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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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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笙的梦里,也不是只有赵昭平和温嘉宁的。
动乱那几年,确实只有儿子偷偷来祭拜。
后来,赵昭平在商务部谈成一大笔订单后,悄悄回乡重新给他修缮坟墓,就常常会有其他人来祭奠他。
有些人来就是送束花鞠个躬,也有些话多的,会在他墓前说说话。
有些是他曾经的老友,有自己的学生,有一些看过他文章的进步青年。
后来,也会有些爱国商人赵女士的拥趸者。
曾有过一个女学生来看过他好多次,估计是住得近,那女孩拿着赵昭平晚年写的一本书,亡温庭笙,坐在温庭笙墓前读了一整天,读完还感叹,说好羡慕你们的爱情跨越世纪跨越生死。
温庭笙听完也静默了。
这本书从头到尾对温庭笙一句差评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出现吕秀芝一个字,全是他写文、写书、翻译的小故事,一些生活中的对话。
比如他不爱抽烟却嗜茶,喜欢各种茶,待客用安吉白茶,写文章到深夜总喜欢喝很浓的普洱,饭后喜欢铁观音。有回有朋友从国外回来,给他带了一罐英国红茶,他十分喜欢与爱惜,都没舍得泡给别人喝过。
比如他喝了酒会全身通红,吓得别人总以为他过敏,不敢约他喝酒。
比如母亲去世后,他常常在堂屋看着母亲的遗像,一坐几小时。
比如他会煮醒酒茶,会在赵昭平外出谈生意回家前,煮一壶醒酒茶。
这些温庭笙有印象,他很吃惊,赵昭平竟然还记得。
其实,他们那几年婚姻,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婚前没见几次,婚后各自都忙,并且婚后两三年就开始分居。
后来自己有了秀芝,相处更少了。
最后都异地了。
他震惊于赵昭平对自己的事情记忆竟然那么深刻。
赵昭平,是不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完全不爱自己?
她是不是,爱自己的?
好像还爱得隐忍,又深入骨髓?
当然,有些,他却根本不记得。
他自己听完都纳闷。
他很是疑惑,那真是自己说过的话?为什么他本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书里唯一一段他确定一定写错了的,是他给赵久和赵如意起名。
那天,自己根本不在场,书里却是在的。
温庭笙原本不知道赵如意的名字怎么来的,书里这名字竟然是温庭笙起的。
不过也没关系的,他想,也许就记错一件事,也不影响她对我爱得深沉热烈。
他梦里记忆最深的片段,是赵昭平病重的时候,最后一次和儿子一起去给温庭笙扫墓。
她让儿子走远点说有话要对温庭笙说,等儿子走远后,她说,你那天为什么要穿白西装来相看?我爸妈最后一张合照就是婚纱照,爸爸穿着白西装,我小时候每次想妈妈都会拿出来看,看得多了,我就梦想长大嫁给一个穿白西装很好看的男人,那天要不是你穿着白西装,我也不会答应要嫁给你。要是没遇到你就好了,你误我一生!
温庭笙的魂魄就在墓碑旁,泪流满面说着对不起,我不应当变心害你伤心。
再后来,儿子独自来给他扫墓,告诉他,母亲过世了。
不过母亲要求,葬在外公身边,也就是自己岳丈墓边。
温庭笙也是在那一天才知道,之前赵昭平为他重新修缮墓地的时候,身旁的墓原来从来不是空墓,她竟然是留给了自己早逝的原配和儿子早逝的亲生母亲吕秀芝……
她明明活着的时候,以自己未亡人的身份活了四五十年,死了却不愿意葬在自己身边。
在自己过世前,才留遗嘱交代儿子,自己要葬在别处,自己的墓碑上不要刻父亲的名字,父亲的墓碑重刻,要刻上前面两任妻子,不要刻上自己。
儿子哭着问「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母亲会恨你到这样的程度,不愿和你合葬,甚至不愿意墓碑上有你的名字」
明明只是个幽魂,可那一刻,看着儿子的眼泪,听着儿子带着哭腔的询问,他觉得自己的心碎了。
温庭笙又想起自己人生里的四个女人。
发妻的名字他都快记不清了,他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有什么遗言给自己。
淑清死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遗言是不要耽误自己回国的船。
秀芝死时,也没有人在身边,也不知道她有什么话对自己说,但若是有,应当也是怨怼吧。
而赵昭平,她连名字和自己在同一座墓碑上都不愿意……
他的一生,竟然那么失败吗?
温庭笙陷入怀疑与自责之中,然后就醒了。
他刚醒一会儿,脑子一片混沌,护士就说,温先生你总算醒了,你太太刚给你生了儿子你就醒了,真是父子连心呀。
温庭笙懵了。
他还满脑子想的全是梦里自己作为一个灵魂时,听到的看到的关于自己妻子的点点滴滴,醒来时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还在想那不是就可以弥补遗憾,听到护士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醒得晚了。
现在已经是在他出轨,与情人同居生子之后了,所有对妻子赵昭平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赵昭平,其实已经不要他了。
不离婚,不过只是留着自己温庭笙太太这个身份,方便以后办事而已。
梦是真是假,温庭笙都还不能确认,就发现哪怕是真的,梦醒的,也晚了。
他叹息了一声。
又想到儿子。
梦里,那孝顺懂事又坚毅刚强的儿子。
他从小看到大的,甚至看到老的儿子。
他还来得及陪着儿子成长,不让儿子早早丧父。
他梦里伤害了孩子,自小分离,没有见到他成长,现如今这些都来得及的。
他也是思念爱护,并且想弥补这个儿子的。
他抱着小小的温嘉宁,觉得一个梦让自己七上八下自己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抱着抱着,刚死的心,又生出希冀。
不是没离婚么,昭平那么爱我,我回到她身边,关心爱护她,怎么就不能回头了,不晚,一切都不晚,肯定来得及的。
几小时后,抱着新生儿哄着的温庭笙,看到了刚下火车苍白着脸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的赵昭平。
他扬起笑,看向她,柔声喊道「昭平」。
赵昭平身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赵昭平很是烦恼。
温庭笙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
即便是新婚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温柔与殷勤。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自己在火车上做的光怪陆离的梦,她猜想他也做梦了,或许和自己一样梦到了未来之事,知道自己会被吕秀芝气死,所以现在想挽回她的心?
看他那有点激动、有些庆幸的表情,赵昭平想到自己刚醒的时候,对梦里的一切都有些恍惚不可置信,又觉得庆幸,觉得可以避免一些悲剧发生,她觉得他如果做了一样的梦,会这样是正常的。
可赵昭平不理解的是,温庭笙突然对她的柔情与怜惜。
那种好像我理解包容你一切的表情,让赵昭平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梦里他和吕秀芝两看相厌至少还有一两年,而且,就算梦里他们两看相厌了,他也没想过要抛弃吕秀芝浪子回头来找自己。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如果真的和自己做了同样的梦,梦到自己是被气死在捉奸现场,那他现在不可能对孩子神情温柔,也不可能不去对吕秀芝发泄恨意,即便对自己有交好之意,也不应当是现在这样温柔深情的样子。
温庭笙此刻对自己关怀备至,完全不理会刚为他九死一生生下儿子的吕秀芝,还总说知道错了以后会好好对你的,说的赵昭平烦闷不已。
莫不是,他做的梦,和自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