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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教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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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中心的阳光房内,姜渺渺坐在轮椅上,膝头摊着一本相册。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洒下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三个月前的难产差点夺走她的生命,现在的她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还需要长期的复健才能恢复正常行走。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许言秋推门进去,手里拿着刚买的热牛奶和她最爱的蓝莓松饼。
姜渺渺抬起头,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
她瘦了很多,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但眼睛里的神采正在慢慢回来。
“我妈带来的老照片。”她指着其中一页,“记得这个吗?”
许言秋凑近看,是小学五年级的班级合照。
瘦小的他站在最后一排角落,而姜渺渺在前排正中央,冲着镜头咧嘴大笑,缺了一颗门牙。
“你那天摔掉的门牙。”许言秋忍不住笑了,“哭得惊天动地,直到老师答应给你发'最勇敢奖'才停下。”
“你还记得!”她眼睛亮起来,翻到下一页,“那这个呢?”
初中毕业旅行,我们站在长城上的合影。
她勾着我的脖子,我脸红到耳根,背景是绵延不绝的青山。
“你非要爬最高的那段,结果中暑了,是我背你下来的。”
“你那时候那么瘦,怎么背得动我?”
“不知道。”许言秋递给她牛奶,“可能就是...潜能吧。”
姜渺渺小口啜饮着牛奶,目光落在我身后的设计图上:“那是什么?”
我下意识想把图纸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伸手拿过那卷图纸,缓缓展开——“唤醒花园”的最终设计,专门为昏迷患者设计的康复中心。
“这是...”
“就...一个项目。”许言秋轻描淡写地说,“还在构思阶段。”
姜渺渺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的每一处细节,在角落那颗小星星上停留了很久。
图纸边缘有一行小字:“给所有等待唤醒的爱与希望。”
“是因为我吗?”姜渺渺轻声问。
许言秋没有回答,只是帮她调整了一下膝盖上的毯子。
阳光房里很暖和,但她总是容易发冷,医生说这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许言秋。”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告诉我实话...我昏迷期间,你都做了什么?”
“就是...每天来看看你,说说话。”许言秋试图轻描淡写。
姜渺渺好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一滴一滴流到她手背上。
阳光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窗外鸟鸣都消失了。
许言午秋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天她递给自己的小黄伞的。
姜渺渺哽咽的问:“为什么呢,许言秋?”
“因为你的笑容比我的爱情更重要。”许言秋轻声重复着说过的话,“渺渺,看到你幸福,我就幸福。”
“傻瓜...”她松开我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大傻瓜...”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阳光慢慢西斜。
姜渺渺翻看着那些素描,每一张都唤起一段回忆——她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在辩论赛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在毕业典礼上抛帽欢呼的样子...
“你后不后悔?”许言秋突然问,“没早点表白?”
许言秋想了想,摇头:“爱情不是占有,是成全。”
这句话击垮了她。
姜渺渺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就在这时,康复室的门开了,谢呈若抱着望舒走了进来。
“爸爸来啦!”姜渺渺迅速擦干眼泪,强颜欢笑地伸出手,“我的小望舒~”
谢呈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女儿递给姜渺渺。
三个月大的望舒已经长开了,白白胖胖的,眼睛像极了姜渺渺,黑亮如星。
“设计图出来了?”谢呈若看到桌上的图纸,拿起来仔细端详,“太棒了,这个感官花园的理念很创新。”
“许言秋说是'构思阶段'。”姜渺渺意味深长地说。
谢呈若看看我,又看看姜渺渺,突然说:“言秋,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他推着姜渺渺的轮椅,示意我跟上。
我们来到康复中心的咖啡厅,谢呈若点了三杯咖啡,然后郑重其事地说:
“我和渺渺商量过了...想请你当望舒的教父。”
许秋愣住了。
教父?
在他们传统的家庭观念里,这不仅仅是个荣誉称号,更意味着对孩子的监护责任和道德指引。
“这...不合适吧?”
“再合适不过。”谢呈若坚定地说,“如果没有你...她们母女可能都...”
他没说完,但我们都懂。
那个雨夜,如果不是我坚持继续治疗,如果不是我每天守在病床前说话,如果不是“唤醒花园”的理念刺激了姜渺渺的意识...
“其实...”谢呈若犹豫了一下,“我想过更进一步的安排。我们三个...可以一起抚养望舒。”
咖啡杯在我手中一晃,热液溅到手背上,但许言秋感觉不到痛,“一起抚养?什么意思?”
