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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长街细雨,有女如莺 ...

  •   人头往来,络绎不绝。虽然下着小雨,春和坊还是比其他地方行人多了不少。
      苏窈在安朱氏的产业前驻足,抬头,黑底金字匾额上,"隆德米铺"四个大字格外醒目。店内两扇木门敞开,一眼望去厅堂宽敞纵深,有过道从柜台延伸向后院——想必那里就是库房。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经过。行走间叮当的碰撞声让苏窈回头瞟了一眼,油青雨衣,黑色下摆和皮靴。她眼睛被那靴上挂着的银钩刺了一下——那反光像刀锋一般。不适的皱了下眉头,她转身走入铺中。
      铺内一股新米和旧米混杂的味道,仅有七八袋白米、黄面,糙米和豆类在木柜里散落。
      沈知白一身玄衣,身姿挺拔,正站在柜台前,向面前的人问着什么。余光瞥见一个水青色的身影进来,初时还以为是顾客,待看清面容后,手中案卷险些落地。
      他扫视了一下左右,赶紧箭步上前,借着身形遮挡,快速将苏窈拉到角落。
      一边用眼角张望四周,一边压低声音询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回头我去找你的吗?”
      又靠得太近了,苏窈懒得提醒,干脆折扇一横,轻巧逼退他半步,然后悠悠然的笑。
      “好奇罢了。看看你事儿办的怎么样。”
      沈知白从心底里泛出一丝窃喜,看着面前笑得明亮的佳人,嘴角不自觉上扬,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
      “也罢,那你想听就听。”
      他转身,想起自己的职责,又叮咛一句。“别离得太近就行。”
      重新回到那边,对手下人探察的目光视而不见。
      苏窈笑吟吟,就知道沈知白没有办法。依言走到一袋黍豆旁边,伸手捻里面的豆子。
      沈知白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脸热,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盘问。
      “你说这铺子最近没有银钱了?”
      掌柜是个矮矮胖胖的和气人,五十余岁,看起来神色厚道。
      他闻言叹气。“是啊,小姐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月前抽走了五百银,我没办法只能买些糙米凑数。”
      他伸手把账本翻到后面,双手捧着递给沈知白。
      “官爷您看,支取记在这里。如今连伙计都只能辞掉,只留下我一个人了。”说着叹息。“唉。”
      沈知白不置可否,手指敲敲卷册,翻看过那一页继续问。
      “那你家小姐把银子取走干什么去了?”
      掌柜摇头。“小老儿不知,她只说急用。问能不能留一点,她也只说让我想想办法,过了这阵就都好了。”
      “米铺到底是她家的。”他一脸无奈。“小老儿也只能给她。”
      “她以前经常这样抽走现银吗?”
      掌柜连忙摆手。“不。从没有!小姐花用不多,以前只要每个月我一处利润就够用。并且她还能再存一些。”
      他说到这里搓搓袖口,看了沈知白一眼,突然之间有点踌躇。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恳求。
      “官爷恕罪。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我在朱家二十年,从一个伙计干起,小姐其实也算我看着长大的......”
      “她突然这么不管不顾的,实在情形特殊,从没有过。小老儿疑心——”
      他紧皱眉头,手在褐棕色绸衫上擦了擦,不自然的咽下口水。
      “她是被人哄骗了,官爷能否给查上一查。”
      沈知白叹了一声,合上卷宗,递给旁边记录的手下。抬头看看那满眼都是担忧的掌柜。
      “本官会查的。不过她现在已经故去,是不是有骗局也得以后才能知道了。”
      他顿了一顿。“你现在要是还能想到什么,就都和我说了。”
      胖掌柜听闻噩耗,一时满布褐斑的脸上面皮都在颤动。“小姐死了?!”
      他耳朵一阵嗡嗡,五指抠紧柜台,身形都有些不稳。“不!不可能,前几天我还见过她的!官爷~~~”
      柜台上的算盘慌乱中被他碰掉到地上,“啪”的一声碎裂,珠子稀里哗啦的满地乱蹦,有一颗滚到了苏窈的脚边。
      他慌忙弯腰四处收拾,又对帮忙捡起算珠的苏窈道谢。起身时视线落到沈知白身上的玄色官服上,颓然不动。
      苏窈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知白身上那金色的獬豸刺绣在室内弱下来的光线里灿然入目。
      再看看那掌柜,他本来蠕动着想问什么的的嘴唇此时已经闭紧,低下头,腰身好像佝偻了几分。
      “小姐才多大啊,怎么会就落得个没了的下场——”他喃喃自语,还是不愿相信。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擦了一把泪急急问沈知白。“官爷,我家小姐是怎么去的?”
      “难道是接触到了水仙花?”
      沈知白点点头,不禁对这掌柜的敏锐刮目相看。看来他确实是真心疼爱安朱氏。
      那掌柜悲痛质疑。“小姐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日常连香囊都不敢带,她是怎么接触到水仙的?”
      这下轮到沈知白迟疑了——“目前还不知。不过前日发现时她确是因风哮而亡。”
      他没有提口脂。一是暂时还要靠这个找凶手,二是这事对老掌柜说了也无益。
      他不抱希望的安慰了两句,让老掌柜平复情绪,然后继续问。“你可知道你家小姐在夫家感情不顺的情况?”
