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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吞噬 ...

  •   东宫被围搜宫的消息很快传开,在朝野引发震动。

      太子这些年在朝堂上向来勤勉,处理政事也谨慎周到,因此也颇得几个老臣赞赏,太子虽近年势不如前,但亦不失有支持者。听闻东宫被围,太子困于宫中不得而出,这几个老臣自是担忧,纷纷向老皇上请奏解了东宫之围。

      而段安山与四皇子以及他们所掌的势力,则明里暗里的要将太子与谋逆之罪划上等号。

      此两方力量互相角力拉扯,剩下的骑墙派则双手一揣,等着看老皇帝的态度,待有了结果再选择站哪边。

      老皇帝带病临朝,要给此事一个定论,便命人宣了太子上殿。

      两个皇帝身边的近卫亲去带了太子来,一左一右的一路送上朝堂,这架势,倒似押了疑犯来一般。

      “逆子,你可知罪!”老皇帝病怏怏的,声势却厉,一见太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父皇,儿臣安居东宫,自思未有犯何过错,实不知父皇所指何事,还望父皇明示。。。”太子见情势不好,便跪下先告了罪。

      “好一个安居东宫,你人在东宫,手却伸到了城防营!折了段将军爱子之命!咳咳咳。。。”老皇帝一时气急,连咳带喘起来。

      “父皇息怒,这是从何说起,儿臣从未与城防营有染,亦从未有加害段公子之心。。。”

      “呸,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老皇帝怒将那封盖着东宫火印的密信扔到太子面前。

      太子打开密信,寥寥数字,却让他心惊:“坐实虐囚之名,伺机生乱,尽声势,勿惧果,孤自于朝堂援之,解尔等困境。”

      此信甚毒,这是要将结党,逆反之罪扣在他头上。

      “父皇,儿臣冤枉,此信虽是儿臣字迹,却并非出自儿臣之手,既是机密之事,儿臣岂会留下字迹印章等如此明证,况儿臣向来只用松梅泥金,此印却是普通朱泥,此乃有人恶意栽赃陷害,请父皇明查。”

      “人证物证俱在,尔仍敢狡辩,带人证上来。”老皇帝挥挥手,命人将那小内监押上朝堂。

      那小内监似是被吓破了胆,一上朝堂伏地便跪,磕头如捣蒜,未等发问,便一连串地招起供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全招,小的全招。。。小的那日路过柴房,看到太子殿下,小的还奇怪,太子殿下怎会来此下等院落,再一看,有一陌生男人,正跪着跟太子回话呢,看打扮象是兵士模样,又不似咱东宫的护卫,说不多一回儿,那兵士就翻出宫墙去了,小的还奇怪这兵士怎的不走正门。”

      “可曾听清所谈何事。”

      “小的站的远,听的不是很真,只依稀听到那兵士说什么秘信,死人,暴乱几个字,还听殿下夸他做的好,要赏他。”

      “连奕,听听,这可是你自己的内监,你还有何话说!”老皇帝怒不可遏,直呼太子姓名。

      连奕看着小内监,瞳仁收缩,杀意顿现,此小内监面上看似怯懦害怕,心下思绪却清清楚楚,丝毫不乱,字字句句要陷他于死地,凭他编不出这前前后后之事,定是有人教他。

      连奕在心中过了一遍小内监的证词,心中有了主意,便向老皇帝求告道:“父皇,儿臣实在冤枉,但请父皇容儿臣问几句话。”

      求得允许后,连奕先问:“父皇,儿臣想先问一问,是谁先发现那乱贼逃入我东宫的?”

