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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   在药仙谷的日子,就好比一场梦,楼小渔时常觉得不真实,柳幕笙几乎人人陪伴在他左右,却鲜少愿意与他说话,又或许他们彼此间确实无话可说。
      楼小渔躺在热气氤氲的药泉中,扬起脸便能看到柳幕笙的眉眼,谷中的长老皆说他们长得相像,年幼时的柳幕笙比他消瘦些,冷静些,除此之外别无二致。
      柳凤吟常来看楼小渔,他们之间亦无可话说,可柳凤吟却时常找些新奇的玩意送他,逐渐两人也能聊会儿天。
      柳凤吟每每看到楼小渔痛苦万分的模样,总会反复说道:“你莫怪姥姥心狠,药仙谷几百年血脉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姥姥若是不心狠,你落到大长老手里,更要吃苦。”
      柳凤吟大抵是愧疚的,楼小渔从来不怨天尤人,也并未恨她,可他偏偏却嘴下不饶人,如同拿捏住了柳凤吟的软肋,抓住了便不肯放,久而久之,柳凤吟竟成了这偌大药仙谷内最袒护他之人。
      这一日柳凤吟依旧来看她,与往日一般,问他是否疼得厉害,他来时骨头已经逐渐愈合,后来又再逐一打碎,所受之苦不亚于他当日坠崖之痛。
      楼小渔微阖着双眼,声音嘶哑道:“是疼得厉害,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柳幕笙站在一旁正往药泉里倒入药汁,闻言手一抖,整个瓶子掉进了水里。
      楼小渔斜过眼瞟他。
      柳凤吟幽幽地叹着气,反反复复说了些自责的话,见楼小渔似乎是乏了,才由弟子搀扶着离去。
      柳幕笙撩起衣袖,把手伸入水中,捞起药瓶子,方道:“谎话连篇,你每日喝的汤药里都有我的血,喝了这大半月,再痛又能痛到哪儿去,我的血于你没有别的功效,却最能缓解你的痛楚。”
      楼小渔不在意道:“我若是谎话精,那也一定是像了你。”末了,又道:“别再给我喝你的血了,我不稀罕,你且看我熬不熬的住痛。”
      柳幕笙面色苍白,幽幽地叹着气说道:“以往确实是没有这一剂血引的,我那时候便是硬生生的熬着肝肠寸断的痛苦,在这药泉里泡了八个月。别说傻话了,赶紧好起来吧。”
      楼小渔道:“姥姥说,你我一脉相承,练成《药毒双经》之后,自己是毒亦是药,你......”
      “啪”的一声,柳幕笙突然晕厥了过去,脑袋砸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喂!”楼小渔只脑袋可以稍稍动弹,药泉之内只他们两人,柳幕笙突然晕了过去,楼小渔无计可施,除了大声喊叫之外,别无他法。
      “柳幕笙!别死啊,我快滑下去了。”楼小渔下意识的挣扎,身体一点点的下滑,水位线已经从下巴处移至他的鼻子前。
      楼小渔在心中愤愤骂道,这个柳幕笙,半点不靠谱,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自己却晕了过去,他楼小渔从断头崖掉下去没摔死,却淹死在了水里,枉他名为楼小渔,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楼小渔欲哭无泪之后,有两只手从他背后伸入水中,抓住他的腋下,将他一把提起。
      柳幕笙的声音低沉无比:“坐好了。”
      楼小渔呛了几口水,他失笑道:“你想死就自己去死,何必连累我,我楼小渔身残志坚,哪怕残废了,我也要活到一百岁!”
      柳幕笙蹙眉道:“贫嘴。”
      他拿起毛巾仔细的擦拭楼小渔的脸,问道:“没事吧?”
      楼小渔反问:“你没事吧?”
      柳幕笙道:“小事。”
      楼小渔心中存疑,追问道:“你病了?”
      柳幕笙似乎在犹豫,半晌没有出声,许久才道:“你每日喝我三碗血,我有些头晕罢了。”
      楼小渔抿了抿嘴,扭捏道:“你不用这样,我治好了,就走了。”
      “嗯。”
      “无论多疼,我忍着就是了。”
      柳幕笙道:“你如今是个残废,你说的话作数吗?”
      “那也好过你晕死,我淹死。”楼小渔道,“你还是自己保重身体吧。”
      “我自有分寸。”
      两人皆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你来我往较了几句劲,谁也不听谁的,楼小渔干脆闭上了嘴,许久他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娘吗?”
      柳幕笙沉默许久,只淡淡“嗯”了一声。
      “你爱她吗?”
