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梦境 ...
-
江灼回到家时，江云开正在沙发上看电脑，身边凌乱地铺开一堆资料，应该是等了他很久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江云开从屏幕中抬起头，温和地看着他，“怎么这么晚？堵车了吗？”
“没，有点事耽误了。”江灼说。
江云开点点头，招呼他洗手吃饭。
晚餐吃得很安静，江云开是忙得太累了，有点走神，江灼则是一贯不爱主动说什么。
客厅电视上在放娱乐新闻，江云开远远瞄了一眼，突然说起：“她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是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江灼也清楚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他对通话的内容毫无兴趣。
“她问了你的学校，也很关心你在京海的生活。”虽然江灼没问，但江云开还是要讲给他听，“她还说后面要出国一段时间，拍个综艺，回来再到京海看你。”
江灼心知肚明，江云开肯定对江希颜的原话做了50%以上的优化和虚构，但他也懒得拆穿。
“没这个必要，被拍到就不好了。”江灼冷淡地表示拒绝。
他没有赌气，也不是在嘲讽，毕竟那些小脾气都只对在乎他的人才有用，而她从来都不是。
江云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很久，肚子里打了很多草稿，关于血缘亲情，关于原谅与理解，但终究还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永远记得自己被人劝着原谅撞死林霏落的未成年学生的时候，他觉得每一个人都是那个人的帮凶。
他怎么能再对江灼做这样的事呢。
江云开叹了一口气，主动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今天第一天去附中，感觉学校怎么样？”
“还行。”
“同学都好相处吗？”江云开又问。
“嗯。”
“学习呢？进度跟得上吗？”
“可以。”
江云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反省自己不应该冒然提江希颜，让江灼对他加深了戒备。
后面江云开没有再问什么，两人安静吃晚饭，江云开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别熬夜”，就去了书房。
*
深夜，京海大学后湖边散落着点点灯光，湖畔草地上还有人在弹唱不知名的歌谣。
多情的风从湖面升起，路过岸边采下几瓣蓝花楹，轻轻敲打某扇沉默的窗。
屋里，江灼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未接来电，犹豫了一下，才回拨过去。
“江灼！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姜菡菡急切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出来：“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为什么我听到你们班的人说你要转学啊?”
“是真的，我转学了。”江灼平静地说。
姜菡菡惊讶道：“为什么?是学校里又有谁找你麻烦了?你跟我说，我找我哥……”
“不是，是家里有点事。”江灼打断她，粗略地说道。
姜菡菡一下就明白了，默了一下，问他：“一定要转学这么严重吗？你现在高二了，换个学校能适应吗？”
“总会适应的。”江灼淡淡道。
“那高考呢？你打算怎么办？”姜菡菡又问。
“看情况吧，”江灼淡然一笑，“我应该在哪里都能考上。”
“……”
“有时候，我觉得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姜菡菡突然这么说，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你值得拥有很多好东西。”
江灼没说话，姜菡菡也没有再继续讲。
通话静默了片刻，姜菡菡又故作开朗地笑笑，“那就祝你在新学校也能交到好朋友，我会去看你的！”
“好。”江灼轻声说。
……
附中的作业量和望安差不多，但是江灼因为有一半的知识点都没学过，经常得边做边看网课学习，所以效率很低。
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一看时间，40分钟的卷子他足足写了一个半小时，已经十点半了。
笃笃——
房间门被敲响，江灼打开门后发现是满姨。
“小灼，我晚上要回家一趟，厨房有温着燕麦粥，还有洗好的水果，饿了可以吃一点。”
“谢谢。”江灼说。
“不谢不谢，”满姨纯朴地笑笑，又细心叮嘱他：“如果太晚的话就不要吃了，怕你睡不着。”
说罢，满姨眼睛往屋子里一瞧，发现江灼的房间比客厅暗许多，只有书桌上的台灯开着，奇怪道：“怎么不开顶灯呢？坏了吗？”
“没有，我在用电脑，太亮了晃屏幕。”江灼随口说了个理由，转开话题问她：“舅舅还在忙吗？”
“是啊，”满姨被他一问，也没再继续纠结灯，“一直没出来，好像在整理什么资料，估计很重要。”
江灼点点头，朝客厅对面的书房看了一眼，但门紧紧关着，只能看到门缝里透出一点灯光。
满姨离开后，江灼回到房间，突然觉得有些闷，推开了窗。
凉爽的夜风涌进来，还夹带着几片蓝紫色的花瓣，江灼摘下眼镜静静吹了会儿风，才转身靠在桌沿，沉默地看向天花板中央那盏水晶灯。
他想起昨天满姨说，这间屋子的陈设江云开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很久，在他来之前才全部换掉，除了这盏灯。
满姨来家里晚，只知道这盏灯漂亮，却不懂这盏灯造型上的含义。
星星和昙花都是为了对应江云开给他未出世的女儿取的名字：江星昙。
林霏落出车祸的时候正怀孕，已经七个月了。
或许是同样失去过亲人，江灼多少能理解一点江云开的想法：和妻子一起为女儿精心布置的房间，或许挑选每一件家具的时候都想象过她在这里生活的场景，却因为一场意外变成无望的幻想。
他这么多年一直留着这个房间，或许就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想象的空间，现在却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破。
他又记起小时候，外婆在街上给他买了好吃的糕点，也会藏在深色袋子里带回家，不让邻居家的小孩看到。
江云开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吧。
小心藏起为女儿准备的一切，唯独这盏灯来不及收走，被他这个“别人家的小孩”看到了。
但他也不是有意的……
楼下的歌声早就停了，风也变冷了。
江灼把那几片花瓣还回风中，重新关上窗户，戴上眼镜，点开新的课程视频。