      “是臣下,臣安排的探子,追那贼子,眼见他进了东宫。”段风站了出来。

      “哦,段将军,那贼子是何时入的我东宫?”连奕追问。

      “是。。。”

      段风正想回答,却被连奕制止,“且慢,取纸笔来。”

      早有侍者取来纸笔,连奕道:“还请段将军莫言,只需将时辰写于纸上。”

      段风瞟了他一眼,不知他是何意,却也依言将时辰写上交于连奕。

      连奕看了看纸上的时辰,微微笑了笑:“甚好。”

      连奕将书有时辰的纸卷起收好,这才来到小内监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小内监,是从未见过的脸,想是低等的专事杂事的小内监,心中想,老四倒也聪明,安排这不起眼的内应。

      那小内监原本胸有成竹,一听连奕问段风事情发生的时辰,心下就慌了,教他的人说了王天成的长相身高穿着及所谈何事等等,唯独未说时辰。盖因人是段家拿的,教他话的人却是四皇子手下,对此中细节亦不能掌握的十分细致完备。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串供,亦不敢抬头偷看段风写字的痕迹,跪在地上不由得发起抖来。

      “你叫什么,所司何值?”连奕托起小内监的下巴,语气和蔼地问。

      “回殿下,小的本名宋,宋诚,司值花草庭园。。。”连奕的眼神柔和,小内监却从心里升起寒意。

      “宋诚,”连奕点了点头,“很好,你既如此言之凿凿,且说说我与那人会面时,是何时辰?”

      “是。。。是。。。”小内监犹豫不决,不知该说哪个时辰,只好硬着头皮抵赖,“小人那时只顾听殿下跟他讲话,一时忘了是什么时辰。。。”

      这回答甚为牵强,倒把连奕气笑了,“忘了?呵,那好,凡宫中内监侍女,当值时不得无故走动,你那日经过柴园,所为何事?”

      “那日小的是。。。是。。。是去给茗香园的花草浇水。。。”小内监头上冒出了微汗。

      东宫的日常管理井井有条,何时洒扫,何时浇灌,何时起锅做饭,都有严格的时辰划分,这小内监既是值管花草,那浇水修剪等事,亦有所定的时辰。

      “秦华。。。”

      连奕唤来候在殿外的秦华,“东宫之中何时行浇灌修剪之事?”

      “禀殿下,是卯时。”秦华答道。

      连奕点点头,转向小内监:“你既是去浇灌花草,定不敢延误时辰,是以你见到贼子的时间,当在卯时之前,是也不是?”

      那小内监再无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认下,“许,许是。。。卯时之前。”

      “很好!”连奕问到了想要的回答,不再理会小内监。

      连奕站在殿上,环视四周,眼神掠过四皇子时,微微一笑,后者扳着脸,眼中藏不住懊恼与不甘,他想必早明白了漏洞所在。

      连奕拿出先前段风写的纸条,打开,高举着向所有人展示一周,上写清清楚楚写着:申时。

      连奕将证据向老皇帝双手奉上,“父皇,段将军明明白白写着,见到乱贼逃入东宫的时辰是申时,此小内监满口胡言,不知受何人教唆,污陷儿臣。”

      东宫被构陷,老皇帝心知肚明,他并不需要真相,“来人,将此贱奴拉下去杖杀!”

      那小内监被拖下朝堂,他边挣扎边眼望着四皇子满嘴喊着饶命,自然得不到丝毫回应。

      “父皇,此奴身于宫内,如何能知乱贼之事,若无人指使,他定编不出此等话语,且待儿臣审个清楚再杀不迟。”连奕急忙阻止,此事明显与四皇子有关,他怎肯放过。

      “此等愚蠢小奴,不过是平日里有忿怨不满,想借机攀咬罢了,若审他,定会又胡乱拉扯他人,不必再留。”老皇上轻描淡写,拒绝了连奕的要求。

      “父皇!”连奕还欲申诉。

      “倒是你,虽此奴所言非真,然乱贼入你东宫却是实,你于此事上仍脱不了干系,你还是想想该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吧!”

