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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章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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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收,雨滴打在走廊的玻璃上,发出一阵细碎又连绵的声响。
白止的眼睫微微颤抖,先一步开口打破了眼下的沉默,怔怔道:“你怎么还没走?”
谢予瞻看着一米远处的白止,留意到了披在对方身上的外套,心情倒还不错,“等雨停了再走,只是以防万一。”
解释完,他停顿了三秒,反问道:“不是答应我吃完就去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他有猜测,但不敢确定。
白止缓了口呼吸,他走到谢予瞻跟前,抬手轻轻扯住了对方的衬衣衣袖,眨了眨眼睛,音量不高但很坚定道:“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也有话跟你说。”
谢予瞻给白止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收回手时注意到对方光着一只脚,稍一思索,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们回去说。”
“……好。”
谢予瞻径直把白止抱回卧室放在床上,接着蹲了下来,轻声道:“你说,我会仔细听的。”
白止从口袋里摸出刚拿到没一会儿的钥匙,抓着谢予瞻的手,将钥匙放在对方的手心里,注视着眼前人漆黑沉静的眼睛,道:“这个给你。”
谢予瞻看了眼钥匙,又抬眼看向白止,“确定给我?”
“确定,”白止缓缓道,“我不担心你,这个钥匙还放在你那儿,如果说有谁能拥有这把备用钥匙,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唯一?”
“嗯,唯一。”
谢予瞻定定地看着白止,对方一双焦糖棕色的眼睛还带着些没褪干净的水润,现在正闪着专注温和的光芒,宛如云开雨霁时分亮起在夜幕上的星子。
分外明亮动人。
他握住白止的手,略微压了下心底的情绪,问道:“你想说的话是这个吗?”
“不完全。”
白止微微弯腰,靠近了些,盯着谢予瞻的眼睛,即便心里还有犹疑,他还是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对方。
能说多少说多少。
他咬了下嘴唇,嗓音很轻、很低,慢慢道:“我拿不准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行不行,予瞻,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他本来就忐忑,话音落下后半天没得到回应,不免有些慌乱。
他张了张嘴,有点口不择言,“我不确定,我……”
他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拥抱打断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他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
他得到想要的回应了。
谢予瞻直起身搂住白止,语调微扬,“可以,当然可以,我可以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也愿意等你一辈子,止止,想不明白就慢慢想,慢慢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你做出选择的时候是出于你自己最真实、最本心的期望。”
白止放松了身体,趴在谢予瞻肩上,在对方颈侧蹭了蹭,笑道:“当然,我会好好想想的。”
想清楚他们的关系。
想清楚他们的未来。
想清楚他到底要什么。
想到这儿他又道:“谢谢你愿意等我。”
谢予瞻轻笑了声,揉了揉白止的头发,“如果真要说谢谢,那我也需要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愿意给我这份回应。”
白止把脸埋在谢予瞻肩上,闷声笑起来,“好啦我不说了嘛!你放心,不会真让你等一辈子的。”
很多感情他都不太懂,但爱情里大概不需要这么谢来谢去,就像谢予瞻之前说过的,心甘情愿的事情不用说谢谢,说了就有些生分。
彼此的好记在心里,用爱去回馈就好。
兔兔在努力学习了。
又抱了会儿,他松开手臂,但两手还是搭在谢予瞻肩上,问道:“太晚了,要不别走了?客房可以睡。”
谢予瞻刮了下白止的鼻尖,笑问道:“不担心自己引狼入室?”
白止轻轻哼了声,瞥开了视线,“钥匙都给你了,我还怕引狼入室?你有本事今天就吃了我!省得我提心吊胆!”
谢予瞻看着白止精致的侧脸,站起身,又弯下腰亲吻了对方的眼睛,笑意里尽是宽纵与无奈,“好了好了,别担心,我虽然很想现在就吃掉兔兔,但还不到时候。”
听着谢予瞻语气里显而易见的亲昵,还有暗藏的暧昧色彩,白止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俩人说的“吃”好像似乎大概真的不是一个意思。
他犹豫了一瞬,到底没好意思张嘴问。
交换了晚安吻,在谢予瞻离开后,他抱着那件西装外套钻到了被子里,攥着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看着跳出来的信息,他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竟然是这个意思?!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要吃掉对方,是求爱的意思?是、是某种亲密行为的另一种说法?!
