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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春夜樱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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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安时常羡慕有些影视或文学作品里的主角们，他们仿佛完全不用为生存而感到发愁，他们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一切美好的品格，两肋插刀的好友，在被描绘的世界里披荆斩棘，所向披靡。他们的人生起伏，或许来自对反派与苦难的反抗，或许源于亲情和爱情的波折，又或许是信仰与自我的重建，却极少把温饱生存与对抗虚无，当作人生的主线。
欣赏这些作品时，赵思安是全然投入的，常会为主角们波澜壮阔的人生而心潮澎湃。可当故事落幕，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生活时，那些来自日常的细碎折磨便会瞬间将他拽回现实。在感受痛苦的同时，也让他愈发相信命运的无序，与人生的虚无。
好在，温暖与惬意总能悄悄淡化这种无力感。假期在山野的日子，给了赵思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是一种不必时刻警觉、不必勉强应对的松弛。他像个尚未被社会化的孩子，只需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恶与情绪。
也正因如此，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一个月里，他总难适应这种转变。攥着连锁店买的咖啡坐在公交车上时，会突然想起民宿里软糯的米粥，和咬起来爽脆的腌菜；埋在工位上同时处理多项任务、连喝水的间隙都没有时，会瞥见窗外灰蒙蒙的天，继而想起山野间连绵的远山，和慢悠悠飘着的云；在会议室里听着枯燥的学期工作计划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摩挲笔杆，脑海里却浮现出湖边未化的残雪，和雪地里依旧苍翠的松树。
可人类的适应能力，又总能超出预期。一个月后，赵思安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在上下班拥挤的人潮里面无表情，在校园人来人往的路上却能随时扬起温和的笑意。
他的生活，似乎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只是，他把那盏从山野带回来的鱼灯，挂在了玄关最显眼的位置。每天出门、进门时的“看见”，是他藏在心里，不愿轻易遗忘的眷恋。
忙碌的间隙，他也常会和林柠在微信上聊天。只是话题渐渐少了。从最初一天能聊几十句，到后来几天才会有一次对话。不在同一个生活环境里，彼此的共情也慢慢淡了。赵思安甚至觉得，林柠的面孔开始变得模糊，连当初相处时的快乐，都从鲜活的“感觉”，慢慢变成了遥远的“意识”。
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搬家、升学、分班、工作……生活里的每一次变迁，总会让他此前建立的感情无疾而终，每一次看似平常的见面，回过头看，都成了无声的告别。
这天，赵思安如往常般稍微加了会儿班，离开办公室时是晚上七点半，他正走向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
“赵思安。”
有人叫住了他。
赵思安转过头去，就看到了林柠。
他竟然又遇见了林柠。
三月下旬，江城已有了春意。林柠静立在一株日本晚樱下，昏黄的灯光穿过疏疏落落的花瓣，在他的黑色大衣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赵思安仍旧站着不动，脸上是讶异的表情。
林柠走向他。他的脸在昏暗中依然能看出明显的苍白，唇瓣更是又变得失去了血色。
真是的。
“你怎么会在这？”赵思安微微歪了下头，不解道。
“我来江城办事，顺路来看看你。知道你平时都这个时间下班，就在门口碰碰运气。”林柠随即答道。
“你给我发消息就好啦！”赵思安小跳一下，拍了拍林柠的后背。“走吧，我请你吃饭。”
“我早上从菜地里现摘了些菜，刚朋友也送我些黄牛肉，不要我做给你吃吗？”林柠也反过来拍了拍赵思安。
“那肯定......肯定要吃你做的！”赵思安拉着林柠，往人群外走，“走啦，你的车停在哪啦？”
林柠无奈地笑着带着他，往车子走去。
赵思安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将小区地址告诉林柠。林柠设置好导航启动车子往马路上驶去。他目视着前方，偶尔侧过头跟赵思安聊两句：“看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事？”
赵思安原本想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没想到还能吃到你做的菜，我早就想念这个味道了。”
“想吃你跟我说就是了，我就没你那么忙。你看，小脸又变白了。”林柠开着他的玩笑。
“没办法，我这是天生的，只要长时间疲惫，就会这样。算了，不谈工作，扫兴。”赵思安撇了撇嘴，把座椅往后调了调，半躺着靠在椅背上。
