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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章 血玉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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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的清晨，被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所笼罩。巨大的蟠龙金柱在初升的日光照耀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柱身上残留的刀痕与焦黑被新漆覆盖，却依旧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殿内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气，试图掩盖那深入骨髓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却只显得欲盖弥彰。殿门洞开，冰冷的空气卷着殿外残留的雪粒涌入，吹得垂挂的明黄帷幔微微晃动。
朝臣们身着簇新的朝服，按品级肃立。经过前几日的血腥清洗与铁腕镇压，此刻的朝堂显得异常“平静”。无人敢交头接耳，无人敢左顾右盼，每个人都低垂着头颅，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只有偶尔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须弥座之上，秦昭端坐。玄色金线绣云龙纹的亲王常服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玄狐大氅随意搭在椅背。她脸上未施粉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着殿下群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在她身侧稍低的位置，萧战依旧裹着厚厚的雪貂裘，斜倚在紫檀圈椅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如同沉睡的玉雕。一名太医垂手侍立其后，神情紧张。
小皇帝刘子瑜，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明黄龙袍，被安置在秦昭另一侧稍小的座位上。他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抓着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极力掩饰着眼底的恐惧，仿佛身下的不是龙椅，而是烧红的烙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打破了死寂。
短暂的沉默。
兵部尚书赵虎率先出列，他身披玄甲，甲叶摩擦发出铿锵声响，打破了殿内的凝滞：“启禀太后，京城防务已初步稳定，魏逆残党及南楚流寇大部肃清，余孽潜藏暗处，鹰眼卫正全力追缉。另，凉国、夜北援军已按旨意分批撤离京畿，留三千精锐协防。”
秦昭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赵卿辛苦。京城安危，不容有失。凡有异动，先斩后奏。”
“臣遵旨！”赵虎抱拳退下。
户部尚书周淮安紧接着出列，他身形微胖，脸色带着熬夜的疲惫：“启禀太后，京畿各处粥棚已设，灾民登记造册，按户放粮。然……国库空虚，存粮有限，恐难支撑月余。恳请太后下旨，令江南、湖广诸道速调粮米入京，以解燃眉之急。”
秦昭眉头微蹙：“准奏。着令江南总督王崇焕、湖广巡抚李维，即刻筹措粮米五十万石，限半月内运抵京城。延误者，革职查办！”
“太后圣明！”周淮安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吏部尚书王延年颤巍巍地出列，捧着奏折：“启禀太后，京官考绩初步完成，查实勾结魏逆、贪墨渎职者二十七人，名单在此，请太后定夺。”
秦昭接过内侍递上的奏折，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名字，朱笔未动，只淡淡道：“证据确凿者，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情节严重者，斩立决。名单交由刑部复核，三日内办结。”
“臣遵旨！”王延年声音发颤，躬身退下。
朝议似乎步入了正轨。工部、礼部、刑部官员依次出列，禀报着灾后重建、安抚宗室、审理积案等事宜。秦昭的批复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殿内气氛依旧凝重，却似乎被一种表面的秩序所覆盖。
然而，就在工部侍郎禀报完皇陵修复进度，躬身退下时——
异变陡生！
“臣！有本启奏！”
一个略显尖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刚刚恢复的平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站在文官队列中段的御史中丞张明远（龙套），猛地出列！他年约四十，身形瘦削，素以耿直敢言著称，此刻却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地面，仿佛不敢看任何人。他的身体绷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双手在宽大的袍袖下微微颤抖。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张明远身上，带着惊疑、不解，甚至一丝不祥的预感。
秦昭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张卿有何事？”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空洞，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与他平日气质截然不同的光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强行灌注的亢奋与尖锐，如同破锣般在大殿中炸响：
“太后！臣以为！牝鸡司晨，乾坤倒置！此乃亡国之兆！”
“轰——！”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皇极殿瞬间死寂！所有朝臣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赵虎猛地握紧了腰刀刀柄，拓跋烈眼中寒光暴射！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刘子瑜，也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从龙椅上滑下来！
张明远却恍若未觉，他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继续用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嘶吼着：“太后虽功勋卓著，然终究一介女流！久掌朝政，代行天子之权，于礼不合！于法不容！于国不祥！长此以往，必致朝纲紊乱，人心离散，社稷倾颓！”
他猛地转身，手指颤抖地指向龙椅上的刘子瑜，声音更加高亢：“陛下虽年幼，然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太后理当归政于天子，退居后宫，颐养天年！还大靖江山于正统！此乃万民之望！苍生之福！”
“放肆！”赵虎再也按捺不住，厉声怒喝，一步踏出，甲叶铮鸣！
“大胆逆臣！竟敢妖言惑众！”拓跋烈也怒目圆睁，手按刀柄！
然而，就在赵虎和拓跋烈出声呵斥的同时！
“臣附议！”又一个声音响起！是站在张明远身后的礼部侍郎孙文礼（龙套）！他同样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身体僵硬地出列，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腔调：“太后摄政，实乃权宜之计！如今京城已定，当还政于陛下，以安天下！”
