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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将军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褚嫣矫揉造作地按着胸口,另一手攥成拳哐哐捶在刚醒的人身上,也不怕人再晕过去。

      窗外透进金色残阳,洒在褚嫣梨花带雨的脸上,她的鬓角隐约沾染湿汗,看上去还真挺想为了什么人担忧着急的样子,要不是下手黑,还真挺唬人。

      然而事实上,褚嫣在季夏灼吐血晕倒后连伸手扶一下都没有,与其说是重获自由的小鸟,毋宁说是脱缰的野马。

      终于来到屋外,褚嫣发现季夏灼果然把她关在了一所小别院,院里没有任何人,近在咫尺的朱红色大门是唯一的阻隔。出去之后,只有穿过这扇门,她就自由了!

      只要伸手轻轻一推!

      褚嫣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最后的藩篱,但超越天性本能的克制让那只手僵在半空。

      如果说行伍之人常年游走在险境边缘,骨子里后天生长出了一种对危险的敏锐感知,那么褚嫣绝不可能有这种特质,她只是善于谋划,无论何事都预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她本非这般警觉之人,少年时甚至在齐怀帝寿礼期间离席跑去御花园玩,醉卧桃园梦仙界,酣游天外赛人间,直到宫中众人陪护下,老黄帝亲自抱着娇女走完大半个皇宫都没醒。

      只是时过境迁,温柔乡、蜜糖罐泡出来的娇憨皇女面对这风雨飘摇注定落幕的末代王朝,再温香软玉弱不禁风的皮囊也该经一番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褚嫣缓缓缩回手时,后背直冒冷汗,程子文曾经说过,有些路看起来是生门,尽头却是地狱烈火,正如有些人醉心的皮囊下封印着魍魉魑魅。

      实木桌搬不动,两个凳子垒起来再踮起脚尖才将将能探出高墙,褚嫣骇然,心下震悚,原本就不稳的腿脚狠狠打颤,壁虎般紧紧环抱墙皮,这才堪堪没摔个人仰马翻。

      方才闯入视野的竟是乌泱泱的守卫军!披坚执锐、随时待命,肃穆沉默得竟无一丝声响!比起天牢定时查看的看守,这些兵士更像是时刻严阵以待,只听一声令下便会用手中长枪将她瞬间穿成一只血肉横飞的刺猬。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他娘的还不如蹲天牢呢!

      褚嫣一脚踢翻凳子,攥紧手指,愤怒地喘着粗气,院里唯一一棵盆景被她薅了半天没拔出来。

      破灭的希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仰天长啸、高声怒吼,直接开门找死等季夏灼那个白痴醒来就知道没得玩了哈哈哈哈哈哈!或者趁她病要她命杀了季夏灼给她的大齐陪葬,她自己活不活已经无所谓了!

      褚嫣头昏目眩,掏出手帕闻了闻,良久才从绝望的癫狂中冷静下来,小板凳放回原位,她收拾好一脸咬牙切齿的堆笑,把地上的人拖回床上等着。

      季夏灼果然很快就行了,睁眼后还没看清人就被一字一拳捶了一通。

      “你……”季夏灼一开口,嘴角又有血沫流出。

      季夏灼:“……”

      “?”褚嫣歪头,褚嫣不解,褚嫣压嘴角,褚嫣内心哈哈哈哈哈哈哈,该!

      但明面上还是要装一下关心,褚嫣得意忘形,下意识从袖中取出了手帕,“将军你没死吧?怎么又吐血了?将军我给你擦擦……”

      手帕刚探出去,褚嫣猛然惊觉,作势就要撤回,但季夏灼稳稳握住了她拿帕子的手。触电般的惊惧让褚嫣急于摆脱,拼命挣出来手。

      季夏灼并不执于挟制她,只是将那鼓鼓囊囊的帕子从胸襟塞进了里衣。

      “!”褚嫣瞪大眼,声音愤怒低沉,“还我!”

      季夏灼无视。

      “季将军难不成忘了,自己方才不慎晕倒,还是我贴身照顾的?”

      但人好像也是她捶晕的,季夏灼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褚嫣明显感觉她脸更黑了,于是改口专门恶心她,“将军这是要对老情人旧情复燃了?连这么件贴身物件也要抢了去?”

      “嗯。”

      褚嫣:“!!!?”她嗯了?刚才嗯的是她?她一定是疯了!杀的人多了那些暴尸荒野的孤魂野鬼不得排着队夺她的舍上她的身?对!一定是这样。

      兴许是褚嫣脸上太五颜六色,季夏灼居然破天荒笑了一下,转瞬即逝,非常吓人!

