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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心里生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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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陆峻麟固执地坚持要回自己房间睡,江崇墨拗不过他,只能同意,前提条件是不能锁门,其实锁了也没关系,反正钥匙在他那。
接下去好几天陆峻麟就像一具尸体一样整天躺在床上,神情恹恹,整个人死气沉沉,他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也不太吃东西,每次都要江崇墨喂到他嘴边,他才勉强吃几口,叫他起来稍微走动一下也不理人。
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会因为跟江崇墨闹情绪就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他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像暗物质一样,他收起了情绪,藏下了怨气,他的眼里,再没有对江崇墨的贪婪,或许该说,他的眼神不再追随他。
他的“小尾巴”断了,这让江崇墨的心隐隐作痛,无比失落。
陆峻麟现在这个样子江崇墨自然是不敢放下他去公司,但公司的事务总归得处理,还有陆峻麟公司也需要他帮忙打理。
江崇墨又又又一次居家办公了。
赵峰每天会提前一小时离开公司,然后到陆峻麟公司跟他的秘书拿待处理的文件,再开车到江崇墨别墅,把江氏集团和陆峻麟公司的文件一齐交给他,隔天早上上班前再去一趟别墅把文件带回公司,顺路把陆峻麟公司的文件交还给他的秘书。
每次看到他的秘书在大厦楼下翘首以盼时,赵峰总忍不住发笑,很想鬼鬼祟祟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别太明显,小心暴露身份’,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许是躺太久不舒服,陆峻麟终于愿意走出房间,虽然只在午餐和晚餐时间。
他吃的依旧很少,还是需要江崇墨喂到他嘴边他才勉为其难多吃两口,但也就两口,再喂他就不张嘴了。
股东们对江崇墨最近一直不在岗位的行为牢骚满腹,觉得他懈怠工作,那群人就是这样,眼里只有利益,恨不得人夙夜匪懈,就是死最好也是死在岗位上,只要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利益就行,好在公司业绩有增无减,他们也只敢怒不敢言,不敢言却又要偷偷放出消息生怕江崇墨不知道他们的不满,人就是这样,既要又要,不知足。
陆峻麟已经慢慢愿意出来走动,偶尔会在花园看张叔处理花花草草,虽然每次都一声不吭,跟小尾巴一样跟着张叔,张叔也很开心,每次都夸他乖。
目前这情况,江崇墨就算离开一整天也不会有问题,但他始终无法放心,回公司上班的日子一拖再拖,直到江老爷子的跨洋电话打了过来。
江崇墨从小就是其他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除了当初坚持由他养陆峻麟这事和江老起过小冲突,他一直都是循规蹈矩地按照他的期望成长,没想到到了而立之龄反倒被他的老父亲训了一通。
他突然想到陆峻麟刚回来不久时整天赖在他的办公室不走,或许,他知道他要回公司上班,会不会也想跟着去?
“麟麟,今天开始我会回公司。”
江崇墨一直在观察陆峻麟,他等了大概两分钟,周围安静得就好像只有他一人,阒然无声。
“午餐和晚餐我会尽量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
陆峻麟死沉沉地看着室外,像是没听到他在说话。
江崇墨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钥匙链发出叮铃的清脆声,陆峻麟被吸引了注意力,缓缓转过头,那条钥匙链在江崇墨手上轻晃,叮铃叮铃地响,声音特别好听,陆峻麟就这样一直看着,但江崇墨并不知道。
那是陆峻麟刚上高中时买的,也是他挂到钥匙上的,是一只白色的小鹿,脖子上用红绳串着一个大铃铛,当时会买那串钥匙链,是因为江崇墨送他上学有时候会叫他去拿钥匙,他的车又多,钥匙虽然被整齐地挂起来,但并没有固定位置,陆峻麟是为了方便快速认出。
那只小鹿身上似乎一点污渍都没有。
他把它保存得很好。
走到门口江崇墨突然停下脚步,陆峻麟收回了视线,江崇墨还是不放心,返回他身边,掐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四目相对的一刹,陆峻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江崇墨叮嘱他:“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回来,记住了吗?”
