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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杀机与玄机 ...


  •   废弃的炭库重兵把手,气氛比昨夜更显肃杀。苏琳在侍卫冰冷的目光下踏入这间曾是她炼狱与希望之地的陋室。门在身后沉重的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

      她直奔角落--那个豁口的粗陶罐,她简陋的“反应釜”,还静静地立在原地,昨夜挣扎点燃又熄灭的炭灰尚有余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灌口时,心脏骤然缩紧。

      罐口的封泥,被人动过!

      昨夜她离开前,明明用湿泥仔细糊住了罐口缝隙,以防杂菌污染。如今,那层泥封边缘明显有指甲抠挖的痕迹,虽然又被小心地抹平试图恢复原状,但落在苏琳这个极度紧张、观察力又远超常人的医者眼中,无异于雪地里的黑脚印!

      ‘有人进来过,动过我的培养液!’
      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苏培盛的警告言犹在耳。是太医院的人不甘心?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眼睛,嗅到了这“妖术”背后的价值?

      她强压下翻涌的惊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揭开泥封。一股比昨夜更浓烈刺鼻的腐败霉味混杂着一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草药辛气扑面而来,她心头猛地一沉

      不对,气味不对!

      昨夜她熬煮的是桑皮碎片加霉粉,气味虽怪,但主体是腐败霉味的植物纤维味。而这罐里,除了原有的霉味,明显多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属于某种干燥草药的辛涩气息,有人往里面加了东西!

      苏琳的心跳如擂鼓。是毒药?还是干扰菌种生长的东西?她颤抖着手指,蘸了一点罐壁上残留的粘稠液体,凑到鼻尖细闻--那丝辛涩更感明显了。她甚至尝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苦麻感。
      ‘完了......’
      绝望几乎将她击垮。菌种可能被污染甚至杀死,这罐东西不仅无效,可能还是新的毒源?李贵人那边还等着续命的药,时间,她没时间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恭敬地声音:“四爷!”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胤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廊下的灯笼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沉静锐利如寒潭古井,瞬间锁定了僵在陶罐旁、脸上惨白的苏琳。

      他迈步进来,苏培盛无声地守在门外,顺手带上了门。
      狭小的炭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罐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液体。
      胤禛的目光扫过苏琳惨白的脸,掠过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最终落在那个豁口陶罐上,声音听不出喜怒:“药,如何了?”

      苏琳只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告诉他罐子被人动了?证据呢?仅凭气味和一点泥封痕迹?他会信吗?会不会认为是她推诿失败找的借口?可不说...用这罐东西去救李贵人,无异于谋杀!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炭灰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四爷!奴婢.....奴婢有罪,这药...这药被人动了!”

      胤禛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琳豁出去了,指着陶罐,语速极快:
      “罐口的泥封有被撬开又抹平的痕迹,罐内气味不对,多了一股不属于此处的草药辛气,奴婢怀疑......怀疑有人趁奴婢不在,往里面加了东西.
      这药......恐已无用,甚至......有害!”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盈满泪水,是恐惧,更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求四爷明察,贵人和小阿哥等不起啊!”

      胤禛的目光终于从陶罐移开,落在苏琳脸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他没有立刻斥责或质疑,而是缓缓踱步,走到那陶罐前,俯身。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罐壁,只是悬在罐口上方,轻轻扇动空气,嗅闻着那复杂难闻的气味。片刻,他直起身,看向苏琳:“何种草药气味?”

      “辛...辛涩,微苦麻...奴婢...奴婢一时辨不出具体,但绝非昨夜所有!”苏琳急切道。

      胤禛沉默着,炭库里只剩下苏琳压抑的抽泣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确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奴婢以性命担保!”
      苏琳再次叩首,额头沾满炭灰,混杂着未干的泪痕,狼狈不堪,“这药决不能用!用了......贵人母子命不保啊!”

      胤禛的目光在她额头的污迹和那双因激动恐惧而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停留片刻。这双眼睛里的绝望不似作伪,那份对“药效”近乎偏执的笃定也再次浮现。

      “手。”胤禛突然道,话题转得突兀~
      苏琳一愣,茫然地抬起双手。昨夜钻木取火和烈酒消毒留下的伤口狰狞可怖,掌心皮肉翻卷,被炭灰和污血染得乌黑,十指指甲破裂,此刻因紧张和刚才的磕碰,又在渗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胤禛的视线落在她那双惨不忍赌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顿时驱散了些许炭库的污浊气味。他将瓷瓶递到苏琳面前。

      “金疮药。”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苏琳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胤禛,又看看那瓶药。
      这......这是什么意思?怜悯,试探,还是...某种认可?

