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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扑棱蛾子 ...

  •   徐月顺着他指尖看去,画上五官栩栩如生,眉目潋滟如雨后春山,琼鼻高挺,微肉的唇珠为本来清丽俊雅的五官组合增添几分温柔。

      这双眼睛的主人不久之前还在锦中阁与徐月谈笑风生。

      “沈、怀、薇。”

      阁主颇觉有趣地念出这个名字,“为何这双眼睛让人觉得如此熟悉?”

      熟悉到让他在楼下对视一眼便想起那位故人。

      在他漫长人生中,遇到的人见过的事不计其数,可真正能称得上故人的,还是只有千年前那几位。

      回忆不自觉浮现那个蓝衫女子的笑靥,阁主挑眉,据他所知,那人可没有机会留下子嗣。

      或者说,就算留下了子嗣,如果不是容宴非的,他恐怕会发狂把修真界翻个遍找奸夫。

      他把目光转向徐月,笑问:“你说,这是为何?”

      徐月垂眸,语气谨慎:

      “属下今天无意触到沈仙子的脉案,发现她体质特殊,是传闻中的金凤之体,极有可能就是十年前的消息中魔修尊主萧荻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走失的孩子。”

      阁主像是想起什么,眼睛弯了弯:

      “金凤之体,传说跟特定人结合就能生出天资绝佳的小孩。萧荻那个家伙,怎么老想着抓小姑娘跟他家儿子配种。我记得千年前他也不是这么注重血缘的人啊。”

      毕竟当年大家一起打天下的时候可是同仇敌忾到跟着萧荻一起把他家祖宗骨灰都扬了。

      往事不可追,阁主摇摇头,笑容讥讽:

      “罢了,什么魔修尊主,也就是说着好听,自魔君容宴非死后,魔道大大小小十二座城池,萧荻不过占据一座最大的无渊城,口头号令不出三座外城,就这还沾了他曾经当过容宴非下属的光。”

      阁主将画卷放下,“说说吧,你当时为何要拉住沈怀薇,你不想她中毒?”

      他微笑着用指尖朝徐月额心点去,徐月脸色一变,立马低头,指尖停驻在他发额前。

      阁主也不收回只见,只是面上带笑,等着徐月回答。

      徐月面色愈发苍白,锦中阁众人只知晓阁主是清妙宗高层派来监管阁中众人的,徐月刚入阁那段时间也这样以为,直到有一天——

      徐月记的很清楚,那夜下着大雨,暴雨如墨点般从漆黑天空降下。

      一楼堂中酒香腥香混着,在人的体温间蒸腾,楼中客人醉生梦死,徐月本想回房休息,抬头间无意看见三楼枝檐上好像挂着一个朦胧光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盏被风吹动的灯笼。

      那灯笼枝骨匀称,外头糊着的皮也不似平常宣纸,晶莹剔透如琉璃,摸上去又滑腻温软。

      徐月被这触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上到三楼把灯笼拿在手中赏玩。

      阁中公子带客人上三楼前都要事先与阁主知晓,不得擅入。

      他匆匆放下灯笼,转身瞬间瞳孔剧缩——

      一个被扒了皮的血人站在他身后,翻着猩红肉芽的手抓住徐月肩膀,攥的死紧,血水顺着徐月袖子流成无数枝杈。

      徐月大骇,来不及想这样的邪物为何会出现在锦中阁这种软玉温香的销金窟,就听见血人喉咙不住发出“嗬嗬”叫声,过了几下,血人似乎找回神志,终于能拼凑出几个有意义的字句:

      “我是......阁主......我才是......救我!”

      上一次被卷入高层秘辛的徐月被迫沦落锦中阁,他不敢想再来一次会是什么结果。

      管他阁主是谁,徐月只想逃。

      徐月一把推开血人,露出血人身后的男子身影,徐月看见了他的脸。

      登时冷汗直冒,这张脸与过去的阁主一模一样,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在下杜舒灯,身份嘛,暂时不能说,不过我已经借你们锦中阁阁主的脸用过好一段时间了。”

      男子若有所思看向徐月:“是被引魂灯笼招来的,这算不算飞蛾扑火?”

