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和我一起来的，是我很看重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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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快十年了，林景川都没有再认真进过大学校园，中间路过不算的话。如今他和经辉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终于他成了那个异端。
经辉穿着蓝条纹衬衫内搭黑T与卡其色长裤，他还背着双肩包，完美融入旁边的学生群中。林景川虽不如平时穿着讲究领带领夹袖扣齐全，但也穿着浅棕色商务西装配同色竖条纹白衬衫，没有打领带，整个人松弛了一大截，他和经辉走在一起依然一个像老师一个像学生。
如果是经辉如此突兀，林景川这会儿已经开始嘲笑经辉了，经辉却完全没有心思管林景川，他心里还想着和教授见面的事。
经辉在这里呆了六年，曾经的梦想与激情都在这里被彻底改造，走之前如释重负，以为除了私人拜访再也不会与这里有什么交集，可才一年多却又一次回来，一时之间感慨万分。一路进校门，穿过林荫路，沿整个湖岸走过，风景与校园氛围相适配，节奏悠闲舒适，经辉却越发沉默。抬头入眼是熟悉的院大楼，主体四四方方，最上面设计了两个塔顶，典型的中西结合建筑风。经辉轻声叹了口气。
林景川从一开始就察觉到经辉的情绪，此时见他越发异常，仍记着他曾说和教授关系不好，想调节下沉重的气氛，忍不住开口调侃，“你怎么了？近乡情怯？”
“不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林景川愕然，经辉与他相处久了，也沾染了些他讲话的习惯，半调笑半自嘲。林景川接，“不会吧？难道不是优秀校友回学校拜访教授，顺带关心师弟师妹？”
“我倒希望是这样。”经辉给他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林景川心下一沉，想说要不你就别见了，正要开口就见有人似乎在跟他们招手。
两人在大堂等着，电梯下来是一个和经辉穿着有七八分相似的男生，远远就跟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经师兄你回来了？”
“嗯。这是我们林经理，这是我师弟小成。”
与之不同，经辉的语气却有些平常。
林景川又露出他那种标准微笑和来人打招呼。
“林经理，真不好意思，李教授今天下午临时被学校拉去开会推不掉，教授明天上午暂时没有安排，不如我们改约明天十点？”
那男孩面带歉意，经辉看着他面无表情，林景川则看起来有些遗憾，“真不巧啊，我们下午没什么别的行程，要不在这里等等看？”
男孩面露难色，“这个，不知道李教授什么时候能回来，会议的保密级别很高，手机带不了，我刚才给他留言他应该还没看到。”
林景川表情有些僵，经辉开口，“成师弟，你现在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也是大师兄了，中心现在是你在安排工作？”
“不不，经师兄说笑了，上面还有两个教授，三个副教授，怎么也轮不到我安排，我只是替他们管理师弟师妹，课题组的后勤，打杂。”那男孩果然青涩，问两句全招了。
林景川调整好表情，“那麻烦了，正好中心的孙主任明天上午十点也在，到时候我们再拜访李教授。”
“好…”
成师弟有些尴尬，经辉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果然瘪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当着林景川的面又什么都没说。
林景川见状又恢复眼带笑意的神色，“今天没什么别的安排了，我先回学校的会议中心酒店，要是李教授的会提前结束方便见面的话，请随时通知我，不打扰你们师兄弟叙旧了。”
三人一通寒暄，林景川转身离开后，经辉将师弟拉到一边，“怎么回事？”
男孩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经师兄你懂得，李教授不想见J公司的人，叫我能拖一天是一天。”
“那明天怎么办？”
“明天再找别的理由。”
“…这不会是你出的主意吧？”
被猜中，成师弟有些尴尬，试着与经辉商量，“我…师兄，怎么办？”
“我要是你会说服教授，让教授亲自打发他们，而不是现在这样压力都留在你们自己身上。”经辉仍旧没什么表情，只看了成师弟一眼，又放空看向前方。
“师兄，你去那公司不到一年，不会拿人手短，胳膊肘往外拐了吧？”师弟听他这么说，略带试探地看着他。
“我这是处理事情的方式成熟了。怎么样，教授还生我气吗？”经辉面色如常，语气淡然，但说这话时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男孩。
“嗯，更多是遗憾和后悔，前段时间过生日喝多了还感慨不该轻易放你走的。”
“他现在在楼上？”
“…”成师弟往门外探了下，确认林景川不在才回过头低声说，“是。”
“带我去见他。”