      “拿着。”胤禛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苏琳颤抖着伸出污黑的手,小心翼翼接过那冰凉的小瓷瓶,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瓶身细腻的触感与掌心伤口的剧痛形成鲜明对比。

      “炭库之事,苏培盛会查。”

      胤禛收回手,负于身后,目光重新变得幽深,“你既敢赌命制此奇药,想必也知,此物若真有效用,便是怀璧其罪。”

      苏晚宁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本王只问一句”胤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她眼底,
      “你昨夜所说,‘邪毒’入体,伤口溃烂流脓,此‘邪毒’...究竟是何物”因何而生?这‘霉药’又是如何杀灭它的?本王要听...‘真话’。”
      他的语气加重了“真话”二字,带着一种不容期满的威压,却又隐含着一种...对未知知识的、极其克制的探究欲。他不在满足于“邪祟入体”的托词,他要撬开她脑中那个“异数”世界的门缝。

      苏琳的心跳飞快。这是一个比炭库调包更危险的时刻!解释微生物,解释抗生素?他能理解吗?会把她当成更彻底的妖孽吗?可胤禛的眼神告诉她,谎言在此刻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那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决定再次堵上自己的认知。她尽量用这个时代可能理解的词汇,声音嘶哑却更清晰:
      “回四爷,奴婢以为......这天地间,存在这无数肉眼难辨的、极其微小的活物。它们无处不在--空气、水、泥土,乃至人畜身上。平日里,与人无害,甚至......有些与人有益。然,一旦人身有破损之处,气血虚弱之时,这些微小的活物便会乘虚而入,在伤口血肉间滋生繁衍,如同......如同米粮生虫,腐肉生蛆!它们吞噬血肉,释放毒素,便是伤口红肿、流脓、高热不退的根源,此即奴婢所言‘邪毒’!”

      她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观察着胤禛的表情。

      胤禛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暗流似乎更加汹涌了。
      “而这‘霉’...”

      苏琳指向陶罐,“恰是某些微小活物的克星,如同...如同猫捕鼠,鹰逐兔!这霉中所生之物,能毒杀、抑制那些导致伤口溃烂的微小活物!故而...可治此‘邪毒’!”她用“生克”之理做了最后的总结,手心全是冷汗。

      胤禛沉默了。炭库里只剩下苏琳紧张地呼吸声。他似乎在消化这惊世骇俗的“微虫论”和“生克说”。这理论荒诞不经,却又隐隐契合了某些现象(比如腐坏生虫),更重要的是,它完美地解释了她那“霉药”为何有效!
      良久,胤禛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依你所言,此‘霉药’......”便是专克此‘微虫’之利器?”

      “是!”苏琳斩钉截铁。

      “若此物...能制出,能掌控...”胤禛的目光变得极其幽深,仿佛穿透了炭库的墙壁,看到了更远的战场、更深的权谋,“其用...将远不止于妇人产后热毒?”
      苏琳心头巨震!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青霉素背后那足以改变战争、改变历史的恐怖潜力,伤口感染是古代战场致死的主因!她张了张嘴,艰涩道,“若...若真能掌控,确...确有此能。然此物提取极难,效用不稳,稍有不慎,反成剧毒...且,需对症下‘虫’,并非万能...”她不敢夸大,必须说明风险。
      胤禛没有再问。他深深地看了苏琳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审视、权衡、一丝难以捕捉的灼热,以及更深沉的冰冷。

      “炭库之物,既已污毁,便弃了。”

      他下了决断,“你所需一切,稍后苏培盛会送来。本王给你一夜。明日此时,本王要看到...新的、洁净的、救命的‘药’。”他强调了“洁净”二字,目光扫过她被炭灰染黑的双手,“若再出差池...”
      他没说完,但杀意已明。

      “奴婢......遵命!”苏琳咬牙应下。

      胤禛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就在他伸手推门之际,动作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门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快的衣袂破风声,如同夜鸟掠过檐角,瞬间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胤禛的眼神骤然一冷,锐利如鹰隼般扫向声音消失的方向,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凛冽。但他并未发作,只是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门。
      门外,苏培盛垂手恭立,侍卫依旧森严。

      “守好这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胤禛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另外,查查今夜...都有哪些‘鸟’,飞来过西六宫这片天。”最后一句,带着刺骨的寒意。

      “嗻!”苏培盛心头一凛,躬身领命。

      胤禛大步离去,身影融入宫道阴影。苏琳靠在冰冷的炭堆旁,攥紧了手中那瓶冰凉的金疮药和胤禛留下的最后命令,望向门外沉沉的黑夜。

      调包的险恶,胤禛深不可测的盘算,还有...刚才那声转瞬即逝的,绝非寻常侍卫或太监能发出的衣袂声...这深宫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她低头看着自己污黑染血的手,又看看那瓶药。救命的药要重制,而她的命,依旧悬于一线。胤禛的“真话”之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门,也引来了更猛烈的风暴。

      那只掠过夜空的鸟,会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杀机与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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