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天枢·量尺悲鸣 ...
-
瑶池干涸的池底，龟裂的灰白色淤泥如同巨兽死亡后风化的皮囊，散发出陈腐的铁腥气。玄衡踏足其上，足下没有水泽的柔软，只有硬结板块的脆响，每一步都扬起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锈粉。这些锈粉在空中弥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甜腥，仿佛凝固的血液与朽坏的星辰混合研磨而成。
他的目光，穿透这弥漫的锈尘，死死锁定在池底中央。
那里，淤泥的裂纹并非杂乱无章。它们以一种宏大而精密的几何形态，深深蚀刻在干涸的池床上，构成了一幅方圆百丈的——北斗七星阵图！阵图线条深邃，边缘清晰，仿佛是被无形的巨笔饱蘸着岁月的锈蚀之力，一笔一划烙印于此。
象征着北斗勺柄末端“破军”的星位，裂纹最为密集深邃，颜色也最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血液的暗赭色，与尺身破军星位残留的冰蓝幽光形成刺目的对比。而象征着勺斗中央“天枢”的星位之上，异变陡生！
一块巴掌大小的暗红锈斑，如同活物般盘踞在代表天枢的阵图核心。它新鲜得刺眼，边缘不规则地蠕动着，缓慢而坚定地向周围的阵图纹路侵蚀、蔓延。那暗红并非纯色，内里流淌着更深的、近乎粘稠黑金的污秽光泽，散发出与破军星骸深处同源、却更加阴冷、狡诈的污秽气息。它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引得整个瑶池干涸的池底发出低沉的共鸣，仿佛大地的心脏被污血浸染。
玄衡手中的量天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
不再是清越的星辉震动，而是低沉、持续、如同垂死巨兽在胸腔深处压抑的悲鸣。尺身之上，从“天枢”至“武曲”的六颗星位，星纹光华流转不息，传递着尖锐到几乎刺破神魂的警兆！这嗡鸣中，除了对危机的愤怒与警示，更夹杂着一丝……源自不久前破军星骸归寂时残留的悲凉余韵，仿佛在哀悼自身无法阻止的、更深沉的崩坏。
“天枢……”玄衡的声音干涩。北斗七星，天枢为魁首，总领群星，主秩序，掌平衡。此处生锈，意味着维系整个天道刑律的根基，正在被最核心的腐朽力量蛀空！
他握紧冰冷的尺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几乎要将这承载天律的神器捏碎。尺身传递来的沉重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执刑。那不仅仅是对外敌的愤怒，更有一种源自内部的、冰冷的绝望感在悄然滋生——量天尺本身，亦是天道刑律的一部分，它的悲鸣，何尝不是整个体系崩坏的挽歌？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般刺破弥漫的锈尘，越过池畔那株更加妖异狰狞的通天建木。
建木主干上，不久前被他以“七星断锁”斩断的腐根创口处，此刻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断口并未枯萎愈合，反而如同被浇灌了剧毒的伤口，疯狂地增生、膨胀！数百条比之前更加细密、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赭红色新根，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般从创口处蠕动钻出。它们不再满足于深深扎入脚下饱受蹂躏的大地，而是如同感知到血腥的毒蛇，尖端昂起，贪婪地、带着明确方向性地刺入虚空！
新根的目标，直指天穹之上，北斗七星中紧邻破军、象征着杀伐与兵戈的——“武曲”星位！
玄衡甚至能“听”到，那些金属根须刺破空间壁垒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它们贪婪地汲取着虚空中的某种能量，根须表面流淌的赭红光泽愈发妖艳，仿佛正在为一场更加庞大的侵蚀积蓄力量。
“孽障！”玄衡低喝，胸中怒火如炽。量天尺感应到他的意志，嗡鸣骤然拔高，尺身青黑锈迹下，北斗星图光芒暴涨，尤其是代表“破军”的星位，那点冰蓝幽光骤然明亮，试图引动星骸之力，斩断这新生祸根！
他一步踏出，脚下干涸的淤泥轰然炸裂，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建木主干，手中量天尺携裹着七星汇聚的凛冽寒芒，悍然斩向那簇疯狂滋生的金属根须！
尺锋未至，森寒的杀意已冻结空气。然而，就在尺锋即将触及那赭红根须的瞬间，异变再生！
嗡——！
池底，那暗红的天枢锈斑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毒与腐朽意志的污秽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浪，以锈斑为中心轰然扩散！
玄衡如遭重击！并非物理的冲击，而是神魂层面被最污秽的淤泥瞬间淹没！量天尺的悲鸣戛然而止，尺身星图光芒骤然黯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污秽油膜覆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迟滞、消磨意志的力量顺着尺身疯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眼前幻象丛生：
不再是破军星骸的刑杀战场，而是一片更加古老、更加黑暗的熔炉！他看到一柄粗糙、巨大、由原始星骸熔铸的巨尺雏形，被无数闪耀着秩序符文的神链束缚在沸腾的混沌熔岩之上。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颤抖的伟岸身影（初代执尺者？），正将自身浩瀚的神力、乃至某种本源的东西，如同铁水般浇灌进尺胚之中。每一次浇灌，都伴随着无数混沌魔影在熔岩中尖啸湮灭，但尺胚之上，亦随之烙印下无法磨灭的、由魔影怨念凝结成的暗红锈迹……那些锈迹，如同活物，在尺胚深处缓缓蠕动、蔓延……
“刑律…即罪孽…血锈…为伴…”一个混合着亿万怨魂低语的声音，在他识海深处幽幽响起。
这源自天枢锈斑的污秽冲击，带着直指量天尺本源的腐朽意志，比破军星骸的暴虐恨意更加阴毒，更善于瓦解持尺者的信念根基！玄衡斩出的尺锋在空中猛地一滞，凝聚的星力瞬间溃散大半！
噗！
一口淡金色的神血从玄衡口中喷出，洒落在干涸的池底淤泥上，嗤嗤作响，竟也迅速蒙上了一层暗红锈迹！
“呃！”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强行稳住。量天尺在他手中剧烈震颤，仿佛在对抗着那源自本源的污秽侵蚀，尺身上代表“天枢”的星位，竟也隐隐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却触目惊心的暗红锈线！
建木主干上，那簇新生的金属根须发出无声的、嘲弄般的蠕动，趁此间隙，更加疯狂地向上延伸，赭红的尖端距离那无形的武曲星轨，似乎又近了一分！远处天穹，代表着武曲星的光点，似乎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
玄衡拄着量天尺，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冰冷的眼神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火焰。
天道刑律的锈蚀，已非蔓延表皮，而是直指核心命脉。量天尺本身，既是审判之器，亦是血锈之巢。这柄尺，这身刑律，究竟还能撑多久？
而武曲星，危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