      看着徐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袖子摊开两边模样,他笑了出来:“这样一看的确像个大扑棱蛾子。”

      不等徐月反应,男子指指地上呻吟抽搐的血人,“他的确是你们阁主,今天我做灯笼做的开心,抽了他三缕神魂做灯芯,一个没看好就跑出来了,吓到你了真是对不起。”

      他满怀歉意地看向徐月,仿佛一个关心员工的好老板。

      徐月浑身颤抖,却还要挤出笑容应付:“多......多谢阁主关心,我这就回去休息。”

      杜舒灯没有回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朝倒在地上发抖的徐月伸手,似乎想要扶他起来。

      那手却被徐月躲开,他眸中浮现哀求之色:“阁主饶命!”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毒?”

      徐月闭了闭眼,尽力整理脑中思路,道:

      “我曾是清妙宗点剑峰的外门弟子,因修为在同辈中最为突出,被柳长老特准进入藏书阁学习。在那时,我读到一本古卷,上面记载有人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练成毒药,这种毒人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一旦触碰便可杀人于瞬息,只在杀人时瞳色会变为墨绿。”

      刚才杜舒灯朝他伸手时,徐月正与之对视。

      杜舒灯收起那副玩笑神情,露出一种清清淡淡不在意的神色,徐月明白,那是上位者藐视蝼蚁时不自觉的神情,自己的性命就在他一念之间。

      这个人很强,入门时徐月曾见过柳庚景,那时他已是合道真人,放眼修真界也会被尊称为大能,但当时他近距离给徐月带来的威压都比不上杜舒灯无意的一眼。

      “锦中阁里的公子都曾是仙门各宗的外门弟子,犯了滥杀凡人的血孽才被放逐至此,我为什么要留这样一个人的性命?”

      “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本,来换你这条命?”

      这人不可能不知道锦中阁背后是清妙宗,不但敢出手囚禁折磨阁主,还光明正大顶替之,与清妙宗有仇的概率很大。

      旁边人流出的血水浸透衣料,湿冷触感爬上徐月跪着的双膝,他想,不如赌一把。

      徐月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他抬起头,声音艰涩:

      “我知道一个秘密,关于柳庚景和柳英,还牵涉到重兰峰长老公孙莹独女公孙兰。当时柳英化成白骨屠灭珛城时我在场,知道真相的只剩下我一人了。”

      ·

      徐月竭力不让自己再去回想那个可怕夜晚,总之从那天起,他就知道锦中阁阁主早在他来之前便被杜舒灯顶替,可能是仗着阁主积威甚重,底下人少有敢质疑的,杜舒灯渐渐的也就不再拘泥于原阁主一张脸皮。

      而是时不时就用画笔为自己画一张脸,在阁中客串洒扫小厮。

      不过他画脸不爱画美人,也不爱画丑人和常人,偏偏爱把见过的人的五官组合起来,这拿一只眼睛,那瞥一笔嘴巴,拼拼凑凑出一张总是丑的很惊人的脸。

      徐月定神,回想起杜舒灯问他为何要拉开沈怀薇,回道:

      “沈仙子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不像个骗子,在她帮徐家孩子进入清妙宗之前,恳请阁主不要对她动手。”

      杜舒灯奇道:

      “不过公孙兰和云代真的为她写的那封信打起来了?还因此举办了流仙会,啧啧,修真界有头脸的人物早就不走荐仙帖这条路了,这清妙宗现在只能收到底层散修和凡人的帖子,放在以往哪会为之费心神开流仙会走过场,”

      沈怀薇不知道锦中阁在杜舒灯掌控下早就并非南风馆那般简单。阁中公子来自大大小小的宗门,本身就能带来不少消息,迎来送往,聚饮欢笑之间又有多少耳朵把这些消息整合、汇总承给杜舒灯。

      这个坐落在不起眼小镇上的销魂地,早就织成一张巨大到能覆盖半个修真界的信息网。

      沈怀薇原身到处拉关系扯虎皮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

      杜舒灯懒懒坐回软椅,想着就算沈怀薇是个骗子,自己原本也没杀她的打算,说起来自己以前跟她也算是同行嘞!

