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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错认的温柔 ...


  •   第一卷朱墙初醒

      第三章错认的温柔

      永熙十三年的深秋,太傅府的银杏落了满地金黄。沈微婉坐在窗前描花样子,指尖划过绢布上的缠枝莲,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青禾的声音:“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给您送生辰礼的!”

      她放下描笔起身时,裙摆扫过脚边的铜炉,灰烬里飘出一缕残香。今日是她十岁生辰,按例宫里会赏些绸缎点心,可青禾手里捧着的,却是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上面没贴任何名帖,只系着根暗青色的流苏。

      “是谁送来的?”沈微婉接过木匣,触手温润,雕花的纹样是她喜欢的缠枝莲。

      “来的是个小内侍,只说是‘给沈姑娘的生辰礼’,没说别的。”青禾挠挠头,“不过看那内侍的衣着,像是东宫那边的人呢。”

      东宫?沈微婉的心轻轻一跳。她想起昨日在御花园偶遇萧珩,他穿着件石青色锦袍,手里转着玉佩,笑着说:“微婉,明日生辰想要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做桃花酥,再……再送你个特别的礼物。”

      那时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少年人的明媚,像秋阳落在湖面的光。

      她指尖缠着木匣的流苏,回到内室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绒布铺着的,是只巴掌大的兔子灯。竹骨绷得极匀,糊着雪白的绢纸,上面用金粉描着细密的绒毛,最妙的是兔子的眼睛,嵌着两颗圆润的黑琉璃,在光下闪着灵动的光。

      灯座是紫檀木的,刻着圈回纹,角落里藏着个极小的“彻”字,刻痕极浅,像是不经意间落下的。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萧珩的乳名里带个“彻”字?她隐约记得萧珩的字是“明彻”,或许是他刻了自己的字?她捧着兔子灯走到镜前,灯光透过绢纸映在脸上,暖融融的,像萧珩每次笑起来的样子。

      “定是二殿下。”她轻声对自己说,指尖拂过那“彻”字,心里甜丝丝的。萧彻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那个总穿素色衣衫的大皇子,连说话都吝啬多余的字,怎么会花心思雕兔子灯?

      她想起上个月在国子监,萧彻被罚抄《论语》,她路过时想递块帕子,却被他冷冷的眼神逼退。他说:“沈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语气里的疏离,像冬日的冰棱。

      “姑娘,二殿下派人来问,说晚些在梅林等您,带您去放花灯呢。”青禾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件水红色的披风,“您快换衣裳吧,别让殿下等急了。”

      沈微婉点点头,把兔子灯小心地放进妆匣,又从里面取出个锦袋。袋里是对玉坠,雕的是并蒂莲,是她用父亲给的生辰银,托玉匠铺打的,本想送给萧珩当谢礼——谢他这些年总记得她的生辰,谢他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换好披风出门时,暮色已经漫过回廊。太傅府的梅林就在东侧,此刻梅枝光秃秃的,却能想象出冬日落雪时的盛景。沈微婉提着裙摆往前走,远远看见梅林入口的亭子里,站着个粉衣少女,正踮着脚给萧珩戴花环。

      “阿珩哥哥,你看我编得好不好?”少女的声音娇俏,像檐角的风铃。

      萧珩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让少女把花环戴在他头上。他穿的还是那件石青色锦袍,阳光透过梅枝落在他肩上,毛茸茸的。“就你手巧。”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是沈微婉从未听过的温柔。

      那瞬间,沈微婉像被冻住了。手里的锦袋硌得手心发疼,她看着萧珩抬手,轻轻拂去少女发间的落叶,动作自然又亲昵,像幅画,却刺得她眼睛发酸。

      她想起去年生辰,萧珩说要带她去看花灯,结果被这少女叫走,说是“表妹来了,要陪她”;想起上个月在御花园,他说要给她摘最新鲜的荔枝,转头却看见他把荔枝全递给了这少女,说“表妹远道而来,该多吃点”。

      原来那些“特别”,从来都不是只给她的。

      粉衣少女忽然转身,看见了站在梅树下的沈微婉,眼睛一亮:“呀,是沈姐姐!”