      柳幕笙站在楼小渔身后,低沉的声音像是被那氤氲的热气冲散,显得飘渺而虚无。
      “彼时爱过,却并非刻骨铭心。”
      楼小渔的心境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柳幕笙无疑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
      自那以后,楼小渔与柳幕笙之间仿佛打开了话匣,开始谈天说地,论古辩今。
      楼小渔仿佛是一面镜子,不仅与柳幕笙容貌相仿,更是能轻易看透他的想法,有时候柳幕笙只是不着痕迹的蹙一蹙眉头,楼小渔却能读懂他所有的情绪。
      柳幕笙脱去外衣,露出精壮的身体,踩着水走入药泉之中。
      楼小渔嚷嚷道:“你别来泡啊,占地方!”
      “我若是病倒了,谁来替你看病。”柳幕笙含笑道,“你近来确实是精神了,聒噪的不像话。”
      楼小渔撇了撇嘴。
      “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楼小渔道:“有什么好说的,吃喝嫖赌逛大街。”
      柳幕笙蹙眉道:“什么?”
      “反正你能想出来的坏事我都干。”
      “楼前辈不管你吗?”
      “管啊,抓回家就一顿揍。”楼小渔讪讪道,“可偏偏一有新鲜事儿,我就忍不住想去见识一下,不瞒你说,我掷骰子鼎鼎厉害,要几点有几点,不光如此,我的耳朵也灵光,买大买小听一听就知道。嘿嘿,只是我不去赌坊,就在家玩儿玩儿,不过那也得挨揍。”
      柳幕笙道:“我很少离谷,没有去过赌坊。”
      “那你小时候玩些什么?”
      “不是练武,就是炼药。”
      “那师公呢?”
      “幕彦?”柳幕笙苦笑道,“不晓得,兴许玩玩石子儿,唱唱童谣之类。”
      楼小渔问道:“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柳幕笙摇了摇头道:“我母亲本是药仙谷弟子,因长相美貌被父亲收入房中,不久之后有了身孕,一胎双生,只我一人瞳色异常,在药仙谷中,柳幕彦才是妖怪,是为人唾弃的次品,后来,父亲将母亲和幕彦赶去了偏院,一直到我九岁,我都不曾见过他们。”
      “后来呢?”
      “九岁的时候,父亲欲将《药毒双经》传授与我,在此之前,为以绝后患,他命人杀了幕彦,那是我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去了偏院,我到那里的时候,母亲已经死了,幕彦下落不明,全谷上下都在找他。”柳幕笙淡淡道,“兴许是我与他之间心有感应,偌大的药仙谷,只有我找到了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他狼狈地站在我面前,满身皆是血,眼底却没有一丝惊恐与胆怯,你知道那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柳幕笙自嘲一般的笑道:“我看着他身上穿的衣裳,心里想着,母亲的女红真是糟糕。”
      楼小渔沉默不语,柳幕笙缓缓道:“后来我助他逃出了药仙谷,他被老祖所救去了羲山习武,我被带来这里,生生的敲碎了筋骨,真真可以说是肝肠寸断,有时候我憎恨柳幕彦,有时候我却又十分羡慕他,终究,我没有他洒脱。”
      楼小渔心中苦涩,他笑了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有儿子,师公可没有。”
      柳幕笙含笑道:“他可有九个徒弟呢。”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些有意思的给我听听。”
      “你当我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了。”
      “左右无事,不如闲聊几句。”
      “这样,我说一桩江湖上的趣事,你便说一件你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
      “成交。”
      “那就说说你师父的故事吧......”

      ******
      封澄与方祁一道推着一车瓜果蔬菜去了小西山,徐锦秋正在生火,听见动静匆匆跑进院子里,笑道:“小师叔来了。”
      “师伯们呢?”
      “师公们切磋去了。”徐锦秋道,“近来怎么没见到小渔师弟。”
      封澄垂下眼,苦着脸道:“小渔生病了。”
      方祁朝徐锦秋摇了摇头。
      徐锦秋挠挠头,问道:“小师叔,你要不要吃花生米?”
      封澄摇着头道:“我不吃了,我帮你把东西拿进去。”
      不多时,几个老头切磋回来,一路打打闹闹,精气神十足。
      孙老头见封澄一身颓废,敲了敲他的脑袋:“谁欺负我家小师侄了?”
      封澄摇了摇头:“没有呢,师伯你坐吧,我切瓜给你吃。”
      徐师公蹙着眉看着封澄,问道:“澄儿,你的玉佩呢?”
      封澄摸了摸脖子,道:“我送给小渔了。”
      徐师公问道:“你不打算找你爹娘了?”
      封澄道:“小渔戴着也是一样的。”
      陆师公眯着眼道:“不找了,不找了,不找爹娘了。”
      孙师公笑骂道:“你爹娘早投胎咯,还找什么爹娘。”
      “澄儿不找爹娘了,爹娘过世咯。”陆师公摆摆手道,“好好过日子,吃西瓜吧。”
      封澄诧异道:“陆师伯,你怎么知道我爹娘过世了?你认识我爹娘吗?”
