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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朝会 ...

  •   只晚了一盏茶的功夫出世,便是洛知唯做了兄长,只晚了一盏茶的功夫出世,便是洛知唯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尊位。
      “王爷,时辰到了。”子善轻声向镜前安坐的人道。
      洛知予顿了片刻,又打量起镜中那傅粉何郎的面容。
      临近除夕,这是今年最后一回朝会,再往后便是祭典,宫宴,守岁,休沐。
      “今年赏了什么下来?”
      难得天气晴朗,洛知予步行上朝,微眯着眼睛悠闲踱步,肩颈叫阳光捂出几分罕见的暖意。
      子善随在旁侧掰着手指头数道:“黄金百两,白银万两,臂钏、步摇、玉佩数件,蜀锦十匹……”
      洛知予皱眉打断:“每年都是这些,寻不出些新意,臂钏就算了,本王堂堂七尺男儿又无家室,要什么步摇,净叫婢子们占了便宜。”
      子善不敢反驳,亦不敢同王爷那般打趣圣恩,只得道:“凤钗金贵,陛下自是疼爱王爷。”
      “凤钗?”洛知予一个踉跄,“凤钗?”
      子善赶忙又道:“陛下还赏了只猫来,猫饭草球已送至了府上,说猫晚些时辰就到。”
      王府不差钱,活物显然要比冰冷的金银珠翠更为有趣,洛知予顿时不在凤钗一事上纠结:“那可得好生伺候着,府上要热闹了。
      子善暗松口气,哄着王爷道:“瞧您这话说的,陛下年年都亲临府上同王爷一块儿守岁,几时冷清过呢!”
      “好你这没良心的,反倒帮他说话!”洛知予笑骂,“他与本王是一母所出的孪生兄弟,长兄如父,疼爱弟弟难道不是应当的。”
      子善应着:“是,是,王爷,在外头可不比府上,可得……”
      “本王晓得!”洛知予不耐的一甩衣袖,大步迈入院门。
      养心殿,洛知唯倚在案边闭目养神。
      “陛下,靖安王爷来了。”金棠小声禀奏。
      洛知唯低应一声,依旧未睁眼。
      靖安王每日都是到的最早的,且一来就直奔养心殿,他早已习惯,特地吩咐门侍不必通禀。
      洛知予一脚踏进养心殿,不等大公公金棠见礼便扯开大氅在颈前的活扣脱下来随手一丢:“哥。”
      接下大氅的侍女大惊失色,饶是金棠见惯了,却也抑不住的面色一变。
      洛知唯闻声掀开眼帘:“叫皇兄。在外头不可那般没规矩,要叫人耻笑的。”
      “谁敢。”心中还惦记着猫的事,洛知予此刻瞧着皇兄格外顺眼,脚步轻快的踱至御案前端起茶杯就要饮。
      金棠面露惊色,上前一步欲拦,又生生止住——陛下眼疾手快,已先拦了下来将茶杯放回案上:“这个放凉了,换杯新的来。”
      洛知予收回手将方才被碰到的指尖蜷回掌心,轻道一句:“凉的也无妨呀。”
      洛知唯随手翻翻摊开的折子:“那是青柑,换红茶来。”
      青柑苦涩。
      洛知予看着他,握着拳头不出声了。
      洛知唯一如既往眸染笑意,挥手屏退仆侍绕出案前:“靖安王自然无人敢惹,可靖安王得有靖安王的样子。”
      洛知予后背挺的笔直,二人虽是孪生兄弟,他却比兄长高那么几寸,此时垂眸对上洛知唯温和的眼眸,胸膛一阵热意弥漫。
      就算坐上那高位,洛知唯待他依旧与从前无二,甚至更是宠溺。
      自他往下还有四个弟弟,他只晚了一盏茶功夫出世便要对孪生兄长顶礼而拜,这于他洛知予而言简直与灾祸无异。
      他与洛知唯一同长大,饮着同一位奶娘的乳汁,身着同一批绣娘制的衣,用着同一位老厨伺候的膳。
      他与洛知唯有着连先帝都分辨不清的相似容貌,一样的狭长眼尾,一样的唇红齿白,不过洛知唯眉目间多温和,他却是眉眼凌利如剑,自古帝王多薄情,洛知唯那难得的温和在其荣登高位后便成了他暗地里嘲讽的谈资,说是嘲讽,倒也未曾说予旁人,不过是烦闷时心中偷偷骂几句“优柔寡断之人何以平天下。"
      洛知予知道他是爱极了洛知唯的。
      是打小就爱粘着洛知唯,后来有了旁的小弟小妹,他们只敢远远望着洛知唯,凑近了也不过怯怯行礼叫声"皇兄",他却不一样,他从未对洛知唯行过什么礼,编了草球便一面高唤着"哥"一面往洛知唯身边奔去,等洛知唯恰到好处的敞开怀抱后一头扎进去撒娇献宝。
      他知道洛知唯定也是爱极了他,若不然为何只有同他在一块儿时眸光那般慵懒,像只翻着肚皮晒太阳晒舒坦的猫。
