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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姑娘怎么称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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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以东,荻州沃野千里,大小湖泽散布如星。
三山五湖之间,便是天下第一剑宗——鹤林宗之所在。
人迹罕至的宗门一角,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山林间缭绕着终年不散的灰白雾气。
肆意生长的藤蔓层层叠叠地占据了只剩空壳骨架的楼台废墟,从坍圮的梁柱,飞挑的檐角却可依稀窥见高塔原貌。
稀薄晨光照进塔内,空气中尘埃漂浮。
四处结满了蜘蛛网,积了厚厚灰尘的地面留下了两位造访者鲜明的足迹。
一男一女,一坐一卧,一圈水波般流转着烟青色光华的禁制像倒扣的碗将整个高塔一层和两人笼罩在内。
女子阖目盘腿而坐,分明是运功打坐的姿态,周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反观男子,不知因何而昏睡的面容流露出少许脆弱,满溢的灵气却无时无刻不在皮肉之下奔涌流淌。
修行之人生来便以灵脉承载灵气,缓慢吸收炼化天地灵气为自身灵气,锻体之初肉身本弱,唯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冲刷,淬炼,方可使灵脉承载更多灵气,修为日益精进。
可若是灵脉受损,再多的灵气也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旦失去灵气的供养,肉身便也慢慢走向衰竭。
本该死在十二道天雷之下的沈云鹤,到底命不该绝,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原本灵气充盈的灵脉变得比沙漠还要干,灵台成了荒芜焦土,任凭她怎么催动心诀也挤不出一丝灵力,数十载修炼被几道天雷打回原形。
比在娘胎里还不如呢,说什么天生金丹境,如今金丹都碎成渣渣了。
要是能回魔域去,说不定能有邪门秘法,譬如夺人金丹具体该怎么操作,能不能大胆点直接抢个化神大能的金丹。
可惜她好不容易养好伤,刚出发没几天,刚走到鹤林宗的地界,好死不死偏偏就碰到了她在鹤林宗最不想碰到的人。
认出她来都是小事,不承认就是了。
那日她正盘算着如何脱身时,却被他圈下的禁制笼罩其中,他自顾自闭关破境,又突然吐血昏迷,好几日过去了,沈云鹤破不开禁制,想要脱身也只能等他醒来。
噔——
突然,一道旷远的钟声响起。
虽然听来像人在水中,又像钟声隔着无形的幕墙从四面八方而来,异常沉闷却直抵耳膜。
两人同时睁眼,沈云鹤下意识朝头顶上方看去。
陆祺安摁着抽搐作痛的太阳穴,单膝撑地站起身,目光撞进一双同样惊疑的眸子:“方才的钟声……”
“你也听见了?”
声音听着像是从上面传来,但沈云鹤转念又想,这地方看上去荒废几百年了,就算有个钟恐怕也早已锈死。
她看假想的钟,陆祺安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遍。
虽说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衣服有没有洗干净,但鉴于他如今可是鹤林宗宗主,鹤林狱的头儿,衣服脏不脏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
沈云鹤心里略略发毛:“你看我做什么?”
扫量的视线挪到她脸上:“姑娘怎么称呼?”
这世上熟悉她过去是何模样,时隔多年兴许还能认出她来的人并不多了,陆祺安算是其中一个。
只是为何前几日同她连话都不说两句,这会儿却又想起来问她身份。
沈云鹤不自觉吞咽口水,维持着面上镇静自若:“琼山派孙兰宛。”
他面露疑色:“琼山派?不曾听说过。”
沈云鹤眨眼:“鹤林宗的附属门派多如牛毛,没听过很正常。”
一个他从没听说过的杂鱼小门派,查起来也费劲些。
陆祺安“嗯”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拢在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捻搓着袖袍内里。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你问。”
大雾弥漫,是那种并不深浓的雾气,半遮半掩地勾着人的好奇心。
可当真的散开灵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雾气像重重屏障极难穿透,仿佛那雾气的存在,就是为了将人引入其中。
陆祺安只得收回灵识,若非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多半也会觉得这地方是挖好坑等着人往里跳。
“此处是宗门禁地,你并非鹤林宗弟子,又落得这般狼狈模样,应当是误闯,对吗?”
所谓狼狈模样,自然是指沈云鹤松垂的发髻,衣裙上跌破勾破的痕迹,鞋底一圈风干的草屑泥块。
沈云鹤不经意地眯了眯眼,顺着他思路继续道:“对啊,我被妖物追赶,一通乱跑不知怎的就跑到了这里。”
陆祺安轻声重复道:“不知怎的就跑到这儿来了?”
只见他身形一闪,转瞬间来到沈云鹤身前。
沈云鹤手腕一紧,被几根修长的指节牢牢圈住举到了眼前,大拇指扣在她手腕内侧,一缕灵力随之灌入。
低低的嗓音响在头顶:“你身上半点灵力也无,妖物竟没伤了你?”
不用沈云鹤回答,陆祺安低头看向她另一边手腕上蓄势待发的袖箭。
“箭头上还融了火符,倒是惜命。”话音刚落,他也退回了几步之外,“继续。”
沈云鹤忍住发作的冲动——能不惜命吗?当初是谁让她差点小命不保的?
“妖物确实没追上来,但我怎么走也走不出这片迷雾。”她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所以只好放了支光焰。”
鹤林宗的光焰主要分两种,一种供内部使用,有各种不同的特殊标记,另一种则是大批量地分发给附属门派以及寻常百姓的聚居地,制作相对粗糙,用不同颜色区分危险时的示警或求援。
沈云鹤手中这支就是附属门派中最常见的黄色光焰,本以为来的最多是内门弟子,没想到直接把陆祺安招来了。
“那会儿你一来,也没和我说这么古怪的地方是你们宗门禁地啊,你只说你来过这里,认得路,要出去不过是费些时间。”沈云鹤学他的口吻,接着语气急转直下,“谁知道你带着我从白天走到深夜,最后竟又走回了这座废塔。”
“之后你闭关破境,又吐血昏迷,这么多天我一直憋着没问你,”她正色道,“你当真认得路么?”
沈云鹤听人说过,鹤林宗有一片禁地,具体位置不大清楚,只知禁地的灰雾之中藏着古怪,外围设下的许多禁制,警示路牌似乎都不管用,时不时还是有人在附近失踪。
只当是怕她心生恐慌,陆祺安先前才没有告诉她。
他依然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沉着地点头:“自然认得,我来过,也出去过,这一次也能出去,只是……”
沈云鹤打断他:“只是什么?”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地貌恐有变化,记忆恐有疏漏,容你再仔细想想?”
“确实啊,事情总是有变数。”她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记得你是哪一年当上宗主的么?记得鹤林狱暴乱是因为何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