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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春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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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与你是一见如故,事后拉着你上酒楼,你却滴酒不沾。”
笑忆当年,恍然还如昨日。
“秦兄有所不知。我是朝廷命官,每年开春复朝,回京述职不便逗留,就因你死乞白赖地拉着我上酒楼,还有人参我一本。”
秦任川不知还有这事,佯装大异:“朝廷命官酒都不能饮?叶兄真是仕途坎坷。可我却听闻,京官才有此种规定,叶兄是地方主司,竟也要受制于此?”
叶宪似笑非笑地偏过头,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天真的痕迹。
“怀宽,你是真不知那是怎样的酒楼?若是参我喝酒也就罢了,害得我蒙在鼓里,生生被人安了个……”
酒楼狎妓的罪名。
“安了个?”
见叶宪嗔怪着挪开了眼,始作俑者更加得意,愈发起了作弄的心思。
“我可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只听闻望仙楼是绝好的饮处,怎知那里是个可以销金买欢的地方!”
“秦兄也去试过?”
叶宪一把夺过他手里把玩的酒盏,语气不自觉低了几分。
“诶——我没试过,囊中羞涩。但我见过,那些酒女的姿色,又怎么比得上含章这样的妙人,在我身侧作陪呢?”
玩笑正开到兴头上,闻言两人皆是一愣。眼前闪过一丝绯色,薄薄的似是羞愤。
“叶兄恕我口拙,我向你赔礼道歉。”
此时雨又下起来,春寒里竟是如此料峭。一时无人应答,只有逼仄的雨声填补了尴尬的沉默,叶宪低头看着临行前从望仙楼买来的那壶新酒,无端的疼。
“秦、秦某多年来行走江湖,言语粗鄙,不曾想轻看叶兄。”秦任川越过大半个石台作揖,身体快弯成了折角,“让我自罚三杯?”
雨声响彻良久,一双微凉的手覆上指尖。
“当年我说要谢你,却又负了你的好意,该我自罚三杯。”
“不不不!我害你被人弹劾,让你惦念我一句醉语,今次又出言不逊,合该我罚!”
他说着,要去夺叶宪手里的酒杯,却见那人固执地不肯放手,情状又不似生气,面色红红的,不知是不是酒劲又上来了。
“秦兄救我一命,又许我故人之约。算来算去,到底是我输了。”
二人僵持不下,不知是谁在较什么真。秦任川自知有过,轻薄放浪得过了头,也急了起来,刚想开口争辩,近处瞧见那玉面上疲色深重,眼里一层水光,心中大动,不敢再看,只好告饶,长叹一声“叶兄”。
那一句“到底是我输了”,很久之后,才有人发觉各中情由。
也到底是叶宪先松了口。
“杯盏脏了,不便入口。酒已微冷,怕半夜入了肚,惹你害病。我知秦兄并非要与我争,只是馋我的酒。”
秦任川一副拿他没法的样子,伸指凌空点了几下,默默无语,又坐回对面。
“今日才算是领教了叶大人的过人之处。若我是个犯人,单被你剖陈罪状,就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对面的人只是笑。落了一场急雨,城内的夜市灯火也看不明晰了,山间更是静谧,让人一时忘了尘世烦忧,又好像只有身在此间的他二人才看得透。
“与秦兄三面之缘,总是匆匆。我身在庙堂,却正是羡慕你江湖之远,怎么又忍心将你当作犯人,剖陈你的罪状。”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秦任川默然,笑意淡去,那半边面具戴了太久,快要刻进骨血,此刻更是显得格外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