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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身世阴谋 ...

  •   养心殿西暖阁的地龙烧得太热,李烬第三次推开窗棂时,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水……”
      这个字像道赦令,让李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
      萧雪河双眼紧闭,苍白的唇上裂开几道血口,额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脸上。李烬托起他的后颈,将玉杯凑到唇边,看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再喝些。”李烬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萧雪河突然呛咳起来,半杯水全洒在明黄锦被上。
      李烬忙用袖子去擦他下巴,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苦……”
      药苦。
      李烬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是去年南疆进贡的蜜饯,他惯常用来压朝会上那些无趣奏折的苦味。
      “张嘴。”
      蜜饯碰到唇瓣时,萧雪河睫毛颤了颤,竟真的微微张口。
      李烬小心地将蜜饯推入他齿间,指尖不经意擦过下唇,触感干燥温热。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着了。
      窗外雨打芭蕉,更漏声遥遥传来。
      李烬数着萧雪河的呼吸,在第三十七下时,看见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我……没死?”
      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萧雪河特有的上扬尾音。
      李烬突然恼火起来:“皇后命硬,阎王不敢收。”
      萧雪河虚弱地笑了:“陛下守了多久?”他目光扫过李烬皱巴巴的龙袍和下巴上的青茬,“不会是从皇陵回来就……”
      “闭嘴。”李烬起身去端药碗,“把药喝了。”
      药碗递到面前时,萧雪河试图撑起身子,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李烬下意识扶住他肩膀,掌心触及的骨骼嶙峋得惊人。
      “别乱动。”李烬皱眉,“箭上淬了毒,太医说再偏半寸就……”
      “陛下在担心我?”萧雪河靠在他臂弯里仰头,这个角度让李烬能清楚看见他颈侧淡青色的血管。
      李烬猛地将药碗怼到他唇边:“朕是怕你死了,没人带路找剩下的南疆细作。”
      药汁太苦,萧雪河每咽一口就要皱一下眉。喝到第三口时,他突然抓住李烬手腕:“这是……养心殿西暖阁?”
      “怎么?”
      萧雪河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目光在窗边的五弦琴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墙上的《雪竹图》。李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想起——这里曾是端妃居所。
      “你母妃的琴?”
      萧雪河轻轻“嗯”了一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烬忙放下药碗去拍他后背,触手一片湿冷。当咳嗽平息,萧雪河额上覆了层薄汗,眼中却闪着奇异的光。
      “陛下可否……帮我取琴案下第三个暗格里的东西?”
      李烬眯起眼:“朕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萧雪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疤痕,“这里刻着陛下的名字。”
      烛火跳动了一下。
      李烬看见那道疤明显是被人用刀生生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烬”字已经愈合,却因位置险要而显得格外骇人。
      “谁干的?”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萧雪河只是笑:“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三年去了哪里?”他指向琴案,“看了便知。”
      暗格中是个鎏金木盒,里面只有半封残信。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双生子留一,此为祖制。然稚子何辜,今托付于卿……”
      后面的内容被血迹模糊了。
      李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床上的人:“双生子?”
      萧雪河已经自己撑坐起来,后背靠着引枕:“陛下不觉得奇怪吗?若我只是端妃与先帝私通所生,为何会与陛下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李烬手一抖,信纸飘落在地。
      他与萧雪河确实生辰相同,只是时辰差了半刻——这是宫中秘而不宣的事。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也没说。”萧雪河突然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只是给陛下……多一个查证的方向……”
      李烬正要追问,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德全隔着门帘禀报:“陛下,张太医来请脉了。”
      老太医进来时,李烬注意到他目光在琴案上停留了一瞬。当枯瘦的手指搭上萧雪河腕脉,李烬看见对方袖口闪过一点银光。
      “放肆!”
      剑光如雪,太医的手还悬在半空,一截断指已经掉在锦被上。李烬的剑尖抵着太医咽喉,声音冷得像冰:“谁指使的?”
