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刻薄下的试探 ...
-
周二。
A大物理系的走廊里打旋。陆屿刚把调试好的寄生体检测仪放进背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散漫的脚步声，伴随着易拉罐被捏响的脆响。
“陆教授倒是清闲，躲在办公室里摆弄这些‘玩具’，实验数据不用整理了？”沈翊丞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罐冰可乐，指节泛白。他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锋利的下颌，桃花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里的刻薄像淬了冰。
陆屿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可乐上，眉头微蹙：“实验暂停是为了调试设备，避免下次再出意外。还有，上课时间喝饮料，这就是你作为学生的态度？”
“态度？”沈翊丞嗤笑一声，走进办公室，把可乐罐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比起某些拿‘意识寄生体’当噱头、骗经费的‘教授’，我这态度算好的了。怎么，上次设备炸了，还没找到原因？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毕竟我没把‘物理实验’搞成‘科幻小说’。”
陆屿的指尖顿了顿，没理会他的嘲讽，拿出一叠案例纸递过去：
“把这些异常案例整理好，标注出能量波动峰值，明天早上交给我。”
沈翊丞指尖捏着案例册的封皮，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纸张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直到“2021年10月，周念，意识失控伴异常非人类反应寄生体残留反应”的字样撞进眼里，他翻页的动作骤然停住，桃花眼瞬间冷了下来，眼尾上挑的弧度都裹着霜：“周念？陆教授倒是清闲，一边说着要帮我做治疗，转头就研究起别人的案例——怎么，我这个‘实验体’还没让您研究够？还是说，比起我，这位周同学的‘数据’更有价值？”
他抬眼看向陆屿，指尖在“周念”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您口口声声说对我负责，结果呢？还不是把我当随手可弃的样本？前脚让我留下配合研究，后脚就对着别人的案例册上心，陆教授的‘负责’，还真是廉价。”
陆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声音沉得像浸了凉水：“不该问的别问。周念的案例是早期研究资料，跟你无关。”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沈翊丞攥着案例册的手上，语气添了几分冷硬，“现在把案例整理好，标注出寄生体反应的关键数据，要是做不好，实验小组你就别参加了。”
实验室的冷光灯依旧亮着，光线落在两人之间，将沈翊丞眼底的讥讽与陆屿脸上的冷淡照得格外分明。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卷着细碎的灰尘，落在案例册的纸页上，而沈翊丞捏着纸页的指尖微微泛白，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揭过——他要的从不是简单的治疗，而是陆屿一句真心的坦诚，可眼下看来，这份坦诚，比消灭寄生体还要难。
“……威胁我？”沈翊丞把案例纸扔回桌上，纸张散落一地，“我是你雇的仆人还是怎么着？陆教授以为我很想参加？！要不是为了搞清楚当年的事，谁愿意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对了，昨天看到你跟个女生走在一起，是系里的老师？还是……你终于想通了，找个女朋友，别总盯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屿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昨天是陪来送东西的陆瑶去食堂，没想到被沈翊丞看到了。他压下心里的异样，冷声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倒是你，这个年纪，别总把心思放在抬杠上，找个女朋友，学学怎么跟人好好说话，比什么都强。”
“找女朋友？”
沈翊丞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诞至极的事，喉间先溢出一声低笑，那笑声里裹着点毫不掩饰的嘲弄。他脚下没停，往前又凑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到不足半米——在旁人眼里或许是暧昧的靠近，在他俩这儿，却只剩雄性间针锋相对的示威，连空气都跟着绷紧几分。
他刚抿过的冰美式还带着清苦的凉意，混着陆屿身上那股淡得像雾、却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在鼻尖下缠成一团，格外清晰。
沈翊丞微微抬眼，桃花眼眯起时眼尾上挑的弧度，本该是勾人的模样，此刻却裹着层漫不经心的挑衅。他盯着陆屿的眼睛，语气像淬了冰的针尖，又利又冷：“陆教授自己都快三十了还单着，也好意思劝别人找女朋友？是没人愿意天天对着你身上的消毒水味，还是你早把心思全扎进研究里，连往‘找女人’这条路上挪一步的空……都被你的实验耽误了？”
最后几个字，沈翊丞说得又轻又慢，尾音还刻意往上挑了挑，像根细针，轻轻刺向陆屿藏得最深的地方。
陆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连耳尖都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沈翊丞的话，精准戳中了他藏了七年的疤。
二十二岁那年，他确实有过一段恋爱，可那时满脑子都是寄生体研究，连约会时都在琢磨实验数据，女朋友总说他“冷淡得像块冰”，说他“把实验看得比人重”。最后一次吵架，对方摔了他的实验笔记，哭着道“……我到底还是不如你的研究重要吗？！”，他却只盯着笔记上的裂痕，说不出一句软话。两年的感情，就这么断在了满是消毒水味的实验室里。
后来他再没碰过情爱，总觉得女人都一样，无非是图点温暖陪伴，可他给不了，也不信有人能真正懂他对研究的执念，懂他藏在冷淡下的恐惧。在他眼里，情爱就是多余的累赘，只会耽误他找寄生体母体、完善意识剥离剂——可此刻被沈翊丞点破，那些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烦躁与难堪，还是翻涌了上来。
他猛地伸手推开沈翊丞，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了半步，自己的指尖却在微微发抖，声音也比平时沉了几分，还带着点没藏住的颤：“胡说八道什么！滚出去！”
实验室里的冷光灯亮得刺眼，照在陆屿紧绷的侧脸，也照在沈翊丞错愕的脸上——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从陆屿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像被人撞见了藏在柜子里的秘密。
沈翊丞踉跄了一下，站稳后，看着陆屿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刻薄掩盖：“怎么，被我说中了？陆教授这么激动，难不成我说的是真的？”
“滚！”陆屿抓起桌上的寄生体检测仪，几乎是吼出声。
