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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怎么会是他 ...


  •   在忘川河畔的冥界,雾气缭绕,幽光浮动。我站在奈何桥边,望着川流不息的魂魄,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那是江涛哥哥。

      他的眉骨上依然带着那道淡白的疤痕,眼神却比生前平静许多,仿佛卸下了所有执念。

      我拼命想冲过去拦住他,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冥界的规则无情地束缚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轮回的深渊。

      “涛哥!”我撕心裂肺地喊出声,声音却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他似有所感,微微侧头,目光穿过重重迷雾与我相遇。

      那一刻,他笑了,嘴角的弧度像极了年少时在钢厂门口等我放学的模样。他的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说了一句:“南星,要幸福啊。”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起人间最后的告别——监狱探视室里,他戴着手铐的掌心贴上玻璃,与我隔空相触的温度;想起他签署引渡文件时,特意将瑞士账户转赠给福利院的决绝;更想起行刑那日,我放在溪流中的白菊随波远去,花瓣上沾着晨露,像极了小时候他为我擦泪的手帕。

      冥吏的铁链哗啦作响,江涛的身影渐渐被浓雾吞没。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那个穿工装的少年,背着发烧的我冲过雨巷,工装领口的安全徽章硌得我脸颊生疼。如今那枚徽章一半锁在警局证物柜,一半沉在我梳妆盒底层,而它的主人,正走向永恒的安眠。

      孟婆汤的雾气升腾而起,吞没了所有前尘往事。

      我知道,这是他亲手为自己选择的结局——用死亡洗净罪孽,用遗忘成全我的圆满。就像他临终前在忏悔录里写的:“愿她的人生再无阴霾,就像小时候我拼命护住的那片晴天。”

      我站在忘川河畔,看着江涛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冥雾之中。他走得平静,没有回头,仿佛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归宿。

      可我的心却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记忆翻涌而出——那个在钢厂门口等我放学的少年,那个为我挡下混混拳脚的大哥,那个最终堕入黑暗却仍固执地守护着我的男人。

      我转身,望向冥界深处巍峨的北帝殿。阴风呼啸,鬼差森然,可我却毫不犹豫地踏上石阶,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幽冥主宰。

      我要问个明白——江涛的轮回,会是怎样的路?他这一生的罪孽与执念,又会因怎样的因,结出怎样的果?

      北帝高坐于玄冥殿上,周身缭绕着森冷威严的冥气。他的目光如寒渊般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因果。

      我跪伏于殿前,声音颤抖却坚定:“北帝在上,敢问江涛此去轮回,将受何等审判?他的来世,又会如何?”

      北帝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抬手一挥,冥河之水翻涌而起,化作一面巨大的因果镜。镜中浮现出江涛的一生——

      少年时,他背负着父亲被高利贷逼死的仇恨,在钢厂挣扎求生。他本可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可命运却一次次将他推向黑暗。

      他保护弱小,却也学会了以暴制暴;他重情重义,却也因执念而沉沦。

      青年时,他踏入灰色地带,用拳头和金钱筑起自己的王国。他救过孤儿,却也逼死过债户;他资助过福利院,却也染指过黑金。

      他的一生,善与恶纠缠不清,像一把双刃剑,既伤人,也伤己。

      最终,他因罪行累累而被判死刑。可临刑前,他竟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他望着天空,像是在看某个遥远的人影,低声说了一句:“南星,对不起。”

      北帝的声音如雷霆般在殿中回荡:“江涛此生,罪孽深重,却也并非全无善念。”

      他的恶因,源于仇恨与执念。父亲之死让他认定这世界弱肉强食,唯有权力才能自保。

      他放高利贷、操控黑市,甚至间接导致他人家破人亡。这些罪业,注定让他在轮回中承受苦难。

      但他的善因,却也埋藏在心底。他始终记得那个在钢厂门口等他放学的小女孩,记得自己曾发誓要保护她。

      他暗中资助福利院,为穷苦孩子铺路,甚至最终选择自首,让一切罪孽终结于自己。这些善念,终究会化作他轮回中的一线生机。

      北帝沉吟片刻,缓缓道:“他将入畜生道,转世为狼。”

      我心头一震:“为何是狼?”