      老太医面如死灰:“老臣……老臣只是……”
      “是南疆的'牵机引'对不对?”萧雪河突然开口,“与三年前东宫那晚,藏在熏香里的是同一种毒。”
      太医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李烬剑尖往前送了半寸,一缕鲜血顺着太医脖子流下:“说!当年东宫大火,谁是主谋?”
      “老臣不知啊……真的不知啊……”太医浑身发抖,“只听说……听说与北狄使节有关……”
      北狄?李烬手腕一抖。
      三年前正是北狄求和之时,使节团在京城盘桓半月有余……
      剑光闪过,太医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瘫倒在地。
      李烬还剑入鞘:“拖下去,撬开他的嘴。”
      当殿内重归寂静,李烬回头看见萧雪河正望着窗外雨幕出神,侧脸在宫灯下如同玉雕。
      “你知道太医有问题。”这不是疑问。
      萧雪河转头看他:“陛下难道没发现?他从进来起,就一直盯着母妃的琴案。”他轻咳两声,“那里本该放着把匕首,是先帝赐给母妃防身的。”
      李烬心头一震。
      他突然意识到,萧雪河对这座宫殿的熟悉程度,远超过一个“偶尔来请安”的太子应有的。
      “你小时候……常来这里?”
      “嗯。”萧雪河的目光变得柔软,“母妃总让我躲在屏风后练字,说这样先帝来了也不会发现。”他指向角落里的紫檀屏风,“那后面还有我刻的字。”
      李烬绕到屏风后,果然在角落里找到几行歪歪扭扭的刻痕:“雪河与阿烬……永为兄弟……”
      日期是承平七年春——那时他们不过六七岁年纪。
      “陛下现在相信了?”萧雪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曾经……真的很好……”
      李烬的拳头狠狠砸在屏风上。紫檀木坚硬如铁,指节立刻渗出血珠。
      他忽然记起那个春日,萧雪河神秘兮兮地拉他来养心殿,说要给他看个秘密。后来他被二皇子叫去蹴鞠,竟忘了赴约……
      “为什么?”他转身质问,“既然知道有人要害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朕真相?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圈子?”
      萧雪河静静看着他:“陛下会信吗?在恨了我三年之后?在我顶着'谋逆'罪名的情况下?”他苦笑,“我必须让陛下自己发现,自己判断……”
      夜雨渐急,打得窗棂啪啪作响。
      李烬站在床前,看着这个本该死在火场里的人,胸口翻涌着无数情绪。
      恨吗?当然恨。可恨的是谁?是隐瞒真相的先帝?是设计陷害的幕后黑手?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自己?
      “躺下。”他最终只是硬邦邦地命令,“你的伤……”
      萧雪河突然抓住他流血的手:“陛下也受伤了。”
      没等李烬反应,他已经低头含住了那根受伤的手指。温热的舌尖扫过伤口,激起一阵战栗。李烬僵在原地,看着萧雪河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摔伤膝盖,对方也是这样帮他止血。
      “够了。”他猛地抽回手,“朕不需要……”
      “那陛下需要什么?”萧雪河仰头看他,眼中带着李烬读不懂的情绪,“一个任你折辱的囚犯?一个帮你肃清朝政的工具?还是……”他声音低下去,“一个能与你共享江山的人?”
      这个问题像柄利剑刺入李烬心脏。
      他仓皇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地上,如同三年前东宫那晚,他在火场中找到的“太子”焦尸——现在想来,那具尸体手腕上根本没有萧雪河幼年摔伤留下的疤。
      “朕需要你活着。”最终他只能这么说,“至少在查清真相前。”
      萧雪河笑了,那笑容疲惫却温柔:“如陛下所愿。”
      三更梆子响过时,李烬独自在御书房审视那枚从太医袖中搜出的毒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与萧雪河颈后疤痕中的如出一辙。窗外雨声渐歇,一轮冷月浮出云层。
      “陛下还不歇息?”