陆峻麟眼珠子一斜,又看向别处。
都说二十一天能养成一个习惯,陆峻麟受伤到现在已经不止二十一天,江崇墨还是无法习惯他对自己的无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溜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崇墨重新开始去公司后,赵峰从之前的每天下午下班去跟陆峻麟的秘书拿文件改为早上,到了公司再把文件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整理好,等江崇墨处理好他再送回去。
这样来回跑虽然有些麻烦,但江氏毕竟人多眼杂,如果陆峻麟的秘书三天两头出现,每次来还都是找董事长助理,要说其中没点儿猫腻,谁会信?有些没必要的麻烦能避免就避免。
就像江崇墨自己说的,他会在午餐和晚餐的时间赶回去陪陆峻麟吃饭,但陆峻麟却一次也没给他打过电话。
该开心的吧,至少说明他没有发生什么事,江崇墨这样安慰自己,他其实有点怀念陆峻麟之前每天扬着张笑脸给他送饭的日子,那时候,他看着很开心。
陆峻麟还是拒绝跟人交流,每天行尸走肉一样生活,好像那天刺伤的不是他的腹部,而是他的心脏,在江崇墨推开王赫然的那刻,他也把他推开了。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陆峻麟把江崇墨推开了,从心里。
根据法律规定行凶者原本涉及的经济案件顶多被判刑十几年,但因为他一时的想不开,动了不该动的人,最终被以杀人未遂的罪名判处了无期,而他的老婆孩子,在准备飞往国外的机场被拦下,他老婆名下的资产也被冻结处置。
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江崇墨解气,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办公桌上摆放的那张照片里红喷喷稚嫩的脸。
“小鬼伤得怎样,严不严重?在你公寓还是家?还是在他自己的山顶洞?”
瞿政习惯把江崇墨的别墅称为他的家。
一说到陆峻麟的伤,江崇墨眼前立马浮现血淋淋的手术画面,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把抽了没几口的烟用力按灭在烟灰缸里,像是要把谁揉碎般。
“伤口很深。”江崇墨的声音低沉而平淡,像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哦,那得好好养着啊,改天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去。”
“过段时间吧,”江崇墨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他,现在抵触情绪有点严重,不跟人交流。”
“……啧,我说呢,难怪你又突然抽上烟,脸色还跟便秘好几天一样,可别憋坏了,”瞿政同情地看他,“人生之乐趣无非吃饭、睡觉、做、爱……”
江崇墨不明所以地看他。
瞿政露出让人悚惧的笑:“那老头竟敢影响我们漂亮的小鬼过□□生活,哼,接下来的事你别管,我好好想想啊,要往里面给他送什么大礼才对得起他这份勇气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崇墨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也不跟我说话。”
“什么?啊,连你也……”
瞿政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小鬼对江崇墨的执念跟怨鬼可有得一拼,只要有江崇墨的地方那小子恨不得粘他身上,遇到危险护在他身前也不是第一次。
就拿他十七岁发生过的那事来说吧,当时正放暑假的陆峻麟心血来潮想野炊,江崇墨就约上他和李奢,他懒得开车就坐他们的车一起走,过十字路口时,一辆车疯了一样无视红灯从左侧冲过来,而江崇墨就坐在后排的左侧,瞿政还没反应过来,陆峻麟已经扑到江崇墨身上,死死护住他的头。
幸好赵峰反应及快及时做出应对操作,最终对方撞上他们的车屁股,虽然车辆受损,但人没事,有惊无险。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替他挡了一刀就连话都不跟他说,估计让他替他去死他都不会有二话。
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瞿政决定问清楚,要是让某个没开窍的闷葫芦自己去悟,那估计要等到火星撞地球。
可不论瞿政怎么问,江崇墨都是一样的回答,没办法,瞿政只能把目击者叫来。
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赵峰一说,瞿政就抓到要害了。
“你疯了还是小脑萎缩了,你推开那姓王的干嘛啊我问你?他你谁要你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好心肠?哈,难怪呢。”
瞿政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江崇墨一记眼刀,别说陆峻麟不想跟他说话,他现在也不想跟他说话,最近他和李奢因为那姓王的可没少吵架。
“那人的目标就是……”
“干、你、叼、事。”瞿政斜眼睨他,叹了口气,“先不说那小鬼本来就不待见姓王的,他醋性多大你不清楚?面对危险,他只想着护你,你倒好,护着他的情敌,你让他怎么想?当初要不是他寻死觅活的,你会跟他在一起?他本来就因为被你送出国过缺乏安全感,阿墨,那小鬼虽然看着是个乐天派,但他始终是个孤儿。”
瞿政虽然平时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心思特别细腻,就像现在,他又一次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操!姓王那狗操的玩意儿真看上你了?”
