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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笼中的共舞 ...


  •   大门没有被撞开。

      它是在一种绝对不容抗拒的力量面前被无声地彻底“抹除”了。

      那坚固的特种合金在那只手掌的按压下如同热刀下的黄油,迅速地熔化蒸发,最终化为一堆暗红色的、滚烫的金属熔液,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声响。

      一个高大的、裹挟着一身夜雨寒气的身影一步一步踏过那片滚烫的熔液走了进来。

      是宿淮。

      他手中,还提着那具已经彻底失去动静、如同睡美人般的“塞壬”义体。他那双属于神的墨色眼眸,在走进这个充满了秩序与洁净的“圣殿”时,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好奇”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看向闻时。

      那只此刻正惊慌失措的“小老鼠”。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个挂满了无数精密零件的工作室。他能分辨出,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被它的主人爱护着,都保养得一尘不染。这里的空气,甚至比天穹区某些科研所的无菌室还要纯净。

      这不像一个藏在浊地阴沟里的老鼠窝。

      更像……一个等待神明降临的、精心准备的祭坛。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室最深处那面墙壁上,那张巨大的、画着七个鲜红圆圈的新昆仑地图上。

      他缓缓走过去,高大的身形在闻时面前投下了令人窒息的阴影。

      他伸出“玄戈”,那只修长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其中一个红圈上。

      那里,是“红磨坊”。

      “你在……追踪我。”

      宿淮终于开口。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个不容置喙的陈述。

      闻时靠在身后的操作台边,冰冷的金属台面,让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有了一丝支撑。

      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他知道,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任何的谎言和伪装,都毫无意义。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宿淮那双俯视着他的神明的眼睛。

      出乎宿淮意料的是,那双眼睛里虽然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献祭般的狂热。

      “我不是在追踪你。”

      闻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带着一丝病态的沙哑。

      “我是在……迎接您。”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语,最终,他用一种近乎于咏叹的梦呓语调,说出了那个词:

      “我的……神。”

      宿淮那万古不变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波动。

      “我能‘听’到祂们的哭泣。”闻时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又仿佛在进行一场蓄谋已久的告解。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向那些挂在墙上的、他秘密收藏的神骸碎片。

      “那些碎片……它们在痛苦,在迷失。它们就像一群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找不到回家的路。它们渴望完整,渴望秩序,渴望……回归到您的怀抱。”

      “我只是……想给祂们一个归宿。”他指了指自己这个小小的、被他视为整个世界的工作室,“在这里。一个可以暂时为祂们遮风挡雨的、温暖的家。”

      这番充满了亵渎与狂妄的“告白”,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宿淮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眼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在评估。

      评估眼前这只胆大包天、甚至敢于觊觎神明碎片的“老鼠”,究竟有多少利用价值。

      他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抹除掉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但闻时的话,和他身上那种能够与神骸产生奇妙共鸣的、独一-无二的“体质”,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的神格尚未完整。在与“饕餮工业”那群同样在觊觎着神明力量的疯子们的博弈中,他确实需要一个……能够“翻译”碎片语言,甚至能够“修复”碎片损伤的助手。

      一个完美的、独一无二的“工具”。

      宿淮心中,有了决断。

      他随手将那具“塞壬”义体,扔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重新逼近了闻时。

      闻时没有后退。他反而像一只被巨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丝病态的、混杂着恐惧与期待的光芒。

      他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神之“审判”。

      “你想给祂们一个归宿?”

      宿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直接在闻时的脑海中响起。

      他伸出“玄戈”那只冰冷的手,没有丝毫怜惜地,扼住了闻时纤细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那双神明般的眼睛,近距离地对视。

      “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宿淮的另一只手掌心,那个由纯粹神力构成的、无比复杂的金色印记,缓缓浮现,散发出灼热的、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

      “从今天起,你这具残破的身体,”宿淮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就是祂们最好的‘容器’,和最完美的‘工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那枚滚烫的神力印记,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烙印在了闻时胸口正中的位置!

      “呃啊——!”

      一声无法压抑的、夹杂着极致痛苦与极致欢愉的闷哼,从闻时的喉间溢出。

      那是一种仿佛要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痛苦。他感觉到一股霸道绝伦的、不属于这个维度的神圣力量,正粗暴地撕开他的血肉,侵入他的骨髓,在他的灵魂之上,烙下一个永不磨灭的奴役印记。

      他的身体因为这无法承受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着,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操作台的金属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但他的嘴角,却在不受控制地、疯狂地上扬。

      他感受着那股神圣而强大的力量,在自己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摧枯拉朽。他那濒临衰竭的器官,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链接。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切断的、绝对的链接。

      他与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此,命运与共。

      痛苦,如潮水般退去。

      神力印记,缓缓隐入他的皮肤之下,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某种古老图腾的金色痕迹。

      宿淮松开了手。

      闻时浑身脱力,沿着操作台缓缓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带着一种病态美感的身体轮廓。

      他能模糊地感受到宿淮的情绪。

      那是一片浩瀚的、充满了绝对秩序的海洋。而他自己,不过是那片海洋中一叶不起眼的、随时可能被倾覆的孤舟。

      宿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在看一件刚刚被自己标记了所有权的私有物。

      他指着地上那具如同睡美人般的“塞壬”义体。

      “这枚碎片,”宿淮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核心已经被饕餮工业的‘逻辑瘟疫’数据病毒深度污染了。如果我强行剥离,只会让它连同这具义体一起,崩溃成一堆无用的数据流。”

      他看着闻时,下达了身为“主人”的第一个命令。

      “我要你,进入它的‘精神世界’。”

      “用你的‘天赋’清除里面的病毒,安抚它的意识,然后,把它……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闻时一愣,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进入……精神世界?”

      “你的印记,”宿淮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就是钥匙。”

      说完,他没有再多做解释,转身,向着那个被他融化出的洞口走去。

      “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别让我失望。”

      宿淮轻笑,看着此时有些发懵的闻时,突发奇想将自己冰冷的薄唇轻轻贴在他苍白的额头,落下一吻。

      “愿神保佑你。”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那片永恒的、漆黑的雨巷之中。

      室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发懵的闻时,和那具静静躺在地上的、美丽的“塞壬”义体。

      神的吻……

      闻时的脸涨的通红,好半天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若隐若现的、还在微微发烫的金色印记。他又看了看因为“塞壬”碎片影响而完美无瑕的脸。

      他知道,一场在神明意识的废墟深处进行的前所未有的“外科手术”,即将开始。

      这是他成为神明专属“工匠”的投名状。

      也是一场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的灵魂,连同那枚碎片一起,被数据病毒彻底吞噬的、致命的共舞。

      但他没有丝毫的恐惧,慢慢走到“塞壬”的躯体身边,缓缓蹲下。

      伸出微微颤抖的苍白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上了“塞壬”那冰冷的仿生脸颊。

      他的眼中,熊熊燃烧着名为“创造”与“征服”的火焰。

      “那么……”

      他在一片寂静中,

      低声呢喃,仿佛在对自己,又仿佛在对那个已经离去的神明,立下誓言。

      “让我们开始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笼中的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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