      熟悉的声音让李烬猛然抬头。
      萧雪河披着件素白外袍站在门边,长发未束,在身后流泻如墨。月光透过窗纱照在他身上,勾勒出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轮廓。
      “你怎么……”李烬话到嘴边又改口,“伤好了?”
      萧雪河缓步走近,衣袍下摆扫过满地奏折:“来还陛下这个。”他将双螭纹佩放在案上,“顺便告诉陛下,张太医在诏狱咬舌自尽了。”
      李烬冷笑:“你消息倒灵通。”
      “长林军旧部总有几个在诏狱当差的。”萧雪河俯身拾起一本奏折,“北疆又起战事了?”
      李烬没有回答。
      他注视着萧雪河低垂的侧脸,忽然发现对方左眼角有颗极小的泪痣——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双生子……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绞痛。
      “为什么回来?”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明明可以远走高飞……”
      萧雪河放下奏折,从袖中取出个酒囊:“来陪陛下喝一杯。”他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李烬面前,“敬往事。”
      酒是辛辣的烧刀子,李烬却喝出了苦涩。
      当酒杯见底,萧雪河才轻声道:“我回来,是因为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值得我拼命。”他指了指李烬,又指了指自己,“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月光偏移,照亮了案上的玉佩。
      李烬突然发现,两块玉的纹路拼在一起,竟组成一幅完整的山海图——这是帝王大婚时才会用的“江山为聘”礼制。
      “先帝的意思很明显了。”萧雪河轻笑,“要么我们互相残杀至死方休,要么……”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同舟共济,共享山河。”
      李烬夺过酒囊猛灌一口。
      烈酒灼喉,却压不住胸中翻腾的情绪。
      他想起皇陵里那方染血的玉玺,想起端妃血书上的字句,想起屏风后稚嫩的刻痕……二十年的恨与三日的震撼,哪个更真实?
      “明日寅时。”他突然说,“朕带你去个地方。”
      萧雪河挑眉:“皇陵?”
      “不。”李烬收起玉佩,“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李烬站在窗前,看着萧雪河缓步离去的背影。素白衣袍在风中翻飞,如同一只即将乘风归去的鹤。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半块从锦囊中找到的碎纸,上面只有三个字:“……皆可杀……”
      寅时的更声还未散尽,李烬已经站在了冷宫偏殿的月洞门前。
      晨雾弥漫中,这座废弃二十年的宫殿如同浮在云端的蜃楼。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
      李烬抬手抚上门环——铜绿斑驳的兽首衔环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剑痕。那是他七岁那年,萧雪河教他练剑时不小心划的。
      “陛下带我来这里,是为了怀旧?”
      萧雪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比平日更加沙哑。李烬回头,看见他披着件素白狐裘站在石阶下,脸色苍白得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唯有唇上那点结痂的血色格外刺目。
      “朕想知道真相。”李烬推开吱呀作响的殿门,“全部真相。”
      殿内尘土飞扬。
      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李烬径直走向西侧暖阁,靴底碾过满地枯枝败叶,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暖阁墙角有张积满灰尘的矮榻。
      李烬蹲下身,指甲抠进榻腿上一块不起眼的划痕——“烬”字的一半,另外半边应该在相邻的榻腿上。
      萧雪河站在门口没有动,目光扫过屋内陈设:歪斜的屏风、断了弦的琴、还有墙上那幅早已褪色的《婴戏图》。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狐裘边缘。
      “记得这里吗?”李烬头也不回地问。
      “不记得。”萧雪河答得太快。
      李烬冷笑一声,猛地掀开矮榻。
      积尘飞扬间,露出后面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雪河与阿烬永为兄弟”,字迹从歪歪扭扭到逐渐工整,最早的那条旁边还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现在呢?”