      这被褚嫣当做了极致的嘲讽,方才偶然撞破自己被这人关在刀尖剑戟的事实,她花了所剩无几的全部理智才冷静下来,这回她连那一点唯一能让她恢复神智的东西都要抢了去!褚嫣顶着浑身颤栗的恐惧,一双杏眼满是不甘的血丝。

      季夏灼没料到前两天还恨不得避她如蛇蝎的炸毛兔子不仅急了会咬人,还当真敢上手,于是一时不察被褚嫣钻了空子。

      原本摸到东西就算了,但褚嫣身为皇家正统骨子里的端庄周正突然作祟,自己好像一个下流无度的登徒子!瞬间脑袋充血、老脸一红,急于抽回手反而用力过猛不小心扯开了人衣服。

      “!”

      其实季夏灼若当真介意,随时有力气把跳脚的小俘虏扒拉开,但她懒洋洋地半倚床榻,有点不想用力。

      也不忙系衣带,趁褚嫣愣神的时候,季夏灼轻而易举又把那小手帕勾了过来,里面包着的茴香豆骨碌碌滚了一地,季夏灼抬脚一个个踩烂,眼里是冰冷的厌恶,仿佛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为何还要留着?还是说武商太后已经饥不择食,随便一个人给什么都要?”

      褚嫣因眼前所见,一时五味杂陈,反而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季夏灼见她不语,漠然哼了一声,嘴角向下,眼中是森然寒霜,和衣的动作带着怒意,“忘了怎么灭的国吗?旧人的话都不要太信,没了这邪物,以后也不必神思恍惚、魂不守舍了。”

      这是在天牢打翻酒坛前,褚嫣在那个包裹中找到的一件手帕,吃的喝的都没来的及享用,先把它藏进了袖中,按理说季夏灼把她带回来软禁搜身后就该知道了,为何要这时才夺走呢?而且,她为何非要夺走毁损呢?这个“旧人”是指的哪一个?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该悲愤交加,但褚嫣此刻内心却十分平静,在目光触碰到季夏灼胸口的瞬间,头一回窥见了坚甲下的真实血肉,怎么会是这番模样。

      人又要走了,但这次褚嫣没再拦,带了落寞地轻声说:“记得包扎,血渗出来了。”

      季夏灼顿了顿沉默地带上了门。

      方才引入褚嫣眼帘的赫然是一道胸口至下腹的刀疤,虽然不深但看着才结痂不久,再想到季夏灼昨日没来,可能还真不是激她自乱阵脚的意思。

      麾下千军万马,自身武功高强,什么人敢动她?什么人又能动得了她?

      想不通。

      褚嫣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望着地上茴香豆的渣滓,深吸一口帕子上的余味,想到了很久以前,程子文喜食茴香豆还让她也尝尝,但她不喜欢那味道,竟一次都未尝过,这几粒青豆中蕴藏的又是何等深沉的此去经年?

      故而,褚嫣在狱中一见这手帕中的茴香豆就明白了程子文是何意,还未尝酒就先收好了手帕,这才之后的砸坛摔碗中得以幸存。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总会拿出来闻上一闻,聊以慰藉。

      但季夏灼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这旧友相赠的区区几粒豆子会成了邪物?

      褚嫣再度睁眼,拧起的眉头充斥着疑云重重的烦闷,这几日她确实寝食难安,就算白天精力不济打个盹都梦得七荤八素,更遑论夜里颠三倒四的梦境,简直要把她生平的大喜大悲悉数粉墨登场倒腾个遍。

      每每梦醒,不是满脸泪痕就是惊悸恍惚,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而她又身在何处。

      “‘浮生一梦秋草寒’,传闻南国有种梦回草,服用之人即可终日沉睡不醒,梦里全是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少量食用尚可,但用多了就会永远长眠在那个最美满的梦境。”

      “那不是死了吗?都是为寻乐,这不和寒食散一样没?谁会吃这东西?”褚嫣旨意程子文的话,觉得她又把自己当小孩才编出这些没边儿的话,毕竟她只是想找他研究一下火漆的防伪标识怎么做才方便又有效。

      程子文轻轻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清醒尚需要勇气,况且有些重病垂危之人没剩多少寿数唯有痛苦做伴,就这样死在美梦里不也是一种解脱?”

      褚嫣不感兴趣也没听进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即使痛苦不也是生而为人的证明吗?

      浮生若梦,后来这般的苦与悲自然不是她少年不识愁滋味所能想象的,但她仍不曾改过当年所想。

      “唉,”褚嫣再次叹气,搓起一点点渣滓喂给园中一只瓢虫。

      瓢虫方才在一片叶子上细细碎碎嗑下一串齿印。但没过多久,瓢虫猛然旋转飞跃,横冲直撞一头栽倒在墙根儿,再没了生气。

      “你想让我也这样解脱吗?”

      褚嫣靠着墙,仰头怅惘灰天,暮色降临的天际隐约闪现些许微星,喃喃自语道,“我是亡国罪俘、将死之人,早无谓活着与否,但我还不能死。”

      “我还有恨着的人啊。”

      流星划过天穹,雀鸟归于树林,更远的袤宇再难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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