不用借谁的光，他一个人也可以走很远的夜路。
*
早晨，阳光越过了玫瑰墙，晨风沾染着不知名花香，江灼从梦里艰难醒来，手环显示他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一路打着哈欠出了小区门，叫的车却迟迟不到，眼看快迟到了，江灼干脆决定跑着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总之，他出发了，然后在转过几个路口之后，毫无意外地迷了路。
正准备拿出手机开导航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熟悉的白影。
“喵～”
路边突然出现一只小猫，正端坐在垃圾桶上看着他。它的毛发像雪一样洁白又柔软，湛蓝色的眼睛又圆又亮。
“你是哪家的?你也迷路了吗？”江灼试探着朝它招招手，但没有靠近，下意识总觉得这猫会挠他。
小猫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歪歪头，然后又“喵”了一声，转身跑进了旁边的岔路。
它要去哪？是想带我去吗？
江灼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没头绪，于是便加快脚步跟上去。
前面的路渐渐变得安静，路的两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蓝花楹，蓝色花雨一阵阵落在地上，连路也看不清。
小猫消失在了花海中，眼前出现了一幢白色的房子，所有的窗户都装饰着盛开的百合花，外墙上爬满了茂盛的玫瑰藤，粉白的玫瑰团团簇拥，很像童话里的城堡。
“小灼，你跑到哪里去了。”大门突然打开，外婆从门里面走出来。
“外婆！”
江灼想喊她，但声音却哑得说不出话。
于是他急忙跑过去，想伸手抱抱她，但好像总有无形的力量挡在他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焦急地跟着她往前走。
他径直被带到一块红毯前面，一转眼外婆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房间里到处都开满鲜花，周围坐着许多陌生人，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只有一个人除外：
在江灼前面，长长的红毯尽头，那里站着一个小男孩，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他怎么了？
江灼心里正纳闷，旁边响起催促的声音，有人推着他往前走，在他耳边一直说，“到你了，快上去，记得微笑。”
江灼不记得微笑，他只是朝着那个小男孩走去，但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笑，不知道笑些什么。
终于，穿过三道花拱门，他走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和他一样穿着精致的西装礼服，胸前别着小小一束玫瑰，矜贵漂亮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看起来孤单又冷漠。
江灼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他试着捧起他的脸，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笑容。
于是他问他：“你不开心吗？为什么呢？”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他手拍开，冷冷道：“笨蛋，又不是我和你结婚，你跑过来干嘛？”
啊?！
江灼在此时醒了过来，他盯着头顶的水晶灯看了许久，才想起现在自己是在京海，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是梦。
但梦里那种尴尬和荒唐的感觉犹未消散。
江灼气急败坏地想：那到底是谁家的小孩？长得这么好看，脾气这么古怪。
平息了片刻，他伸手摸到枕边的平板，发现已经没电了，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一直看网课看到睡着。
又看了眼手环，6：00，还能再睡十分钟……
这么想着，江灼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
他睡得不沉，意识总是模模糊糊地想着白天的事情。
想着杨梓今天肯定又要说一堆狗话。
想着夏薇昨天居然整整迟到了三十分钟，今天要是再叫他排练他绝对不去了。
又想着许淮家的阿布好像和他梦见那只猫有点像。
又想起昨晚最后那个视频课他看一半睡着了，今天要重新刷……
啪啪——
房间门被用力敲响，江灼艰难地睁开眼，手脚并用地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一看时间：6：50！
闹钟已经响过三遍了……
“小灼，还没起吗？上学要迟到了哦。”阿姨在门口叫他，江灼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不太清醒地走出房间。
“江教授今天要开会，已经出门了。”
满姨见他出来，便把厨房热着的早餐一一端到桌上，看他脸色不好，不免担忧道：“熬夜了吗？这么困。”
江灼点点头又摇摇头，脑子里根本没听进去什么，胡乱应了几声就摸进了卫生间。
一阵兵荒马乱，出门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很多。
临走时满姨叫住了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沓A4纸，“差点忘了，江教授让我记得给你。”
江灼一把接过来，也来不及细看，抱着就下楼了。
一直等出租车开出去许久，他才醒过神来，看了一眼江云开给他的东西。
刚翻两页，手就僵住了。
这是一份教案，准确地说，是为他特别定制的教案，知识点都恰好是他需要补习的，数学物理化学都有。
江灼心情复杂地翻看着，想起昨晚满姨说江云开是在熬夜整理资料。
江灼只以为他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却没想到，自己会在第二天收到这份工作成果。
他不知道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江云开是如何准确地知道他落下的内容，又如何找到搜集到这么多教案，还在一晚上帮他划出了重点，并做好批注。
但他知道，那一定需要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很多关心。
但关心对他来说是很遥远陌生的东西，他早就忘了要怎么面对……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