      “狼性孤傲,却也重情。”北帝解释道,“他此生杀伐太重,需以兽身偿还血债。但他骨子里仍有守护之心,狼群之中,他或许会成为一个首领,护佑弱小,却也要承受猎人的追杀与同类的背叛。”

      “那……他还能再世为人吗?”我忍不住问。

      “若能熬过三世的兽身劫难,或许有机会。”北帝淡淡道,“但即便再世为人,他也注定命运坎坷——或生于贫寒之家,或身负旧疾,或一生孤独。这是他的业报,无人可改。”

      我望着因果镜中渐渐消散的江涛,心中酸涩难言。他终究还是走向了轮回,带着满身罪孽,也带着未了的执念。

      北帝忽然问道:“你为何如此在意他的轮回?”

      我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因为他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哪怕他最后走错了路,我也不愿他永世沉沦。”

      北帝的目光似有深意:“执念太深,终究是苦。他的轮回,自有天道安排。而你,也该放下。”

      我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啊,我该放下了。

      可当我转身离开北帝殿时,冥河的水波中,似乎又浮现出江涛最后的身影。他站在忘川彼岸,回头望了一眼,嘴角微扬,像是在说——

      “南星,别难过,来世……我会做个好人。”

      江涛的轮回,是天道对他的审判,也是他自身的业力使然。他因仇恨而堕落,却也因执念而忏悔。他的来世,注定充满苦难,但也未必没有救赎的可能。

      而我,终究只能目送他远去。

      或许某一天,在某个遥远的山林里,会有一匹孤狼仰天长啸,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又或许,在某个未知的来世,他会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在某个黄昏的街角,与我的转世擦肩而过,彼此都不再记得前尘往事。

      因果不虚,轮回有报。

      而我们,终究都要学会放下。

      走出玄冥殿,冥界的风裹挟着忘川河的水汽,冰冷地拂过我的脸颊。北帝忽然伸手,将我轻轻揽入怀中。他的黑袍如夜色般沉沉笼罩着我,却莫名带着一丝温度。

      “痛吗?”他低声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像是直接响在我的心上。

      我仰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北帝的面容在冥界的幽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那双能看透生死轮回的眼眸里,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我点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只能勉强挤出一句:“……有点。”

      痛吗?当然痛。那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是年少时他背着我穿过雨巷的温暖,是长大后他站在黑暗里却仍固执地护着我的执念,是最终隔着监狱玻璃相望时,他眼底那一抹释然的笑意。

      北帝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眼角,拭去未落的泪。他的指尖冰凉,却意外地让我感到一丝安定。

      “世间情爱,皆是劫数。”他淡淡道,“你与他,因缘已尽,何必执着?”

      我沉默。是啊,何必执着?可人心终究不是冰冷的轮回簿,有些记忆,哪怕过了千年万年,依旧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刺得人生疼。

      北帝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低叹一声:“若放不下,便带着它走下去。痛久了,便成了你的一部分,不再只是伤。”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或许北帝见过太多像我这样的魂灵,带着未了的执念徘徊在生死之间。他早已看惯悲欢,却仍愿意在这一刻,给予我一丝近乎温柔的宽慰。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他的怀抱。冥界的风依旧冷冽,可心底那股尖锐的痛,却似乎被什么轻轻抚平了一角。

      “谢谢你。”我轻声道。

      他微微颔首,告诉我说还有别的公案要审,先去忙了,身影渐渐隐入殿内的阴影中,唯有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里——

      “去吧。你的路,还很长。”

      我转身,望向忘川河的方向。江涛的身影早已不见,唯有河水无声流淌,带走了所有前尘往事。

      痛吗?当然痛。

      但正如北帝所说——痛久了,便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而我,终究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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