本以为和林柠会渐行渐远，逐渐归于陌路。没想到林柠竟然没有忘了他这个朋友。要给林柠送个礼物感谢他。
赵思安没再主动开口，安安静静地在心里琢磨礼物的事。前方十字路口是红灯，车子渐渐在路口停下来。日本晚樱沿道路舒展，风一吹便簌簌落着花雨，男生和女生骑着单车缓缓行过，车铃轻响，两人相视而笑。
赵思安看在眼里，嘴角不经意带着笑意。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林柠看似随意间提起。
“啊？你说那两个学生吗？”
林柠点了点头。
“我中学时代都是寄宿制，上了大学整天忙着赚生活费。后来工作后就更忙。没有跟女生这样相处过。”赵思安有些不好意思。
“你没谈过恋爱？”林柠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没有啊，可能我也不怎么受欢迎，肯定比不上你。”赵思安反过来揶揄他。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林柠转过头，目光认真地看着他。
“哦…… 这样啊。”赵思安顿了顿，“那还挺可惜的，听说年少时的恋爱，都是很美好的。”
“你又没谈过，说得倒像亲身体验过一样。”林柠忍不住嘲笑道。
“影视作品里都这么写啊，小说里也是。”赵思安立刻据理力争。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体验一下？”林柠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绿灯恰好亮起，林柠重新启动车子，车轮碾过落在地上的花瓣。赵思安沉默了几秒，才认真地思考着回答：“我…… 我就是没碰上合适的。而且我现在觉得，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估计我也照顾不好别人。” 一个人应付生活已经够辛苦了，他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和热情，再去和另一个人朝夕相处，小心翼翼地维系一段关系。
“也许，有人愿意照顾你呢？”林柠的声音很轻，混在引擎的低鸣里，差点让赵思安以为是错觉。
“别开玩笑了。”赵思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真要是那样，估计过不了几天，我就要被挂在网上群嘲了。
林柠没再反驳，只是笑了笑，车子在夜色里稳稳地往前开，车厢里安静下来。
到了小区，赵思安打开家门，先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干净的拖鞋给林柠，又接过林柠带来的食材袋，转身放进厨房。林柠换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挂在玄关的鱼灯，眼里悄悄漾开一抹笑意。
“林柠，我先把菜洗了吧？”赵思安蹲在厨房门口，正想打开食材袋，林柠却快步走了过来，轻轻把他往外推。
“赵老师，这些活儿你就别沾手了，去客厅歇着就好，交给我。”林柠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啊？我什么都不用干吗？”赵思安愣了愣，见林柠点头，便心安理得地离开了厨房。
林柠真好啊！
明天周末有空，一定得去给他买个礼物。
赵思安煮了一壶红茶，美滋滋地躺在沙发上昏一会。迷迷糊糊间，赵思安闻到了熟悉中的饭菜香气。他感到很安心，歪了歪脑袋，眼睛仍旧闭着。
又过了一会，他感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嘴唇。
“张开嘴巴。”是林柠的声音。
赵思安下意识地照做，嘴巴缓缓张开，那软软的东西便滑进了嘴里。
他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咸咸的，香香的，还带着点微辣，是他想念了很久的黄牛肉。赵思安坐起身来，又好吃地眯了眯眼睛在沙发上滚了一圈。
“林柠，我好想念这个味道。”此刻的幸福感，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
“想念你就多吃一点，快起来吧。”林柠拉着他的胳膊坐起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小炒黄牛肉、辣子鸡丁、干锅花菜、西红柿炒蛋，旁边还放着一碗清淡的蔬菜汤。林柠知道他爱吃辣，荤菜都特意多放了辣椒，红亮亮的，看着就有食欲。
今天中午食堂的餐食有些油腻，连炒青菜都泡在油水里，赵思安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此刻看到平时放着外卖的桌上都是自己怀念的味道，只顾闷头吃着。
林柠看在眼里，无奈地笑了笑。
“我还带了一瓶自酿的青梅酒，你要尝尝吗？”林柠忽然开口。
“不了不了，我吃饭就好。”赵思安嘴里塞满了菜，含含糊糊地说，“等明天，明天我再陪你一起喝。”
“明天？”林柠的动作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错愕。
“对啊，明天。”赵思安抬起头，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这么晚了，你晚上不在我这里住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