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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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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空欢喜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城市尚在薄雾中沉睡。沈卓却已在凌晨五点便睁开了眼——不是被闹钟惊醒,而是心绪翻涌,难以入眠。他与楚雨清同去学校的念头,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每一次醒来,墙上的闹钟都只挪动了短短一格,分针如蜗牛爬行。第七次睁眼时,终于定格在六点二十五分。
沈卓轻手轻脚地起身,收拾妥当,踏出房门,刚走到楼梯间,便听见温小云清亮又匆忙的叮嘱声:“桌子上的早餐记得吃。饭卡我已经充好了,小卓的你等会儿记得给他。他刚来,对这儿还不熟,雨清,你多照应着点弟弟。有什么事,先找你章阿姨。今晚我和你爸在公司住,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话音未落,钥匙轻响,门已被带上。
沈卓望着那扇缓缓合拢的门,仿佛被隔绝在某种温暖之外。他缓步走下楼梯,厨房里,三明治与牛奶静静摆在桌上,热气早已散尽,却仍透着家的余温。
楚雨清已坐在桌边,伸手正要将三明治装进书包,指尖却在半空顿住。他忽然想起什么,缓缓收回手,拉出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又啜了一口牛奶。晨光从窗缝间斜斜地切进来,穿过洁白的纱帘,轻轻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为那双平日里不染情绪的眼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沈卓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这一幕,心头悄然一动:我哥长得真好看。
“早上好呀,哥。”他笑着走上前,声音里带着少年独有的轻快。
“早餐在厨房。”楚雨清头也不抬,只将最后一口牛奶饮尽,起身走向厨房,水龙头随即响起“哗啦”的水流声。
沈卓把早餐端出来,放在楚雨清刚刚坐着位置的对面,他望着空荡的座位,心里微微一沉:下次得再早一点,最好赶在他之前下楼。他几口扒完早餐,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学校离楚家不远不近,步行的话需要些时间,于是楚雨清带他走向百米外的公交站。晨风微凉,两人并肩而行,都没有想要打破这份宁静的意思,就这样一路走到站台。
“有零钱没?”楚雨清忽然侧头,目光落在沈卓脸上,声音清冷如初。
“有。”沈卓笑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散的硬币,掌心微汗。恰在此时,公交车缓缓停靠。他刚抬起头,却见楚雨清已一脚踏上车阶。沈卓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跟上,一屁股坐在楚雨清旁边。
“我还以为哥没带零钱,才问我的呢。”他故作轻松地笑,“以后要是忘了,尽管找我要,我从小就有带零钱的习惯。”
楚雨清终于开口,却只一句:“不用,我有电瓶。”
沈卓一怔,笑意僵在嘴角。电瓶?是电瓶车?还是……他根本打算以后自己走,不再和我一起是吗?心底那点隐隐的期待,像被风一吹就熄的烛火,瞬间黯淡。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苦笑:还以为第一步已经轻轻松松迈出去了,原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没想到像哥这样的好学生也会违纪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连自己都觉出那笑要多假有多假。
“你想多了。”楚雨清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好学生。比起我,你才更像长辈嘴里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哥了解过我?”沈卓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紧紧盯着楚雨清的侧脸,仿佛想从那冷峻的线条里读出一丝情绪。可对方只是轻轻一笑,便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这班车一般六点五十到站,坐四站下车,往前走五十米,右转就是校门。”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饭卡,递过来,“这是你的,妈充好了钱,食堂、小卖部都能用。”
沈卓接过,指尖触到那微凉的塑料卡片,像接过一份被施舍的善意。他刚想开口,车已到站。
下车后,他快步追上楚雨清,不死心地问:“哥,我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大学霸?不过我猜,他们肯定都没你厉害。外婆以前总说你拿奖,尤其是数学。我以后要是有不会的题……能请教你吗?”
楚雨清脚步未停,只淡淡丢下一句:“一个月后月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样。沈卓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又着迷。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当作没听见——真是冷漠又傲慢,可偏偏……我喜欢。
两人并肩走着,沉默如影随形。就在沈卓即将拐入校门小路时,楚雨清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左耳,低语如羽毛轻扫:
“你不是数学挺厉害?”
那一瞬,沈卓浑身一颤,耳尖骤然发烫,鸡皮疙瘩爬满手臂,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他怔在原地,心跳如鼓,等回过神来,楚雨清早已汇入学生人流,背影清瘦而遥远。
哥,你知道吗?我攒了好久的勇气在这两天已经全部用完了,可是,没想到我还是没能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哥,现在的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好像有点摸不太清。
“沈卓——!”
一声清亮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校门口,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中年女子正朝他招手。她发髻半挽,气质温婉,眉眼间透着书卷气,正是温小云的闺蜜,章舒雅。
“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沈卓吧?”