      萧珩也转过身。看见她时,他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摘下头上的花环,却被少女按住了手。“阿珩哥哥戴这个好看!”少女歪着头,好奇地打量沈微婉,“姐姐也是来找阿珩哥哥的吗?”

      沈微婉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锦袋。并蒂莲的棱角硌着掌心,疼得她指尖发麻。

      “微婉,你……”萧珩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说什么。

      “二殿下。”沈微婉打断他,声音有点发紧,“臣女路过,打扰了。”她福了福身,转身就走,披风的下摆扫过梅枝,带落几片枯叶。

      她没看见,萧珩想追上来的脚步被少女拉住了;也没看见,不远处的假山后,站着个素色身影。

      萧彻手里攥着块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玉佩是他生母的遗物,雕的是朵海棠,他本想送给沈微婉当生辰礼,却看见她提着兔子灯往梅林去,脚步轻快得像只雀跃的小鹿。

      他便停在了假山后。看着她站在梅树下,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看着她转身跑开时,披风像只受伤的蝶。

      那兔子灯,是他花了半个月雕的。每晚等所有人睡了,他就躲在书房,借着月光打磨竹骨,用最细的金粉描纹路。刻那个“彻”字时,他犹豫了很久,怕她认出是自己,又怕她认不出——他既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怕这心意会吓到她。

      可她终究是误会了。她以为那是萧珩的字,以为那笨拙的温柔,来自那个永远明媚的二弟。

      沈微婉跑回自己的小院时,眼眶已经红了。青禾吓了一跳,忙递上帕子:“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

      “没事。”她摇摇头,把自己关在房里,从妆匣里取出兔子灯。灯光再暖,也照不暖心里的凉。她摸着那个“彻”字,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萧珩连送礼物都要藏着掖着,是怕她知道,还是怕那个粉衣表妹知道?

      “姑娘,大皇子派人送了东西来。”傍晚时,青禾又进来了,手里捧着个素面木盒。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了下去。萧彻?他怎么会送东西?

      打开木盒,里面是本《女诫》,封面上用朱砂写着“谨守礼仪”四个字,笔锋凌厉,像他本人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沈微婉看着那四个字,忽然觉得委屈。她把《女诫》扔回盒里,连同那对并蒂莲玉坠一起,锁进了妆匣最深处。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五岁那年。萧珩把兔子塞给她,说“给你玩”;而萧彻站在远处,手里攥着她掉落的半块奶糕,直到奶糕凉透了也没松开。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或许……她一直都弄错了?

      几日后,沈微婉在国子监偶遇萧珩的粉衣表妹。少女提着食盒,笑盈盈地往萧珩的书房去,嘴里哼着小曲:“阿珩哥哥说,那兔子灯是他托大皇子哥哥雕的,还特意刻了‘彻’字,怕沈姐姐认出是他……”

      沈微婉的脚步顿在廊下。

      少女还在往前走,声音飘过来:“大皇子哥哥也是,明明自己想送,偏要说是帮二皇子哥哥的忙,真是个怪人……”

      廊外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沈微婉站在原地,看着那本被她扔在角落的《女诫》,封面上“谨守礼仪”四个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忽然想起萧彻递《女诫》时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点她没看懂的情绪,像被浓雾遮住的山,隐约能看见轮廓,却看不清全貌。

      那只兔子灯,后来被沈微婉收进了樟木箱。每年生辰,她都会拿出来擦拭一遍,看着那极小的“彻”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而萧彻,再也没送过她任何东西。他依旧穿着素色衣衫,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偶尔在她路过时,会多望一眼,那眼神里的深意,直到多年后,沈微婉才真正读懂。

      这场始于十岁生辰的误会,像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三人心里。萧珩以为她知道那是他的心意,萧彻以为她不屑于他的温柔,而沈微婉,在漫长的岁月里,总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转身跑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可人生没有如果。皇城的风,从来都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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