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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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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阳台那点火星熄灭后,冰冷的恐惧感并未随之消失,反而像渗入地下的寒潮,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盘踞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白川看到了。他看到林皓在废墟中重新站起的迹象,这意味着我的时间被无形地加速了。收集者的耐心不是无限的,尤其是在猎物显现出可能逃脱的苗头时。
林皓似乎真的轻松了一些。第二天,他主动将顾瑶的大部分遗物仔细打包,放回了壁柜深处,只留下那个黑胡桃木相框,摆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阳光照在“To love and be loved…”那句诗上,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甚至打开电脑,浏览了几个很久没碰的音乐制作论坛,虽然很快又关掉了,但那个动作本身已足够让我心脏紧缩——他正在尝试伸出触角,重新连接那个他曾属于的世界。
这变化细微却致命,像黑暗中点燃的烛火,足够引来窥伺者。
白川的“拜访”不再局限于门外。他开始真正地登堂入室。
第一次,他端来一盘卖相精致的苹果派,声称是答谢之前的Wi-Fi之恩。“自己烤的,尝尝。”他笑得毫无破绽,语气温和得像任何一个热心邻居。林皓有些措手不及,讷讷地接过盘子,道谢的话说得干巴巴的。白川的目光则像无形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书架上的新相框,掠过角落里明显被频繁使用的吉他,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评估,而是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兴味,像科学家观察着实验皿里出现意外反应的细胞。
我缩在沙发角落,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呜噜声。
“你的狗好像有点怕生?”白川状似随意地问,拿起一块苹果派递给林皓,自己却并不吃。
林皓接过,没什么胃口地拿在手里:“……还好,它平时不这样。”
“是吗?”白川笑了笑,视线依旧黏在我身上,“很聪明的样子,眼神不像狗,倒像藏着点什么似的。”
空气瞬间绷紧。林皓拿着派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但又抓不住那稍纵即逝的异样感。
我浑身的毛几乎要炸开。他在试探!他在林皓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我必须阻止这次接触。我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故意撞翻了一个放在地上的空水杯。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成功打断了对话。
林皓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皱起眉:“阿瑶!”
白川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看来是不喜欢我占了它主人的注意力?”他从容地站起身,“不打搅了,派趁热吃。”他离开得干脆利落,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个点心。
门关上,林皓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又看看我,眼神里的那丝困惑更深了。“你怎么了?”他问,不像责备,更像不解。
我无法回答,只能凑过去,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心,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第二次,白川带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张本地的古典吉他音乐会门票。“朋友给的,多了一张,想着你或许有兴趣。”他将那张质地硬挺的票放在茶几上,像是放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林皓看着那张票,眼神闪烁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那一点点被勾起的、对外部世界的微弱向往正在与根深蒂固的退缩感搏斗。
绝不能让他去!白川挑选的场合封闭、安静,是绝佳的“接触”地点。我立刻发出不安的呜咽,挤到林皓和茶几之间,用身体挡住那张票,然后仰起头,用最焦灼的眼神望着他,尾巴紧张地低垂着。
“你不想我去?”林皓读懂了我不加掩饰的抗拒,有些诧异。他很少看到我对某件事表现出如此明确的抵触。
白川站在一旁,语气平和:“动物有时候比人敏感,或许是预感到你会离开它一会儿,不高兴了。”他轻描淡写,再次将我的异常行为归结于宠物的占有欲。
这次,我采取了更激烈的行动。我猛地扭头,一口叼起那张音乐会门票,在林皓和白川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跑开,几下就将那张纸撕扯成了碎片,吐在地上。
客厅里一片死寂。
林皓彻底愣住了,看着地上狼藉的纸片,脸上是全然的震惊和莫名其妙。“阿瑶!”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怒气和不悦。
白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情绪——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玩味。他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场蹩脚却有趣的表演。然后,他看向林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一丝无奈:“看来它是真的非常不希望你去。算了,不强求。”他甚至笑了笑,“挺有性格的狗。”
他再次离开。留下林皓对着满地碎片和我发火:“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像话!”
我低下头,耳朵耷拉着,承受着他的怒火,内心却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他暂时安全了。
但我深知,白川的耐心快耗尽了。这种迂回的、利用林皓的试探不会再持续多久。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林皓下楼丢垃圾。通常我会跟着去,但那天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选择留在门口等他。
就在林皓离开后不到一分钟,敲门声轻轻响起。不是林皓惯常的节奏。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门外传来白川平静的声音:“阿瑶?”他竟然直接叫了我的名字,那个林皓给我取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股子冰冷的亲昵。“开门,我们聊聊。”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背毛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着那扇门板,一步步后退。
“我知道你听得懂。”门外的声音继续传来,不高,却像能穿透厚厚的木板,直接钻进我的脑海,“时间过去一半了。你的表现……很有趣,但也仅此而已了。”
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他怎么可能有钥匙?!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
“人类的悲伤很有趣,不是吗?像一场漫长而无效的自我治疗。”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但你我都知道,规则就是规则。时限一到,我会来带你走。无论他是否‘幸福’。”
锁舌弹开的轻响!