      孙师公道:“他老糊涂了。”
      徐师公沉思道:“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孙师公道:“你也跟着他胡闹?”
      “幕彦说过,澄儿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去了农庄,三岁之后才被幕彦带回了羲山,收做徒弟。”徐师公道,“平心而论,澄儿根骨奇佳,资质过人,乃是练武的奇才,在我们羲山派,论资质能与他比肩的,我掰断手指头也数不出三人,此外,幕彦收养澄儿之前,澄儿的奇经八脉便已被打通,放眼天下,能有如此武功修为之人,且有胆识打通婴孩经脉者,对方若是还活着,必定是威震八方的大侠,我从未听说天下间有封姓大侠,有如此武功修为。”
      孙师公拍了拍徐师公的肩膀,朝着封澄努了努嘴。
      封澄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徐师伯也是好意,如今小渔生病了,一切都等他好了再说。”
      孙师公问道:“小渔病了?得了什么病?”
      封澄眼圈倏然发红:“小渔从梓山教的断头崖掉下去了。”
      孙师公:“......”
      徐师公:“......”
      陆师公道:“死咯。”
      封澄苦笑道:“师伯们,今日我们先回去了。”
      徐师公送他到门口道:“这么些蔬果,能吃好一阵了,你平日多休息,不必常来看我们。”
      封澄道:“没关系,小渔不在,我左右无事。”
      “莫要多想了,吉人天相,我看楼小渔的面相,定是有福气之人。”
      封澄道:“是啊,掌门师兄也说,小渔一定会好起来的,师伯莫送了,我们走了。”
      方祁一直未多言,他沉默的跟着封澄往回走,半晌,封澄突然转过头对他说道:“我爹娘的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
      “小师叔放心,师侄一定紧紧闭上嘴。”
      封澄颔首道:“小渔早点好起来就好了,我好想他。”
      “小师叔放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鲤鱼跃龙门前都要经历一番周折。”
      “也许是吧。”
      两人在南苑分道而别,封澄独自走入院中,陈道真坐在院子里,低着头正在刻木雕。
      封澄缓缓走到他身旁,蹲在地上看着他手里的木雕,说道:“这是掌门师兄吗?”
      “嗯。”
      “真好看。”
      陈道真忽的笑了起来,微蹙的眉头倏然舒展开,浑身散发着如沐春风般的气息。
      “先生,你能不能给我刻一个,和小渔一样的。”
      “不能。”
      封澄失望道:“哦。”
      陈道真抬起头瞟了他一眼道:“药仙谷医术并非浪得虚名,柳幕笙更非江湖骗子,楼小渔是他唯一的血脉,你安心吧,终有一日,楼小渔会活蹦乱跳的回来。”
      “希望如此。”封澄哽咽道,“小渔一定吃了不少苦。”
      陈道真吹去木雕上的木屑,站起身对封澄道:“把地扫了。”

      ******
      “师父,这么快你就要走了?”
      景霁点头道:“是啊,我都陪了你大半个月了。”
      楼小渔气得几乎吐血:“我三四天才见你一回,我看你是玩了大半个月吧。”
      景霁摆摆手道:“你不要胡说,师父很勤快的在练武。”
      柳幕笙道:“景儿,你过来,我替你把把脉。”
      景霁撩起袖子走过去,道:“师伯,我没生病。”
      “小渔不放心,说你近来总是嗜睡,非要我替你看一看。”
      景霁笑眯眯道:“我徒弟真孝顺。”
      柳幕笙收回手道:“没事,你身体好得很,回去的路上一切小心,沿路莫要多管闲事,耽搁了路程。”
      “你怎么能把行侠仗义说成多管闲事呢。”景霁笑道,“放心吧,我着急回去,路上不会耽误的。”
      他走到药泉旁,蹲下轻轻摸了摸楼小渔的脑袋,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小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楼小渔:“......可以了,你已经完全尽到长辈的职责了。”
      景霁眯起眼笑了笑,弯弯的眼睛好比两弯月牙:“那师父走了。”
      柳幕笙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让人送你出去。”
      “多谢师伯,师伯告辞。”
      楼小渔目送他远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却依旧不放心的问道:“师父身体没毛病,为何总是睡觉?”
      柳幕笙道:“你师父的身体异于常人,他醒时修习剑法,睡时修炼内功,你应该知道老祖过世之前,将他百年内力传给了你师父,你师父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如何能克化如此深厚的内力,故此他沉睡了许多年,如今他虽然活蹦乱跳,却始终没有完全克化那些内力,他近来嗜睡,说明他要突破了,放心吧,除非江湖上各路高手齐聚,否则没人能奈你师父如何。”
      “这就好了,如此说来,我师父要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了。”
      柳幕笙好笑的摇头:“差得远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正的高手大多隐匿于奥妙无穷之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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