰伦停顿了片刻，有些犹豫道：“你看过……《星辰永奏》吗？”
“那是什么东西、哦！等等，我好像有点印象。”雷尼恍然松开眉头，露出有点怀念的神色，“是那部作品吧……有段时间很流行，我周围的雌虫都在偷偷看，不过吵得也很厉害，说作者幻想成分太多，过分脱离实际之类的。”
“‘作者将不切实际的幻想付诸笔端，给雄虫大人们造成了负面影响。’我记得当时有个评论家是这么点评的，之后很快就被封禁，很少有雌虫提到过了。”
雷尼促狭地挤了挤眉毛，大力拍动雌虫的肩膀：
“想不到啊，你小子看着浓眉大眼的，背地里也偷偷看浪漫故事哈？”
泰伦脸有点红，挥开雷尼的手，“偶然看到过一次而已。”
接下来无论雷尼怎么死缠烂打，都没能再从雌虫口中撬出更多讯息，只能眼巴巴地停在校门内，不甘地咬着手绢，目送泰伦的身影潇洒远去。
七号线空轨沿着半透明的轨道滑行，飞往主星萨法尔的高空，第四军校熟悉的校区逐渐拉远，消失在视野尽头。
泰伦移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有一件事情他说了谎。
他不止一次看过《星辰永奏》，在艰苦枯燥的训练间隙，少年雌虫曾经一遍遍地在光脑上打开那个熟悉至极的故事，每一页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刻印在脑子里，细节分明地呈现在眼前。
那是以百年前灰星战役发生之前，雄虫尚未大量凋零、基因也未大幅度退化的年代，作为故事展开的背景，刻画出一卷恢弘的浪漫史诗。
在那个波折动荡的时代，有惊心动魄的冒险，也有复杂纠葛的爱情，还有作者耗费心血创作出的……不存在的完美恋人。
现实中不会存在的，完美的雄虫。
三天前，泰伦在论坛刷到了一个奇怪的帖子。
想到论坛上那个帖子的内容，还有对方后续发来的问卷提出的问题，年轻雌虫忍不住从心底浮现出一丝细微的困惑。
——那个身分不明的帖主所说的，会将那份幻想带入到现实，究竟指的是什么？
·
十点二十五分，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空轨无声无息地停在站台旁，零散的乘客走出车厢。
泰伦忍不住抬起手腕，看了眼手环上显示的地图，下一站就是他们约定的地点。
雌虫捋了把浅茶色的短发，身体往后仰靠在冰凉的金属制椅背上，有些茫然地望着车厢内充满机械感的深灰墙壁。
仔细看的话，那分明是由一个个六边形组成的蜂窝状金属板，边缘隐隐泛着银色的光泽。
泰伦从左往右，挨个数到第五百七十六个格子，正要继续往下数，视野骤然被连绵不绝的阴影挡住。
他揉了揉眼睛，被调整过放大倍数的瞳孔恢复到正常状态，看见几个雌虫神色匆忙地从车厢另一头挤了过来，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快点”、“趁这边没被封”。
泰伦缓缓皱起眉毛，空气里弥漫开混乱的氛围，他朝雌虫们过来的那节车厢看了一眼。
车厢门骤然关闭，红色的警报灯刺目地亮起，正好把那几只雌虫堵在了门口。
最前面的那只雌虫咒骂了一句，忿忿地举起拳头锤了一下深灰色的金属墙壁。
监控摄像头转动角度，对准雌虫的位置，发出机械的提示音：“您好，请勿损毁公共设施，否则将面临三千星币至三万星币的罚款，以及不低于十五日的社区劳动……”
“闭嘴吧，智障机器人！”雌虫冲着摄像头竖起一根中指。
摄像头停顿了一秒，开始无缝衔接播报诽谤工作人员的惩罚措施。
泰伦嘴角微抽，从座椅上站起身。
急促的脚步声交错响起，落地时发出分外沉重的声响，穿着城防官制式装备的雌虫带队大步迈到车厢正中，掏出胸前的证件环视四周，肃声道：
“特殊罪犯在逃，本列空轨暂时封闭，全员不得下车，等待搜查！”
泰伦警觉地扫过雌虫配备的武器，心脏微微一沉，那并不是城防官日常巡逻穿着的常规制服，而是应对极端危险的罪犯或者重大意外事件时，才会拿出来的防御作战装备。
最先被检查的就是那几个从上个车厢跑过来的雌虫，被用力反折双手、按倒在墙壁上的雌虫这会终于老实了，慌里慌张地说：“不是我啊，什么罪犯，我听都没听过。”
城防官将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头盔下的面颊微抽：
“没毛病你跑什么。”
“那我也不想无缘无故被封在里头，多耽误事儿啊。”
“……”
泰伦双手抱在胸前，手指反复敲打着手环，有些焦躁地踱了几步。
身侧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啧”声，陌生雌虫的声音有些沙哑，慢吞吞道：“你很着急吗？”
泰伦怔了一下，转过脸。
斜后方的座椅上，一只年轻得过分的粉毛雌虫盘腿坐在那里，占据了整排座位，戴着荧光紫的头戴式耳机，两只手各抓着一枚手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游戏机屏幕。
他没有移动过视线，泰伦看了看左右，有些迟疑地指了下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雌虫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泰伦看了他一眼，这只雌虫看上去还在上中学的年纪，不知道怎么从学校里跑了出来，下巴很尖，巴掌大的脸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亮粉色的头发长到了肩下，东一搓西一缕地翘着，脸颊两侧垂落了两缕长长的碎发。