“臣亦附议！”紧接着，又一位谏议大夫陈康（龙套）站了出来，他的表现更加诡异，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僵硬的、不合时宜的笑意，声音却冰冷刺骨：“女子干政，自古祸端！太后若为江山社稷计，当急流勇退，方为明智之举！”
三位大臣！如同事先排练好一般，一个接一个，用近乎相同的论调，在肃杀的大殿之上，公然发难！他们的声音或尖锐、或平板、或冰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恶意的、直指秦昭权位的洪流！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朝臣们惊骇莫名，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赵虎、拓跋烈等人怒不可遏，却因秦昭尚未发话而强自忍耐。小皇帝刘子瑜吓得小脸煞白，身体抖如筛糠，几乎要哭出来。
秦昭端坐于须弥座之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心口，却在这一刻，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烧红烙铁狠狠按下的剧痛！
是血玉符咒！
那灼痛感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突然，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预警！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带着剧毒的手，正狠狠攥住她的心脏！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随着灼烧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张明远、孙文礼、陈康三人身上！他们的眼神！那空洞、呆滞、却又燃烧着诡异狂热光芒的眼神！绝非正常！绝非本意！
嗡——！
血玉符咒的灼痛感再次加剧！如同警铃在她脑海中疯狂震响！一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蛛网，正从大殿的某个角落散发出来，牢牢缠绕着这三名大臣的心神！
秦昭强忍着心口几乎要撕裂的剧痛，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却深深陷入冰冷的紫檀木中。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大殿中弥漫的紧张与恐惧，锐利地扫向四周！
文官队列后方……武官队列边缘……甚至是侍立在角落的内侍……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地切割着空气，寻找着那恶意的源头！
就在她的目光扫过大殿左侧一根蟠龙金柱后的阴影时——
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妖异魅惑气息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与她的感知碰撞在一起！
那视线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秦昭无比确信！那不是幻觉！血玉符咒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锁定着那个方向！
她猛地转头，目光如炬，直刺那根蟠龙金柱之后！
阴影中，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伫立。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身形略显单薄的身影，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然而，就在秦昭目光刺来的瞬间，那“内侍”似乎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
惊鸿一瞥！
秦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隐藏在低垂帽檐阴影下的眼睛！那眼睛并非寻常内侍的浑浊或卑微，而是……如同纯净的琥珀！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如同九幽寒冰般的幽蓝火焰！
圣火教圣女——阿娜希塔！
是她！她竟已潜入皇宫！甚至伪装成内侍，混入了这皇极殿！
秦昭的心脏狂跳！血玉符咒的灼痛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蛊惑与操控力量的精神波动，正从那“内侍”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丝线，死死缠绕着张明远三人的心神！
“太后！请即刻还政于陛下！以正视听！以安民心！”张明远还在嘶声力竭地喊着，声音因亢奋而扭曲，脖颈上青筋暴起。
“请太后还政！”孙文礼和陈康如同回声般附和，声音平板却充满压迫感。
秦昭强压下心口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她缓缓抬起手，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千钧之力，轻轻向下压了压。
这个动作，让暴怒的赵虎和拓跋烈瞬间止住了即将拔刀的动作，也让殿内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为之一滞。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张明远三人身上，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他们的嘶喊，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张御史，孙侍郎，陈大夫。”
“尔等今日所言，是出自本心？”
“还是……受人操控，身不由己？”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在张明远三人狂热的火焰上！张明远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噩梦初醒般的迷茫与挣扎！孙文礼和陈康的身体也猛地一僵！
就在这挣扎与迷茫出现的刹那！
“噗——！”
站在最前面的张明远，毫无征兆地浑身剧震！他猛地捂住胸口，双目圆瞪，眼球瞬间布满血丝！一口粘稠乌黑、散发着刺鼻腥甜气息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鲜血溅落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竟冒起缕缕诡异的黑烟！
“呃……”张明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在他倒地的瞬间，他因痛苦而撕扯开的衣领下，赫然露出一角皮肤！那皮肤上，一个拇指大小、由扭曲的暗红色线条构成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诡异符咒，正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圣火教控心符！
“啊——！”孙文礼和陈康同时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眼神中的空洞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们如同见了鬼般，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同僚！
整个皇极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张明远倒地的闷响和那诡异的黑血在砖面上蔓延的滋滋声，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昭猛地站起身！玄色大氅无风自动！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带着滔天的杀意，瞬间锁定蟠龙金柱后的阴影！
然而，阴影之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缕极淡的、带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奇异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