“是的,章老师。”他快步上前,努力压下心头的波澜。
“哈哈哈,看来你大姨早跟你提过我了。”章舒雅笑容和煦,“以后你就是我班上的学生了。有任何事,学习上的、生活上的,哪怕只是想聊聊天,都可以来找我。你刚来,我带你熟悉下校园。”
于是,她在前头带路,沈卓在后头跟着,穿行于教学楼与林荫道之间,整整一个多小时,将校园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
抵达英语办公室时,第二节课已快开始了。“这是你的校服,洗过了,直接换上吧。书本也让人帮你搬到教室了。”
章舒雅递给一套红白相交的校服,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道:“提醒你一句,我们学校对校服管理极严——扣子必须扣到最上面一颗。要是被逮到,你就得听‘免费经文’了。站在校门口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念经人’,唐僧和白骨精的结合体,专治各种不服,格外难缠。”
沈卓“噗嗤”笑出声:“章老师看着温柔,没想到这么有趣。”
“温柔是表象。”她眨眨眼“严厉才是内核。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在这片‘经文’中活下来。”
章舒雅说完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抬头望向沈卓“马上上课了,我带你去班级吧,刚好这节课是我的英语。”她的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瞬间将散漫的空气重新织紧。
沈卓跟在她身后走进二班教室,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教室里霎时安静了几分,几十双眼睛悄悄扫来,又迅速低头,假装专注地翻书,可那窃窃私语的余波仍在空气中轻轻震颤。
他被安排在靠窗的最后一桌——一张临时搬来的旧课桌,桌腿微斜,坐下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桌面上刻满了前人留下的名字与涂鸦,边缘还残留着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无数个被遗忘的午后在此刻低语。沈卓低头望着桌箱,伸手将那一叠书一本本抬起,纸张洁白的边角摩擦着手心,带着新书特有的润滑触感。终于在抬起第四本时,指尖顿住——找到了。他将书轻轻拿出放在桌上,然后打开。
窗外梧桐树影婆娑,枝叶间漏下的光影在课桌上跳跃,仿佛时间也在这片静谧中放慢了脚步。初秋的风从半开的窗缝溜进,携着操场边桂花树那若有若无的甜香,混着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与少年们的喧闹。沈卓远眺窗外回味着早上所发生的一切。突然,手臂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刚一转头,就看见一颗“卤蛋”正对着自己咧嘴笑,反着光的头皮在阳光下几乎能当镜子使。
“噗——兄弟,你头发剃这么光是准备出家当和尚了吗?”沈卓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光头少年——冉麒,正歪着头打量他,耳朵上还挂着个银色小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像在向世界宣告:我虽狼狈,但绝不低头。
“当个屁的和尚!”冉麒翻了个白眼,声音压得低却极具穿透力,“假期间烫了个头,昨天来报名的时候点子背到家了,刚到教学楼楼下就撞上张阎王,二话不说直接拖去教导处,剪刀在头上‘咔嚓’两声,将我帅气的头发一扫而光,比狗啃的还惨。”他一边说一边摸着光溜溜的头顶,动作里满是不甘,“理发店老板说剪太短修不了了,思来想去,干脆全推了,就当养发了呗。”他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眼神里透着一丝悲壮:“这段时间点太背了,肯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过几天非得去庙里烧柱香不可。”
“那是你活该。”坐在旁边的叶灵琳果断开口,声音清脆如风铃,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软糯。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像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她转过身,水汪汪的眼睛在阳光下透亮得如同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开学前几天才去烫头,就算报名那天躲过了,之后也逃不掉,除非你一进校就躲厕所,放学再溜出来——可这也不现实。”她说话时嘴角微扬,话里话外满是调侃。
她又看向沈卓,眼神温和了些:“我叫叶灵琳,他叫冉麒。虽然他这人不太靠谱,但有一句说对了——张阎王确实恐怖,看见了最好绕着走。”她顺手撩开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自然。
“同桌,这你就不懂了,”冉麒边说边将左手搭上叶灵琳的肩膀,嘴角扬起一抹自以为潇洒的笑,“头发烫后一周才是巅峰,我这叫开学的仪式感。”
叶灵琳嫌弃地甩开他的胳膊,动作干脆利落,像拍走一只扰人的苍蝇。“滚吧你,我看你是想引起某人注意吧?还仪式感。”她冷笑,“要我说,你开学最高的仪式感,是三天三夜奋笔疾书,把暑假作业补完。”
冉麒深吸一口气,正要反击,突然“啪”的一声——一根粉笔头精准砸在他脑门上,弹开后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嗒”声,像命运敲响的警钟。
“卧槽!谁砸我?”他猛地回头,满脸怒意。可话音未落,讲台上传来一道冷得能结出霜来的声音:
“冉麒,叶灵琳,你两干嘛呢?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章舒雅站在讲台中央,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一道柔和却极具压迫感的剪影。她眉心微蹙,眼神如刀,手中的粉笔盒轻轻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审判的锤音落定。她不再看他们,只是将教材翻了个页,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接着看下一段……”
教室瞬间安静,连风都仿佛识趣地停了下来。
老天既然让我与哥住进一个房子,那我我必定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的。暂时不能一起上学,可不代表以后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