泰伦挠了挠脸颊，别开视线：“呃……大概吧。我有个约会，也不是约会，我约了跟虫见面。”
他低下头，苦笑了一声，“不过现在看起来，我肯定要迟到了。”
“咔嚓”一声，粉毛雌虫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毫无波动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阻碍到我的视野了，请你走开，不要打扰我。”
“谢谢。”
他甚至礼貌地加上了一句谢谢。好像这句客气的套话能把他前面那几句描补得像样一点。
泰伦：“……”
他往另一个角落挪了挪，默默离这欠揍的小鬼远了点。
搜查远比预想中结束得要晚。
这支城防官小队配合默契，队长在旁监督，一名队员上前用仪器扫描，另一名队员持防御武器在侧配合，将车厢内部的所有雌虫按照顺序一个个检查过来。
随着“未发现任何异常”的搜查结果不断报出，城防官队长的神色越来越冷凝，黑沉得几乎能够充当煤炭。
“这不可能”、“对方疑似携带有新型伪装设备”、“从总部调取测试版”，零零散散的几句讨论悄然在内部通讯器中传递。
“嘎嘣”一声清脆响起，头顶的呆毛晃了晃，粉毛雌虫眼也不眨地盯着游戏机，吞咽下嘴里的糖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新的棒棒糖。
泰伦叹了口气，数不清第几次点开手环。
刚开始泰伦还会频繁地查看时间，在脑海里逐字演练道歉的句式。
几个小时过去，雌虫不再怀有乐观的期待，他握紧了双手，开始思索也许今天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中止训练，不，从最开始，三天前他就不该打开那个帖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发出回复。
夜幕降临在主星萨法尔的城区，五光十色的霓虹次第亮起，灯光如同交织起伏的丝带，匍匐在这颗永不熄灭的星球表层。
这次突如其来的搜查终于宣告解除，看起来结果并不理想，至少泰伦没有发现哪只雌虫被“幸运”地关进了城防军方的专用飞行器。
象征警戒状态的红灯关闭，车厢门打开，泰伦率先大步跨出门。
在他身后，粉毛雌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抓着游戏机站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这里是建立在西部城区的空轨站台。
半透明的建筑物被特殊的控制器固定在高空，剔透的墙壁焕发出些微晶莹的色彩，可以望见遥远天际的云层，伴生卫星投下清冷的光辉，那是在古老的传说中，被称为“月”的天体。
漫天的星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洒向永不熄灭的虫族主星萨法尔。
泰伦手按在膝盖上，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扫过来来往往的虫族。
他找遍了整座车站，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许对方还没有离开，也许……
行色匆匆的乘客不时经过泰伦身侧，偶尔有虫会投来漠然的一瞥，绝大多数都是雌虫，毕竟很少有雄虫愿意乘坐这类公共载具。尊贵的雄虫大人们有专门的飞行器提供出行服务，配备雌虫作为驾驶员，而非机器人或AI操控。
再度回到出站口的位置，泰伦看了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他在隐约期待些什么呢。
年轻的军校生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过身，低下头，默默关闭了光脑的投影。
手环投影出的全息虚拟屏幕化作微小的粒子，消散在空中。
灿烂的金色光辉，如耀眼的晨星，亦如流动的丝绸，徐徐铺展开来。
泰伦茫然地抬起眼。
少年时的幻想，仅存在于画面之中的完美角色，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穿透虚拟的光屏，跨越虚与实的界限，降临在他的面前。
金色长发的雄虫单手按在胸前，身穿花纹精美的铠甲，腰佩长剑，鬓发有一缕编成发辫，缠绕在额前，浅金色的碎发下，那双碧绿色的双眼如同纯粹的宝石，执着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们分明只是第一次相见，然而那一刻，那一瞬间，泰伦恍惚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只雄虫，守候在久远的战役之后，独自等待了他许多年。
骑士长微微欠身，手臂微弯，动作优美地做出一个古典的礼节：
“蒂芙花盛开的季节，我们会再度相见。”
“在下按照承诺前来赴约了，吾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