“这不重要。”
“行啊,挺能耐啊那姓王的。”
……
劫后余生会改变人很多,不管是经历事件的当事人,还是他身边亲近的人,原本所坚守的很多信条现如今在江崇墨看来已无足轻重,回想那天的场景,江崇墨依旧心生胆寒,后怕无比,现在,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陆峻麟更重要。
又过了好几天,陆峻麟开始神出鬼没,经常不说一声就外出,江崇墨趁他睡着叫人在家里各个角落都安装了监控,只要陆峻麟出门一个小时还没回家就联系他,陆峻麟现在出门压根不带手机,江崇墨只能派人到处找,可怎么也找不到。
陆峻麟有时候天黑就回来,有时候要隔天才回,问他去哪里了他也不回答,像幽灵一样游荡进房间,然后顺手关上门。
整天围着自己转的人突然选择了无视,换谁都会心生不快,但比起不爽,江崇墨更多的是担心和失落,他总觉得陆峻麟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不是实际距离上的远,是心。
终于有一天,陆峻麟又一次夜不归宿,隔天天蒙蒙亮才回来,回来后也跟前几次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
江崇墨掐着时间,一个多小时后拿着钥匙打开他的房门,陆峻麟衣服都没换扑倒在床上,江崇墨仔细观察他的样子,他看起来很累,眼睑下微微泛着青,脸部线条更清晰了,江崇墨捏着他的衣角一搓,上面沾着细细的灰尘。
到底去哪儿了?
陆峻麟又一次外出,江崇墨恰巧那天居家办公,其实也算不上巧,因为这几天他就是故意待在家里,就为了逮他,江崇墨悄悄地跟着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路,他已经能猜出来他是去哪儿了,心里酸酸的。
远远的,江崇墨就看到一个蜷缩着坐在地上的瘦弱身影,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脚仿佛被灌上铅,沉重无比,他一步一步靠近,感觉就像在受凌迟之邢。
终于,在快要力竭的时候,他终于走到陆峻麟面前。
江崇墨安静地盯着他头顶乖巧的发旋,耳边断断续续传来陆峻麟发出的呜呜声,他的声音很小,像一直垂死的小猫,此时,这只小猫用哭声代替利爪一下一下抓挠江崇墨的心,他感到刺痛无比。
刺骨的北风从衣领钻进身体,被汗水浸透的衬衣紧贴着后背,江崇墨打了个冷战。
察觉到有人,陆峻麟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将埋在膝盖的头抬起来,瞪着江崇墨,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眶通红,那眼神,委屈得好像全世界都负了他一样。
微风裹挟着晨露,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一切都显得那般宁静平和。
一滴晶莹透亮的眼泪从陆峻麟左眼落下,江崇墨心里狠抽一下,仿佛被谁拿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锥子狠捅进心里。
这几次他没回家,难道都是来他爸妈的墓前哭?那没回家的时候呢?他就在这儿呆到天亮?墓园的人不管?
一想到陆峻麟宁愿跑来这里哭,也不愿意跟他倾述半句,江崇墨如鲠在喉,很不是滋味。
巨大的反差让江崇墨难以接受,可又无计可施,他幡然醒悟自己以前之所以能毫无顾忌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陆峻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深知不论他怎么推,陆峻麟都不会离开,可现在,这个之前怎么推都推不开的家伙,现在却主动对他退避三舍。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什么心脏却这么难受?
如果放在半年前,江崇墨或许会开心,开心他终于放下对他的执念,放下这段畸形的感情。
但现在,他不开心,他很痛苦。
江崇墨想起陆峻麟麻药的劲还没过时重复的一句话:你不要我。
踏足商界多年,江崇墨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迷茫。
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像瞿政说的,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吗?他会愿意配合吗?
他大概不会愿意。
江崇墨蹲下身子,一只脚膝盖顶着地面,用袖口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把手伸到他面前,“回家吧。”
陆峻麟一直盯着他的手,却没有任何动作。
江崇墨看着他,最后主动把他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