沈翊丞没再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案例纸，随意拍了拍上面的灰，转身走出办公室，关门时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震得墙上的相框都晃了晃。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屿一人，他靠在桌旁，大口喘着气，手里的检测仪冰凉的触感让他渐渐冷静下来。他不知道沈翊丞为什么总是针对他，更不知道为什么沈翊丞的话会让他这么在意，在意到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情绪。
傍晚，陆瑶打来电话，语气欢快：
“哥，我明天去你那里，给你做的点红烧肉，你记得早点下班啊！”
“嗯，知道了。”陆屿的声音软了些，
“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他看着桌上散落的案例纸，想起沈翊丞刚才的眼神，心里泛起一阵烦躁。他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案例纸，指尖碰到其中一张标注着“2021年10月”的纸时，顿了顿——这是沈翊丞的经历，他明明那么在意，却总是用刻薄的语气掩饰，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怕被人看到柔软的一面。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带着薄暖，斜斜穿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照得清晰可见。沈翊丞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捏着整理好的案例册——封皮被他仔细捋得平整，边角却还带着昨晚反复翻看的轻痕。他径直走到桌前，将案例轻轻一放，指尖不经意间蹭过手机屏幕，亮着的界面停留在与“陆屿”的聊天记录上：
昨晚11:34
沈翊丞: 对不起，今天确实是我不对。
今早01:36
沈翊丞: 我只是开个玩笑，所以再怎么教授您还是要对我负责的。
两条消息都没等来回复……
他迅速按灭屏幕，指尖没在桌上多停留，转身就往门外走，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陆屿那边扫，仿佛桌上的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等等。”
陆屿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了这份刻意的沉默。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热牛奶，瓶身裹着温乎的触感，指尖捏着瓶身递向沈翊丞，目光落在对方眼下淡淡的青黑上——那片暗沉，显然是熬夜的痕迹，语气不自觉比平时软了些许：
“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沈翊丞的脚步顿在门口，脊背依旧绷得笔直，像根拉满了的弓弦。他没回头，声音里裹着惯有的刻薄，像裹了层薄冰，砸在空气里都带着凉意：
“陆教授倒是会关心人，怎么，您怕我死了没人给您整理案例？还是说，您觉得一瓶几块钱的热牛奶，就能抵消昨天把我赶出去的刻薄？”他顿了顿，尾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讽，
“况且我沈少，从来不喝这种随处可见的廉价饮品。”
“随便你怎么想，你没打算原谅我，我也没打算原谅你。”
陆屿没辩解，只是将牛奶轻轻放在案例册旁边，瓶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嗒”的轻响，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在意：
“拿着。别空腹去上课，回头胃里不舒服，又要找借口请假耽误实验进度。”
沈翊丞没再说话，也没碰那瓶牛奶，脚步没停地走出了办公室，门被他轻轻带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缝隙，将晨光与室内的气息稍稍隔开。陆屿看着桌上孤零零的热牛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清楚沈翊丞心里还憋着昨天的气，也懂那层刻薄背后藏着的防备，可他不知道怎么去解这个结；更没察觉，自己会特意提前热好牛奶，会在意对方有没有空腹，早已不是“怕耽误实验”那么简单……只是他自己都没想到……
周三下午，实验小组一起去地下实验室清理上次爆炸留下的碎片。林薇也来了，她是物理系大三的学生，最近一直在跟沈翊丞讨论“意识波动”的课题，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合拍。
“沈翊丞，你整理碎片的手法好专业啊，以前做过类似的工作吗？”
林薇笑着问，眼里带着明显的好感。
“不过是拆过几次机器，比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强点。”
沈翊丞的语气依旧冷淡，却没像对陆屿那样刻薄。
陆屿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莫名泛起一阵烦躁，忍不住道：
“沈翊丞，把那边的废零件分类装袋，别站在那里聊天。”
“陆教授倒是会指挥别人。”
沈翊丞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走过去整理零件，“怎么，看到我跟朋友聊天，你不舒服？还是说，你怕我跟她走太近，没人跟你对着干了？”
林薇愣了一下，连忙打圆场：
“陆教授不是那个意思，沈翊丞你别误会。对了，陆教授，我认识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她最近在做‘亲密关系’的研究，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啊？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女朋友。”
“不用了。”陆屿的声音冷了些，
“我没兴趣。”
“陆教授是没兴趣，还是不敢？”沈翊丞突然开口，手里的零件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怕别人知道你心里藏着什么秘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
陆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想说话，却被林薇拉住：
“陆教授，沈翊丞他就是口无遮拦，你别跟他计较。”
沈翊丞没理会林薇，目光直直地看着陆屿，眼里带着挑衅：“陆教授要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不敢跟女生接触？有隐疾？还是说，你心里早就有……”
“够了！”陆屿打断他，“沈翊丞，不想干就滚出去，别在这里影响其他人！”
沈翊丞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看向陆屿：
“陆教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当年的事，我一定会搞清楚，你最好别想瞒着我。”就这么扔下这一句后，随之传来的就是“砰”的摔门声。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林薇尴尬地说：
“陆教授，沈翊丞他就是太在意当年的事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陆屿的声音有些疲惫，“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整理。”
林薇走后，陆屿靠在实验台上，看着满地的零件，心里满是复杂。他知道沈翊丞的刻薄是伪装，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靠近，更不知道，沈翊丞这份带着挑衅的在意，会把他们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