      “皇上,”老臣李风欲为太子辨白。

      老皇帝长袖一挥,阻止了他:“李卿,休要为他求情,朕知尔等爱护他心切,然滋事体大,在查明真相前,不可妄下定论。”

      接着老皇帝又转向连奕:“太子,你就好好呆在东宫反省吧,朝堂上的事,就别参与了,待此事水落石出,朕自会给你一个明断。”

      这是要禁连奕的足,各位保太子的老臣觉得事未查明就禁足,不免冤枉,而四皇子一派又觉得涉嫌作乱却仅仅是禁足而已,未免太轻。两方都不满,都欲向老皇帝陈情。

      “皇上。。。”

      “父皇!”

      “唉,好了好了,咳咳。。。”老皇帝使出浆糊大法,咳了几声,显出体力不支的样子,“折腾了这半日,我身子也是乏的不行,诸位,朕病体难支,今日就到此吧,散了散了。。。”

      众人无法,只得告诺退下,在退朝的人群中,老皇帝单单叫住了四皇子:“玥儿,你留一下,为父有话交代。”

      连奕见此心中一惊,父皇对自己的疏远,与对老四的亲密形成了明显对比,如此敏感时期,父皇却单留下老四密谈,这让连奕有不好的预感。

      众人退散后的大殿,空荡荡的,静的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听得见。殿上唯余四皇子,恭恭敬敬地侍立着,等着坐在高高龙椅上的老皇帝发话。

      “玥儿,来,来,到朕身边来。。。”老皇帝面露慈爱,向四皇子连玥招招手。

      连玥忙上前跪于老皇帝足下。

      老皇帝伸出手摸摸连玥的头,点点头道:“玥儿,你很好,为父喜欢。”

      说着,老皇帝拍拍身边的椅子,“来,坐父皇身边。”

      连玥吓的脸都白了:“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从不敢觊觎皇位。。。”

      “哎,父皇让你坐,你就坐。”老皇帝不由分说地把连玥拉起,按他在自已身边坐下。

      连玥只得坐下,却只敢沾一点点边,身子倒有大半在椅子外。他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这一刻不知梦了多少遍,惊的是,不知父皇是何用意,究竟是暗示将改立自己为储,还是考验自己,是不是暗藏夺位的野心?他知父皇心机深沉,虽近来常常对自已示恩示宠,但一切未尘埃落定前,都不能轻易揣测上意。

      “玥儿,”连玥正狐疑间,老皇帝拉起他的手,指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你看,人潮退去后,这里只剩寂寞。“

      “人们都以为拥有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就享有了无比尊荣,非也,一旦你坐上,就会知道,这世界只剩下你一个孤家寡人。”

      ”玥儿,这样的孤独,我忍受了几十年,”老皇帝看着连玥,眼中露出疼爱的神色,“若有朝一日,让你面对这样的孤独,可能忍受?”

      连玥听老皇帝如此言语,不由心中扑通扑通乱跳,父皇此言岂非暗示自已,要将江山托付?想到此,连玥忙回道:“若为家国故,儿臣即粉身碎骨也不足为惜。”

      老皇帝连连点头,赞许道:“好孩儿,为父没看错你。”接着,又叹了口气:“为父老了,梁国的未来,终究要托与你们。。。”

      “梁国全赖父皇一力承担,方有如今的好局面,况父皇寿福齐天,如今也仍当年,何出此言。。。”连玥忙奉上一个圆溜溜的大马屁。

      老皇帝摆摆手,“莫宽慰父皇了,也罢,今儿也乏累了,你也且回吧。”

      连玥虽意犹未竟,也只得作罢,他恭敬侍立,目送着老皇帝退了殿。

      连玥走出大殿,回身望那空旷大殿上高高的至尊之位,似已唾手可得,又似梦般飘渺不实。回味今儿父皇说的话,似是给了应承,又似是什么都没给,倒叫连玥心里起起伏伏,落不到实处。

      然而,父皇终究是未处置二哥。

      连玥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身后的大殿象个张着大嘴的黑洞,吞噬一切,也包括他们的父子,兄弟之情。

      他不知道,一柱香前,他的二哥,梁国的太子连奕,也站在这个台阶之下,望着这个吞噬一切的大殿。

      也许他们,都终将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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