“你等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我打吧。”经辉不动声色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教授打去电话。
自经辉离开学校，师生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两人的交流停留在节假日经辉给他发微信祝福，教授客气地回谢。电话里两人都有些感慨，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经辉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那些毕业后就变了脸再也不联系教授的学生一样，教授也没想过经辉在差不多是毅然决然逃离中心后短短一年又回来联系他，两人都没有提J公司合作的事。
电话打完，经辉示意师弟跟他一起上楼，师弟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教授的微信，带你师兄上来。
“…”成师弟有点无语，“经师兄，果然你才是教授的心头肉。”
经辉转过头冷冷看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还拦我们吗？”
“拦的是你那位领导，怎么敢拦你。”
成师弟有点悻然，感觉自己当了教授与师兄之间的冤种。
师生见面了倒是格外冷静，两人都是理智的人，习惯保持体面，情感不外露。一年没见，才五十多的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经辉不免心生不忍，“李教授，操劳了。”
听到这句话，李教授也有些触动，脸上表情微变刻意按下两人间的不快往事，关切地问，“在外面待了一年多，感觉怎么样？”
“刚开始半年什么都没干，后来入职J公司，才半年就体会到打工人的处境了。”经辉故作无奈地说，刻意提到J公司。
教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们派你过来果然就是司马昭之心，你曾经最厌恶这些商业化的东西，现在也会代表他们来跟我谈判？”
“李教授，您知道我不是单纯厌恶商业化。是…”他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出口，终于还是放下情绪，转而说，“我不了解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这次他们只是想和您就目前正在跑的项目签完合同，未来的合作可以慢慢再谈。”
“你已经开始当他们的说客了。”教授听完他的话，反而有些生气，语带指责。
“对不起，李教授。”
他虽话语是表达道歉，但语气仍是平淡的。教授明白他只是自认为需要道歉，而不是真感到歉意。这个学生和他的思维模式高度一致，他懂他很多想法。
“我见不见他们，对你来说有很大的区别吗？”
“李教授，和我一起来的，是我很看重的人，希望您明天见他后再考虑签不签。”
“好。”
李教授有些惊讶，经辉很少表达谁对他重要，他刚才如此强调，印象中似乎还是头一回。他破天荒开口，他满口答应。
见他认真，李教授顿了顿也趁机抛出自己的要求，“我希望你明晚来我办公室，跟我详谈你接下来的规划。”
“好，感谢李教授不计前嫌。”经辉的语气终于有一些波澜，流露出一丝真意。
“别跟我来这一套。”教授坐在桌前摆摆手，示意他先走，“我还有个会，你先走吧。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不会忘的。”他再次承诺，李教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见他要走，又忍不住提醒，“去跟你师弟师妹们打个招呼，平时也不回来看看，他们都很想你。”
“好，正准备去，可惜这次回来太匆忙什么都没带。”
教授看了他这张淡然的脸终于有些尴尬的神色才有些笑意，“人去了就行，谁敢挑你。”
经辉出了熟悉的办公室，感到命运的无常与捉弄。他曾经厌恶的，拼命想要逃离的一切就在他眼前，他却已经学会平和面对，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人真是忘性大的动物。
他给林景川打去电话，林景川果然不在酒店，他在和中心主任见面。主任委婉和他表示，学校和公司不同，虽然他是这个研究中心名义上的主任，但只负责行政事物，所有的科研事物都是李教授说了算。李教授的职称已经到顶了，他这个主任根本左右不了他。
林景川让他务必安排明天与李教授见面，甚至暗示公司那边已经做好随时停止付款的准备，他才松口答应去说服教授。
林景川有些焦灼，舟车劳顿还吃了个闭门羹，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次睁眼眼前是经辉那张淡然的脸。
经辉今天的穿着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虽然和经辉过去风格相同，但林景川见到他还是想起早上他站在穿衣镜前听话地任他比划的样子，马上换了个心情，又打趣他，“怎么样？师兄弟这么快就叙旧完了？”
“嗯，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