天啦——
兔儿神在上,一只单纯可爱的小兔子怎么可能想得到这层含义!就不在他的词典里,妥妥超纲了!
再想到之前跟谢予瞻关于“吃掉”的对话,再一看怀里已经被他揉皱的外套,不行,他感觉自己要热炸了,对方是怎么想他的呀!
天地日月皆可明鉴,他没有一丝丝要调情的意思!!
完犊子,这算是说不清了。
他慌乱间把手机一撂,将外套从被子里推了出去,整只兔都蜷缩了起来,双眼紧闭,那个……黑不提白不提就行,给这茬糊弄过去!
只要自己不多想,就没什么好臊得慌的。
稳住,问题不大。
他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勉强平复了呼吸,很好,睡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他悄摸摸地伸出手,把刚才被自己推出去的外套又给扯了回来,搂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紧张害羞的劲儿过去之后,他突然笑起来,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刨除那些羞臊,就很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
这一觉他睡得不错,就是临睡醒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酱酱酿酿的,反正要让他复述的话是肯定说不出来!
咳咳。
就是这个刚查到的信息让他不是很好意思面对谢予瞻,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瞅,好在对方没有追问,不然兔兔这个早餐怕是吃不成了。
早餐是林海燕送来的,还给谢予瞻带了衣服,把那件外套给林姨带回去的时候,他还有点舍不得,但谢总接下来的话让他没再顾得上那件外套。
谢予瞻靠在白止耳边,打趣道:“正主在跟前,还要跟一件外套生离死别,止止,你这样我要伤心了。”
白止一眼瞪过去,忍了忍没忍住,索性直接道:“现在吃醋都这么光明正大了?那可是你自己的衣服!”
谢予瞻面色淡定地握着白止的手,吃掉了对方筷子上已经咬过一口的小烧麦,接着神色从容道:“我更希望你能抱着我睡觉。”
白止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下,当内敛委婉的人突然开始打直球,这还真的不好招架!
他又夹了个烧麦,咬了一口之后喂给对方,表情复杂道:“我希望你把之前的谢总还回来。”
谢予瞻吃掉那半个烧麦,随后勾起嘴角,道:“现在的‘谢总’就是你说的‘之前的谢总’,我努力一下让他们能恰当自如地切换。”
白止认真点了点头,在餐桌下晃了晃脚尖。
他有点不想说,但这样的谢予瞻……没什么不好的,都很好,各有各的好,都很招人喜欢,就是现在这个让兔兔更……
更容易不好意思。
最后他只强调了还欠他一顿早餐,对方也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早餐后他送谢予瞻出门,一直送到了电梯前,跟对方摆摆手道别后就开始盯着电梯数字出神,等数字降到负一层,他转而又走到窗户边,看着熟悉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汇入车流。
彻底看不见时,他才收回视线。
他微微眯起眼,一双眼里落满了盛夏清晨明朗灿烂的阳光,认真思考着怎么说服谢予瞻在这儿准备几套衣服。
就是客卧会不会太委屈谢总啦?
总而言之,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餐厅和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和朋友聚聚,偶尔跟谢予瞻一起吃个饭,当然,出去吃是少数,更多是在家自己做。
和谢予瞻一起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家的感觉。
一个陌生至极的字眼。
给了他扎根一样的踏实与安定。
这是不是他思索的那些问题的答案了呢?