姜渺渺也震惊地看着她丈夫:“呈若...我们没商量过这个...”
“我知道。”谢呈若握住妻子的手,“但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望舒的命是许言秋救的,你的命也是...而且...”他看向我,“他爱你,不比我少。”
这句话在咖啡厅里像炸弹一样爆开。
几桌之外的病人家属都好奇地看过来。
许言秋的脸烧得发烫,不知该如何回应。
“呈若,你...”姜渺渺的声音颤抖着。
“我不是在让贤。”谢呈若平静地解释,“我只是觉得...爱可以有很多形式。如果我们三个都能给望舒爱和照顾,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传统模式?”
许言秋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理解了姜渺渺为何会爱上他。
这种超越自私的胸怀,这种对爱本质的理解,确实令人敬佩。
“谢谢你的好意。”许言秋最终说道,“但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姜渺渺问,眼神复杂。
“因为望舒值得一个'正常'的家庭。”许言秋轻声解释,“她有最好的父母,不需要第三个奇怪的存在。但我承诺...”我伸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拳头,“我会永远守护她,和你。”
望舒抓住我的手指,咯咯笑起来。姜渺渺的眼圈又红了,但这次她忍住了眼泪。
“那就教父。”谢呈若妥协道,“正式的,在教堂受洗那种。”
这次许言秋点头答应了。
咖啡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某地新建的儿童医院正式启用。
画面切换到医院的内部设计,那些圆润的转角,明亮的色彩,星空图案的天花板...
“这是...”姜渺渺盯着电视。
“星辰系列。”许言秋轻声承认,“我的设计。”
“你什么时候开始专攻医疗建筑了?”
“从...”许言秋顿了顿,“从你出院后。”
姜渺渺和谢呈若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明白,这是我处理伤痛的方式。
——把对一个人的爱,转化为对更多人的帮助。
离开康复中心时,天已经黑了。
谢呈若先去开车,姜渺渺坚持送我到门口。
四月的晚风带着花香,她坐在轮椅上,望舒在她怀里熟睡。
“许言秋。”她突然叫住我,“那个...唤醒花园,你会建吗?”
“会。”我点头,“已经在选址了。”
“我想去看看...建成后。”
“当然。”许言秋微笑着承诺,“你是第一个体验官。”
姜渺渺仰头看着我,路灯的光映在她眼里,像星星落在湖面:“谢谢你...为了一切。”
“不客气。”许言秋弯下腰,轻轻吻了吻望舒的额头,“晚安,渺渺。”
转身走向地铁站,许言秋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二十年前那个雨天,她递给我小黄伞时,我何曾想过我们的故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青梅竹马到生死之交,从暗恋到成全,这条路蜿蜒曲折,却让我成为了更好的人。
手机震动,是公司群的消息。
助理发来了“唤醒花园”项目的最新进展——选址确定了,下周可以开始施工图设计。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打开相册,翻出那张小学毕业照。
瘦小的我和灿烂的她,定格在最好的年华。
锁屏前,我无意中看到日历上的标记:下周二,姜渺渺的复健评估日。
医生说如果一切顺利,她可以开始尝试短距离行走。
许言秋设了个提醒,决定那天请假去医院。
——不是以爱慕者的身份,而是作为朋友,作为望舒的教父,作为那个永远守护她的人。
地铁进站,人群涌动。
我收起手机,随着人流走进车厢。
玻璃窗映出我的影子,旁边似乎还有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对我做着鬼脸。
眨了眨眼,幻影消失了,但嘴角的微笑留了下来。
有些爱,不必拥有,也能永恒,有些人,不在身边,却在灵魂深处。
姜渺渺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像星星,遥远但永远明亮,像空气,无形却不可或缺。
回到家,许言秋打开电脑,开始修改“唤醒花园”的设计图。
在中心草坪的位置,我加了一个小小的星星喷泉,水花在阳光下会形成微型的彩虹。
图纸角落的署名旁,我画了一颗小星星和一个月亮——那是小时候姜渺渺说我们的样子,她是太阳,我是月亮,永远围绕着彼此旋转。
保存文件时,电脑弹出一条新闻:“建筑师许言秋的'星辰'系列获国际医疗设计金奖。”
他随手关掉,继续工作。
荣誉从来不是目的,那些在医院里找到希望的患者笑容,才是最好的奖励。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我忽然想起姜渺渺十岁时给我的那颗“许愿珠”,她说对着它许愿特别灵。
那天我许的愿望是:“希望姜渺渺永远快乐,没有烦恼,平平安安。”
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