就在门即将被推开一条缝隙的刹那,楼道里传来了林皓熟悉的脚步声,还有他轻轻哼着的、不成调的那首新歌的旋律!
门外的动静瞬间消失了。钥匙被极快地抽出,脚步声迅速远去,快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门被推开,林皓拎着空垃圾桶进来,看到我全身炸毛、如临大敌地对着门口低吼,吓了一跳。“又怎么了?”他疑惑地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外,“看到什么了?野猫吗?”
他关上门,弯腰摸了摸我的头,试图安抚我。“没事了,没事了。”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刚才哼歌时残留的一丝轻快。
我惊魂未定,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紧紧贴着他的腿,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体温和活人的气息。只差一点……
这一次,我无法再假装无事发生。我必须让他警惕起来,哪怕只能用我的方式。
接下来的半天,我变得极度粘人且神经质。林皓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只要门外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邻居的关门声、电梯运行声、甚至只是风吹过门缝的声音——我都会立刻竖起耳朵,发出低沉的警告性呜噜,身体绷紧,挡在他和门之间。
起初林皓只觉得我莫名其妙,几次之后,他被我弄得也有些心神不宁。“你到底怎么了?”他停下弹琴,看着又一次被细微动静惊动、挡在他身前的我,眉头紧紧皱起,“外面到底有什么?”
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仔细看了半天,又打开门查看。楼道空无一人,安静得出奇。
“什么都没有啊。”他关上门,低头看着我,眼神里的困惑达到了顶点。他蹲下身,双手捧住我的脑袋,强迫我看着他。“阿瑶,告诉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寻求答案的急切,“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我这只金毛犬惊慌失措的脸。我多想告诉他,怕那个看起来普通的邻居,怕那越来越近的期限,怕再也无法守护你。可我张开嘴,发出的只有焦急而无意义的呜咽。我伸出舌头,用力舔舐他的脸颊和手,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我的恐惧和警告。
他任由我舔着,没有躲开,目光深沉地落在我身上,仿佛想从我这双棕色的狗眼里,看出那个不可能的、疯狂的真相。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林雨薇。
林皓叹了口气,站起身接电话。“姐……嗯,没事……就是阿瑶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特别焦躁,老是冲着门口叫……我也不知道,看了,没人……可能吧,估计是吓到了……”
电话那头,林雨薇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即使没开免提,我也能隐约听到她焦急的语调。
“……我就说不对劲!上次我就觉得它怪!一条狗怎么可能……小皓,你不能老是待在家里跟狗……你听我的,明天我必须带你去看看医生!不是狗!是你!你需要和人聊聊!……”
林皓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无奈逐渐变得复杂。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只是沉默地听着姐姐带着哭腔的恳求和焦虑的指责。
挂了电话,他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我,又看看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挣扎。
第二天,林雨薇果然一大早就来了,脸色凝重,眼下带着青黑,显然一夜没睡好。她看着精神状态明显比前段时间好一些、但眼下却因我的异常而添了烦恼和黑眼圈的弟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车在楼下,我今天请假了。必须去。”她甚至没有多看趴在林皓脚边的我一眼,仿佛我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林皓看了看我,我正用尽全力用眼神向他传递“危险”和“不要离开”的讯号。他又看了看姐姐疲惫而坚定的脸。
最终,他叹了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姐,”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没病。我只是……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一种模糊的、却真实存在的信任。
“而且,”他轻轻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刚刚确认的事实,“我相信阿瑶。它不是在害我。”
林雨薇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你相信一条狗?!小皓,你……”
“它比很多人都懂。”林皓打断她,语气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了对我的维护,甚至不惜顶撞一直关心他的姐姐。“我不去看医生。我哪里也不去。”
林雨薇看着他,看着这个似乎有些陌生、却又莫名多了点生气的弟弟,满腹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混合着挫败和一丝微弱欣慰的叹息。她肩膀垮了下来,没有再坚持。
“随你吧。”她声音干涩,“……但你得好起来。真的。”她拿起包,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门关上。
林皓没有立刻动。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我面前,蹲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他低声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我无法回答。
只能凑过去,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
危机暂时解除。姐姐的介入意外地促使他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但我知道,白川不会停下。
那扇被他用钥匙试图打开的门,依然隔在我们之间。下一次,他不会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