      萧雪河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他缓步走近,指尖触上那些刻痕,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陛下究竟想证明什么?”他声音很轻,“证明我们曾经情同手足?还是证明现在的反目成仇格外可笑?”
      “朕想知道,”李烬一把抓住他手腕,“为什么先帝要把我们养在一起。”
      萧雪河的手腕在李烬掌心中微微发抖,却不是因恐惧。他抬头看向墙角那幅《婴戏图》,突然笑了:“陛下何不自己看?”
      画轴后的墙壁上有个暗格。李烬从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上烫着端妃的印鉴。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让他胸口发紧:
      “承平元年三月初三,双生子降生。按祖制当留一杀一,然陛下圣心独断,欲效法古制培养'阴阳双帝'……”
      李烬的视线模糊了。
      那些字句像刀子般扎进心里——原来从出生起,他与萧雪河就是先帝棋盘上的对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个征战沙场,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如烈日灼灼,一个似皓月昭昭……
      “所以东宫大火……”
      “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萧雪河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模糊的烙印,“认得这个吗?”
      李烬呼吸一滞。
      那是帝王家独有的“储君印”,用特殊方法烙在皮肤上,遇热显形。他的印在右肩,是先帝临终前亲手烙下的。
      “你也有……”
      “不是'也有'。”萧雪河轻笑,“我的比陛下早烙了十二年。”他指向烙印边缘的莲花纹,“这是端妃的印记,代表我是她这一脉的继承人。”
      殿外忽然传来乌鸦刺耳的叫声。
      李烬死死盯着那个烙印,脑中闪过无数碎片——先帝对萧雪河超乎寻常的器重,端妃死后他被破格养在东宫,甚至那场改变一切的秋猎……
      “那天你是故意不躲。”这不是疑问。
      萧雪河系好衣领,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那一箭若射中要害,陛下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独苗;若我活下来……”他顿了顿,“先帝说,这便是天意让我们共治江山。”
      共治江山。
      这四个字像记闷雷砸在李烬头顶。
      他突然暴起,一把将萧雪河按在墙上,手掌扼住那段纤细的脖颈:“所以你回来是为了这个?”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要朕分你半壁江山?”
      萧雪河没有挣扎。
      他平静地望进李烬眼底,呼吸因缺氧而变得急促:“我要的……从来不是江山……”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触到李烬右肩,“是这个……”
      储君印的位置突然灼痛起来。
      李烬不自觉地松了力道,萧雪河立刻滑坐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一缕鲜血从他指缝溢出,滴在青砖地上,像极了那年秋猎时染红草叶的痕迹。
      “你……”
      李烬蹲下身,却见萧雪河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是半块发霉的桂花糖,已经化开又凝固,勉强能看出曾被小心保存的痕迹。
      “记得这个吗?”萧雪河将糖块放在掌心,“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躲在柱子后偷看我练字,我分了你半块糖。”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李烬五岁,刚被嬷嬷从乡下接回宫。他躲在冷宫柱子后,看一个白衣少年在院中写字。少年发现他后非但没告发,还分了半块桂花糖给他……
      “为什么……”李烬的声音哽住了。
      萧雪河将糖块放回他手中:“因为你说'好甜'。”他撑着墙慢慢站起来,“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真诚的赞美。”
      晨光渐强,穿透窗纸照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李烬低头看着掌心的糖块,突然发现油纸背面有字——是孩童稚嫩的笔迹:“给阿烬留的”。
      一阵风吹开破败的窗棂,卷着枯叶在殿内盘旋。萧雪河的白裘被风掀起,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伤疤。李烬记得那是刑部大牢特有的铁钩留下的——专门用来吊挂犯人。
      “三年……”他哑声问,“你都在哪?”
      萧雪河系紧裘衣,遮住那些伤痕:“诏狱十九个月,南疆战场十三个月。”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却扫向殿角一个暗门,“陛下想知道玉玺是怎么失踪的吗?”
