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红妆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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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五年，农历五月初八，宜嫁娶。
周家公馆从凌晨起便陷入一片极致的喧闹与奢华之中。大红喜字贴满窗棂，鞭炮声从街头响到巷尾，宾客如云，车马盈门。周霁月身着苏绣大师耗时数月精心制成的龙凤呈祥大红嫁衣，头戴沉甸甸的纯金凤冠，珠翠环绕，妆容精致得如同画中仙人。她端坐在闺房内，听着外面喧天的锣鼓和贺喜声，任由丫鬟和喜娘们摆布，心中却是一片冰火交织的平静。
这身嫁衣，是戏服；这场婚礼，是舞台。而她与邱烽，是这出大戏里，带着真实任务登台的角儿。
邱家迎亲的队伍极尽排场，八抬大轿，仪仗鲜明。当穿着传统状元袍、更显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邱烽出现在周家大厅时，满堂宾客皆是赞叹。他举止从容，礼仪周全，面对周维安和沈静仪的嘱托，应对得体，俨然一位无可挑剔的佳婿。
只有在他与周霁月目光交汇的刹那，彼此才能从对方含笑的眼底，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唯有对方能懂的锐利光芒。那是“青石”与“新月”在确认：行动开始。
繁琐的仪式一项项进行。祭祖、辞亲、上轿。周霁月蒙着大红盖头，眼前一片鲜红，只能由人搀扶着，感受着轿子的起伏和外面震耳欲聋的喜庆声响。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看似是普通新娘随身佩戴的如意玉佩，但玉佩的暗格里，藏着一卷微缩胶卷，里面是组织急需的、关于敌人下一次全城大搜捕的详细时间和区域部署。这是她昨日才通过苏婉清辗转得到的最后一份关键情报，必须在今天，利用婚礼人流量大、盘查相对宽松的机会，送出去。
花轿在裴都主要街道绕行，接受沿途百姓的围观祝福，最终抵达邱家位于城西的宅邸。又是一系列繁文缛节，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起身，周霁月都感觉凤冠的重量和嫁衣的束缚，但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默默计算着流程，等待着那个计划中的交接时机。
宴开百席，觥筹交错。邱烽作为新郎，需要逐桌敬酒。周霁月作为新妇，则被安排在内堂主桌，由女眷们陪同。这看似限制了她的行动，却也提供了掩护。
按照计划，交接点在后花园连接厨房的一条僻静回廊。那里有一个摆放着贺礼的长桌，其中一份由“宾客”送来的特殊礼盒，就是交接信号。周霁月需要借口更衣或整理妆容，短暂离开宴席，将玉佩放入那个特定的礼盒中。
机会出现在宴席过半，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周霁月做出不胜酒力、需要稍事休息的姿态，由贴身丫鬟扶着，向后院走去。邱烽在远处主桌敬酒，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她的动向。当他看到周霁月起身离席时，便不着痕迹地向邻桌一位穿着体面、商人模样的男子（实为接应的同志“老方”）举了举杯。
周霁月顺利来到回廊。长廊寂静，与前面的喧闹仿佛两个世界。她快速走到长桌前，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贺礼，很快锁定了一个系着特殊颜色缎带的锦盒。她心跳加速，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然后飞快地取下玉佩，塞入锦盒的夹层之中。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就在她刚刚直起身，准备离开时，回廊另一端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邱家的两个管事，陪着一位似乎喝多了的贵宾往这边走来！
周霁月心头一紧，此时若匆忙离开，反而惹人怀疑。她急中生智，顺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空茶杯，做出正要倒茶的样子，背对着来人，仿佛只是在欣赏廊外的花草。
脚步声渐近。她能感觉到那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哟，少奶奶怎么在这儿？可是前面太喧闹了？”一个管事认出她，连忙上前问候。
周霁月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温婉笑容：“是啊，出来透透气。这位是……”
“这位是税务局的王局长。”管事连忙介绍。
周霁月与那位满面红光的王局长寒暄了两句，应对得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放礼盒的长桌，一切如常，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她成功完成了交接。
当她重新回到喧嚣的宴席上时，看到邱烽正与“老方”谈笑风生，手中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换，周霁月知道，他收到了任务成功的信号。
夜深，宾客渐散。周霁月被送入精心布置的洞房。大红的喜烛燃烧着，映得满室温馨朦胧。她独自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婚床上，听着外面依稀传来的收拾残席的声响，等待着她的“丈夫”。
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淡淡酒气的邱烽走了进来。他反手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婚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对静静燃烧的喜烛。
邱烽走到床边，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他摘下了眼镜，那双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褪去了白日的温文和应酬的客套，流露出真实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周霁月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凤冠已被取下，繁重的头饰卸去，让她轻松了不少，也更能清晰地展现她此刻的心情——有任务完成的放松，有历经喧嚣后的疲惫，也有面对这个已成为她合法丈夫的男人时，那份无法抑制的悸动和一丝茫然。
“辛苦了。”邱烽开口，声音因饮酒和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柔和。
“你也是。”周霁月轻声回应。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这个细微的触碰，让周霁月的心尖微微一颤。
“东西……安全送出去了。”她低声说，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寻找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寂静。
“嗯，老方已经确认接收。”邱烽的手指没有离开，反而缓缓下滑，托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更清晰地与他对视。他的目光灼热，带着烛光跳动的暖意，和一种不容错辨的侵略性，“现在，这里没有‘青石’，也没有‘新月’。”
他的气息带着酒香，拂在她的脸上。周霁月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心跳如擂鼓。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婚礼是任务，但这一方红烛摇曳的洞房，这张象征着婚姻开始的婚床，此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邱烽和周霁月。
“也没有……周家小姐和邱家公子。”周霁月鼓起勇气，迎着他灼热的目光，轻声回应。
邱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俯下身，温热的唇瓣印上她光洁的额头，然后缓缓下移，最终，深深地吻住了她微启的红唇。
这个吻，不同于仓库那次在危机中的爆发，也不同于咖啡馆分别时的克制。它缓慢、深入、带着一种确认归属的仪式感，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炙热而缠绵的渴望。
红妆褪去，行动落幕。而属于邱烽与周霁月的、真实的新婚之夜，才刚刚开始。在充满危险的年代，这一方小小的婚房，成了他们短暂栖息、汲取温暖的唯一港湾。未来依旧风雨如晦，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红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