他晃晃脑袋,想了没想明白,就没再多想,陆青禾说的一点他很认可,感情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取舍的时候,顺其自然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时间总能引领迷茫的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再等等。
这天他跟柳叶约了在店里见面,对方已经跟白恩帆离了婚,今天就出国,这应该是他们面对面见的最后一次了。
柳叶不无忧心地提醒道:“我跟白恩帆争吵的时候,他提到了你,说如果不是你,白家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相当嫉恨你。
“但其实这跟你没关系,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些,我担心白家父子俩背地里使坏,他们不是讲理的人。”
白止点头应道:“我会多留心的,谢谢。”
柳叶摇摇头,该说谢谢的人是她,没有白止,她迈不出离婚这一步。
真的走出来了,才发觉生活是一片海阔天空。
她不由得感慨道:“恋爱和婚姻真的很奇妙,遇对了人,眼里看见的是整个世界的美好,遇错了人,那就是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蹉跎,显然我这段感情属于后者。”
白止宽慰道:“好在现在你有个新开始了,而且,想想琪琪,他大概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吧,离开白家,你好,孩子也会更好。”
柳叶想了想孩子之前的骄纵和现在的懂事,两相对比,深以为然。
只是提起以前,她还是不无苦涩,“人真的会变,以前恋爱的时候,白恩帆对我很好,我真的认为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那个对的人,谁能想到结了婚一切都变了。
“那些以前好像是我的一个美梦,只是这个梦突然变成了噩梦。”
白止若有所思,道:“也可能是他隐藏得好,很会做表面工夫,结婚后才原形毕露。”
“也有可能,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白恩帆已经是过去式,”柳叶调整了下情绪,如释重负道,“我给琪琪改姓了,跟我姓,我希望孩子以后别像他亲生父亲一样。”
“远离了白家,自然不会。”
“嗯。”
柳叶想了想,又道:“如果我能多一些勇气,就能早些离婚,不用受这么多年煎熬,我不是个勇敢的人,但这一次的勇敢值得,起码让我和孩子有了充满希望的后半生。”
勇敢地结束过去,才能拥抱崭新的开始。
白止听着,心里有点微妙的触动,勇敢?更有勇气一点?
两人又聊了会儿,柳叶就离开了,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真切地感到高兴,想到白恩帆无能狂怒的样子,又很解气。
怎么想都是好事儿。
心里惦记着坐上飞机的柳叶母子,他没回家,就在餐厅的小厨房里鼓捣新菜式。
晚上八点半,收到柳叶平安落地的消息,他松了口气,回了对方消息,希望从这个新起点开始一切都会更好,持续地更好。
这件事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只是从上午到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
就像他跟柳叶说的,人比动物更擅长伪装,很多时候他们对一个人的印象仅仅是遵从既往经验来判断的,这就有可能会被表象蒙骗。
而他一开始就看穿了谢予瞻隐藏在斯文优雅面具下的凌厉狠绝,不过他现在知道了,斯文优雅也是对方本质的一方面,不是什么表象、伪装或者面具。
他认为谢予瞻是狼,是出于他鼠兔所拥有的天然直觉。
这种直觉在他的兔生里救了他很多次,可他现在是个人了,拥有更多复杂情感、需要应对更复杂环境和情况的人,还完全按照鼠兔的行为准则来做事,是不是不太妥当?
是不是应该多看看眼前真实存在的谢予瞻,而非他先入为主认为的“天敌”?
他一直觉得应该专注于眼下,可他真的关注眼前人了吗?
平心而论,谢予瞻除了一开始嘴巴毒了些,有威胁他,实质上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反倒一直在照顾他,甚至是保护他,对他很好,把这样的人当做“天敌”来戒备,是不是不太公平?
哪怕谢予瞻真的有狼的气质,为什么不能相信对方是一只好狼狼呢?
为什么不能相信对方真的愿意为了爱他而蜷起利爪?
他是不是可以信赖对方的爱?
是不是应该更有勇气一些?
这一连串的问题给他问住了,脑瓜子嗡嗡的,好像一整个春天的蜜蜂都在围着他绕啊绕,让他一点清晰的声音都听不见。
时间不早,明天早上还要给员工们开个小会,他索性就睡在了休息室,省得来回折腾,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凌晨一点多,他突然被楼下的嘈杂和报警器的尖叫给吵醒了。
他摸过手机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白恩帆,对方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带着三个人正在一楼大厅里摔摔打打。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在泄愤。
他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店铺被打砸,找茬找到他头上来,当然是要打回去!当下就打回去,忍不了一点儿!
他顺手拎起一条滑到自己脚边的桌子腿,迎了上去——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白恩帆一行人狼狈不堪又头破血流地离开了百草园餐厅。
白止站在门口,狠狠撂下残缺得可怜兮兮的桌子腿儿,面对挑衅,鼠兔兔勇敢捍卫了自己的领土,而且取得了全面胜利!
他摸出手机,打算报个警,但先一步看到了自己沾满血的双手,沾满血……
血……
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袭来,他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他忘了报警,而是拨通了谢予瞻的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心里一松懈,随即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