      暗门后是间狭小的密室。
      墙上挂着幅残缺的疆域图,桌上积灰中有个清晰的方形印痕——正是传国玉玺的大小。萧雪河从怀中掏出玉玺放上去,严丝合缝。
      “这里是……”
      “先帝的秘密书房。”萧雪河指向桌下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有条密道直通宫外。当年大太监就是从这里把玉玺送到我手中的。”
      李烬单膝跪地,撬开地砖。密道中涌出陈腐的空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当他伸手进去摸索时,指尖触到个硬物——是半截烧焦的羊皮纸,上面残留着北狄文字。
      “这是……”
      “北狄使节的密函。”萧雪河凑过来看,“上面说'双生子计划必须终止'……”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羊皮纸上,“果然……是他们……”
      李烬猛地扶住他摇晃的身躯:“别说话,我们回宫。”
      “来不及了……”萧雪河虚弱地摇头,“陛下难道没发现?今早的朝会太过安静……”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是太极殿的警钟。李烬脸色骤变,那是边关急报的信号。
      “北狄犯境?”
      萧雪河撑着桌子站稳:“不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放在玉玺旁,“三日前收到的消息,南疆十三部同时起兵,而朝中……”他苦笑,“至少半数将领是当年东宫旧部。”
      李烬脑中轰然作响。
      他终于明白萧雪河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现身——不是为复仇,不是为夺位,而是……
      “你要朕恢复你太子身份,好调动那些旧部?”
      “不。”萧雪河摇头,“我要陛下亲自领兵出征。”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李烬眯起眼:“你舍得放朕离开京城?不怕朕……”
      “怕。”萧雪河直视他的眼睛,“但我更怕江山易主。”他指向羊皮纸上的北狄文,“这上面提到一个人——'九殿下',据我所知,先帝只有八位皇子。”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李烬后颈。
      先帝确实只有八子,但若算上早年夭折的端妃长子……
      “你是说……”
      “我不知道。”萧雪河突然咳出一口血,身子向前栽去。李烬下意识接住他,感受到怀中人轻得可怕的重量。“但我能帮陛下守住京城……”他气若游丝,“用长林军……和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双螭纹佩,艰难地系回李烬腰间:“物归原主……”
      玉佩温润的触感让李烬想起那个遥远的春日,萧雪河亲手将它系在自己腰间时说:“螭龙雌雄一对,永不分离。”
      当时他只当是句玩笑,如今才明白其中深意。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德全惊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陛下!八百里加急!北狄连破三关,南疆也……”
      李烬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萧雪河,突然做了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动作——他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前额上,如同儿时每次生病发烧,萧雪河对他做的那样。
      “撑住。”他声音沙哑,“等朕回来……”
      萧雪河苍白的唇微微上扬:“陛下终于肯承认……是'朕'了……”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李烬抱着萧雪河走出冷宫。怀中的身躯轻如落叶,却承载着半壁江山的重量。宫道两侧跪满了闻讯赶来的大臣,他们惊愕地看着年轻的帝王怀抱素未谋面的“皇后”,一步步走向太极殿。
      “传旨。”李烬的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即日起,皇后萧氏监国理政,有先斩后奏之权。”
      怀中的萧雪河微微睁大眼。
      “别误会。”李烬低头在他耳边道,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朕只是要你活着还债——用你的后半生。”
      萧雪河笑了,那笑容虚弱却真实:“臣妾……遵旨……
      太极殿前,二十七声钟响彻云霄。
      李烬站在丹陛之上,看着宫人们将萧雪河抬入内殿。晨光中,那抹素白身影如同即将融化的雪,却偏偏固执地不肯消散。
      “备马。”李烬转身对赵德全道,“朕要亲征。”
      当铠甲加身时,他摸到胸前硬物——是那块化了的桂花糖。
      不知何时,萧雪河又将它塞回了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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