      掌柜的哭声一顿,转眼和朱福反应差不多。
      “知道,安家不好好对待她。”
      他举起袖子抹去眼泪,有些气愤。“那安家属实过分,奚落人不说,我们每月跟小姐报账的时候,还只能在后门交接。他家老夫人不许我们入内。”
      “为什么不许入内?”沈知白奇怪。
      老掌柜哼了一声,“他们说我们是商贾,不配进安家。”
      “不配......”
      沈知白随口喃喃了一句,看了苏窈一眼。
      这么说来安家的规矩还真是古板,对安朱氏态度不好的说法也是可信的。
      铺外小雨渐渐有加密的趋势,细碎的水珠从檐下接成一股股,连绵不断的滴下,砸在青石板上四散。
      苏窈已经不捻豆子了,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檐下,听那簌簌的雨声。
      沈知白侧身,知她现在不想说话。琢磨下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就吩咐手下收好记录先回理刑司。
      两个随行的应诺一声,为首年岁大的那个披上油衣,带着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出门。路过苏窈时低下头,佯装看不见。
      苏窈背对着沈知白和掌柜,衫袍一角在微风中飘动,身影婷婷,待他们走远了才淡淡出声。
      “老人家,你们小姐出嫁时曾有两个丫鬟陪嫁,你可知道她们现在去哪了?”
      声音杂在淅沥的雨声里,仍然清洗可辨。
      那老掌柜又擦了一把眼泪,袖子已经抹的皱巴巴的了。疑惑的看向苏窈,得到沈知白颔首肯定的答案后,这才出声。
      “自然知道。陪过去的是玉桂和金蟾,自幼买来的,不过两年前安家说她们不守规矩又都赶出来了。小姐偷偷将她们安排在娘家宅子里,去年就嫁出去了。”
      “安家可曾说是坏了什么规矩?”苏窈仍然没有回头。
      “说是偷了祠堂里的什么东西。”老掌柜气愤的答。
      “那俩丫头从小就脾性老实,小姐家又有钱,怎么可能那么眼皮子浅。”
      他说着咳嗽了几声,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脸色不好的继续说。“我看安家不过是想把人撵走罢了!”
      湿湿的空气飘满前厅,雨滴也已经扫湿门槛。老掌柜看看,忧心的跟沈知白招呼一声,去收靠近门的豆袋,想挪到木炭多的那边。
      他手刚提起袋子,忽然就一顿,好像突然才想起以后不用做这些了。不禁又擦了一把泪,仍旧固执的把东西提过去。
      直起腰后才向沈知白解释。“小老儿做习惯了,一时忘了这米铺以后要关。”
      沈知白摇头表示不介意,鼻腔里也有点发酸。
      他硬起心肠,继续跟着苏窈的思路往下探问。
      “玉桂和金蟾嫁到哪里去了?老人家可能说清楚住址。”
      老掌柜茫然的答。“只知道玉桂是嫁到城外去了,金蟾倒是自己有主意,找了个姓刘的货郎过日子,好像是在桥头坊那边住。”
      自己找了个货郎,这倒是和安明远的说法对上了,看来玉桂怎么不好说,这金蟾倒确实是触犯了安府的禁忌才被撵的。
      沈知白沉吟,见苏窈好像不准备再问了。就又安慰了老掌柜几句,同时吩咐他把铺子关了门仔细看好,等官府处理完毕通知他。
      又借了一把伞,这才和苏窈一起出门。
      那老掌柜目送他们走远,擦了把泪,费力的将门扇合上,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铺子上方的门匾被雨遮的模糊不清,字也仿佛失去了颜色。
      雨很大了,街上早就没有人 ,沈知白撑着伞,自己披好油衣,尽量给苏窈遮盖严。
      苏窈也没要自己打伞,任沈知白这么照顾着,心下有情绪堵塞。雨水砸下来,在伞面“噼啪”炸开,成为这条长街上唯一的声音。二人就这么静静的走了一段长长的路。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到了坊门苏窈才停住,看了一眼沈知白,睫毛在雨中染了雾珠,更加清亮,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沈知白停下,忧心的回视她,看着她微微仰起的脸庞,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半晌,还是苏窈收拾好情绪先开了口。“去康平坊罢。”
      沈知白点点头,看看苏窈那被打湿的衣衫下摆,欲言又止。改为走在苏窈后面,将伞压低。
      远处一处店面檐下,一个油青色的身影半隐在阴影里,仿佛和那里融为一体。
      长街无人,春和坊通向康平坊的路,被这天气拉的漫长。
      下雨早停了买卖,沈知白和苏窈敲了半天,康平坊的隆德米铺才有人来开门。
      询问之下这边情况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居然是一个年轻人在看店。
      一问才知原来是以前的掌柜年岁大了,两年前就回乡,这人是安朱氏让朱福聘请的。
      他听说东家亡故倒没什么悲伤神色,嘟嚷了几句晦气,沾上官府,且又要换地方。
      沈知白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这年轻掌柜连安朱氏有没有什么禁忌都不知道,就依春和坊的例嘱咐了几句,让他谨守铺面。然后和苏窈又走入雨中。打算顺路先去桥头坊找找那个金蟾。
      同一时间,理刑司的□□里,一滴雨水从屋檐下啪的掉落,安明远正对着佝偻腰身拦路的朱福,神色冰冷不耐。靳珩居然也站在一旁,一身绯色官袍,目光里充满审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长街细雨,有女如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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