      他自认为不辜负洛知唯的爱,他实在太过敏锐,能觉出洛知唯的每一分情绪。
      东宫谁都进不得,他非但随意出入,竟还可留宿于此。
      束发之年,父皇驾崩,尚是腊月,大雪纷飞,他望见左右跪拜阶上之人,他听见众臣众母妃将其唤作“陛下”。
      身旁的一尺开外的位子空着,不对,身旁的位子空了,往日同他比肩之人起身端坐明堂,他留在原先的位子,跪着。
      他望见母后撞棺,殷红的血顺着苍白的面容淌下,他望见阶上之人面色冰冷,宫婢在撕心裂肺中将母后扶走,阶上人连半点眼神都未曾施舍,一贯柔和的眸子空的冷冽。
      身旁的位子彻底空了。
      一夜过后,举国上下一片花白,恸哭四起,父皇被世人称作“先帝陛下”,母后被世人称作“先皇后娘娘”。
      那眸光慵懒的人不会回来了,洛知予半滴眼泪都未流,躺在房中连睡三天三夜,迷迷糊糊听见那人劝慰,觉出那人温热的手抚在自己额间,隐约望见那人又是往日慵懒的姿态搬了椅子坐在榻前陪他。
      自知梦一场,从前的形影不离,如今睁眼便是形单影单。
      他终是睁开眼,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再也不会出门去寻那阶上之人。
      那是他十几年来头一回自渎,满脑子都是那阶上之人肃冷的面容,臆想之中,他将自己锋利的犬齿狠狠扎入那人细白的脖颈,拼命要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一如既往般瞧出情绪。
      他的确爱极了洛知唯,若不然怎肯再如从前那般出入洛知唯的专属地。
      “想起什么了,这么专注。”洛知唯沏了茶推至他面前。
      洛知予如梦初醒:“想喝茶。”他不会实话实说他看着洛知唯脆弱的颈侧浑身燥热。
      他觉着他爱极了洛知唯,若不然为何连洛知唯那金灿灿的位子也想上去坐坐。
      朝会与往常无二,洛知予也与往常无二,立在阶下笔直如松,眼眸微敛,半个眼神都不肯分给座上之人。
      “陛下,塞北仍旧与焰部不可开交,眼看除夕将至,将士们难以归乡,依老臣之见,陛下犒赏三军定能鼓舞士气,助众将以守我朝疆土。”
      洛知予闻言侧眸,瞥见进谏之人须发全白,眉心处有一小痣。
      “好,犒军之事朕定会打算。”
      洛知予收回眸光。
      “陛下,来年春垦之事……”
      “陛下,今年大宴……”
      “……”
      罕见的冬雀啼鸣响起一二,洛知予昏昏欲睡,忆起六岁那年初夏在院中蹲了几个时辰等只蝴蝶破茧,等到天黑也无果,便一连几日蹲着守着。
      照料他的春樱姐姐说这只茧许是不小心自树上落下来的,看大小,就是蝴蝶的茧。
      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生生将那花翅膀的小生命等了出来,蝴蝶绕着花圃飞了几圈,颇有灵性的落在这日日等它之人的肩头。
      他欣喜若狂,小心翼翼拢住蝴蝶飞扑进屋:“哥!你瞧!”
      蝴蝶绕洛知唯的脸颊一阵飞舞,洛知唯嗅到一丝极淡极淡的香,趁蝴蝶不备一把捏住它的翅膀。
      年幼的洛知予被书案上新添的小玉兔摆件吸引,耳畔却是阵阵咳嗽,继而是洛知唯残破风箱般的低唤:“阿予……传……传太医……”
      宫婢们一拥而入,一时乱作一团。
      “殿下患有枯草热,乃是花粉不服之症,因尚且年幼,略有吸入便会引发哮喘之症,索幸此番有惊无险,可要细致些照料。”
      那漂亮的、扑腾着翅膀的小生命早已被候了它几日的人扯下翅膀折断,触角被拔除,细瘦的身体被从下而上剁成数段。
      老太医之言如今想起来仍叫他后背发凉,洛知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今日便如此,退朝。”
      明堂之上响亮一言,洛知予忽地睁开眼,睡意全无。
      众臣施礼退出殿去,洛知予本该头一个出门,却是走了几步趁无人留心便拐入了偏殿。若是陛下无指示他便不好光明正大的留下,通往议政大殿的路仅有一条,他若在外候到旁人都走完,定要与那帮人一路寒暄,他厌极了那虚情假意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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