      只是沈怀薇在楼上看他那一眼,真是太熟悉了。

      似故人眉眼轻抬,那一刻穿透红尘,从黄泉彼岸而来。

      没忍住就设计了一场戏,想要近距离看看她。

      “有意思,好久没这么有意思过了。”杜舒灯忽然轻笑,那笑顷刻间变成难以自控的大笑。

      “容宴非要回来了,你也要跟着回来吗?!还是说,她又是一个拙劣的复制品!”

      徐月惊愕发现杜舒灯笑着笑着眼角居然泛起泪光,他默然退着到房门前告退。

      凌晨客人和公子基本都歇下了,原本热闹的酒堂此刻除却小厮洒扫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徐月站在一楼堂中,抬着蒙住白布担架的小厮从他身边走过,他挥手示意人停下,揭开两个竹架的一角,露出两张涨紫乌黑的脸庞,一看就是中毒而死。

      徐月视线转向其中一具尸骸,肿胀的面皮依稀可见五官,徐月认出这是今晚与他起争执的岚晔。

      另一具则是那个调戏杜舒灯的大汉。

      两人都是因为接触到杜舒灯中毒而死。

      徐月挥挥手,示意小厮把人抬出去。

      他其实现在也没想明白杜舒灯为什么要把自己练成毒人,古籍上记载的毒人大多是用来折磨仇家或弱小者自保所用。

      炼制毒人需要人放干血液,用修为吊着一口气,再把肉身投入千种蛊虫万般毒物中浸泡一旬。

      杜舒灯这样强大的人怎么会有杀不掉的仇家,又怎么会为自保就忍受千万种毒物噬身之苦?

      徐月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

      另一边的苍曜和沈怀薇可就没机会像徐月一样深思了,他俩还被手拿锄头围着,一口一口杀人凶手叫着。

      领头镇民嚷嚷:“我们已经去请清妙宗的仙人来除魔了,魔头,你别想跑!我们不怕你!”

      苍曜抿唇,闻言不知在想什么。

      沈怀薇听的头大,不由得从苍曜身后探出头来:

      “你们先把话说清楚,永寿楼怎么了?张小二怎么了?”

      闻言镇民顿时七嘴八舌,一通八卦下来沈怀薇总算搞清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张小二,就是沈怀薇穿来头天晚上问她要小费但没给的那个小厮,被发现死在沈怀薇他们房间里。

      残骸上还有魔气环绕,这可不让镇民联想到早些时候在镇上招摇过市就差在额头上写个我是魔修的苍曜了嘛。

      苍曜明明是为了帮助徐小宝入学,才听沈怀薇命令不隐藏身份去送信。

      现在反而因此坐实杀人凶手身份。

      苍曜握着剑,周遭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眼珠,沈怀薇侧头觑他,看见他冷玉般脖颈上青筋浮现又隐去,反反复复。

      似乎在咬牙。

      “我不杀你。”

      沈怀薇听见苍曜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继续道:“我之前想修仙是我的错,仙魔之体,本就该当魔修的。”

      他声线毫无起伏,但不知为何,沈怀薇总觉得能听出其中的悲凉。

      “我不杀你,你也不用去清妙宗观礼,我知道你之前让我送信都是在拖延时间。”

      “我这就回我该去的地方。”

      什么情况,沈怀薇挑眉,天使投资人要撤资了?

      这可不行,在见识到自己实力之前怎么能放苍曜走?

      被激起职业自尊的沈怀薇拉住垂头欲走的苍曜,一双明眸直直与他相视。

      周围火光侧照在她脸上,女子长睫恍若透明,苍曜恍惚一眼不敢再看,视线落在搭在自己手腕上、沈怀薇的手。

      修长白皙,指尖微凉,白玉环般在他手腕,似乎心头悲怒都被这清凉浇灭。

      苍曜冷冷开口:“你拦我做什么?他们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你不想我离开是想拿我去顶罪,好让苦主就此消失?”

      【感化值+100】

      沈怀薇心中啧啧,看这嘴硬的,若不是系统,外人听了这话岂会不心寒。

      与识海中冰冷系统音几乎同时响起的是沈怀薇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会帮你,我会一直相信你。”

      沈怀薇看向那群镇民,继续说:

      “我还会让他们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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