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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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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予敛感同身受的,把那些非逼持纯天子上位的傻缺宫人官宦,连着所谓新帝骂了一遍,才好受些。
又看向人偶,感觉自己也应该对人偶说些什么。
但他平常一百五十分的语文试卷,能考一百分都是超常发挥,实在文艺天赋不咋地。
“好吧。”
他想了好一圈,才走到人偶旁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人偶的发丝。
有些干巴巴的说:
“持纯天子,你属于我薛予敛了,我可不会让你当冤大头顶包,也不会利用你做什么。”
顿了顿,又保证说:
“放心,我会好好养你的。”
说完后,又哎了一声,感觉自己有点傻。
这就是个人偶,和人偶说话也太怪了。
他晃了晃脑袋,准备睡觉。
已经快要十一点,明天周一,本来上课就早,他还是个走读生,更要天不亮就起来赶去学校。
再不睡觉,他明天要迟到。
***
持纯听见薛予敛义愤填膺的骂宫人可恨,骂新帝虚伪的话。
有些心情复杂,又有些想笑。
哪有自己骂自己的呢。
听到后面,薛予敛说什么好好养自己的话,所有情绪又渐渐归结为失落。
因为以前薛予敛也说过诸如此类的话,最后却失约了。
虽然错不在薛予敛,但持纯却不敢,不能,不会为这样的话开心喜悦,或抱有什么期待了。
啪嗒一声,薛予敛按了一下墙壁上的某个东西,整间屋子都归于黑暗。
视线完全归于黑暗,持纯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又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机关,可以一瞬间关闭灯火。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直到有试探性的人声响起:
“天子……你是持纯天子吗?”
持纯顺着声音望去。
漆黑的深夜,明亮的月光,陡峭的山峰,与层叠的竹林。
他的身后站着薛予敛。
是头发剪短,衣服奇特的薛予敛。
但此刻他们视线齐平,怎么也不是人偶的视角。
持纯想了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光滑洁白,没任何衔接的机关。
又抬起头——哦,他竟然又能灵活转动自己的脖颈了。
就连口中的珠子也能用舌头滚来滚去,只是好像又被什么阻碍着吐不出去,反而险些往喉咙里吞下去。
持纯不敢再动。
只是默默想着,他现在又变回人形,而不是人偶。
而且所在地点也不是那间奇怪陌生的房间,而是他所修行的道观后山。
这片竹林他再熟悉过,竹林旁边有一湖泊,那湖泊上还有他和薛予敛一起搭建起来的竹屋楼阁。
持纯视线远眺,影影绰绰的竹林之外,似乎能看到波光点点。
这又是怎么回事?
持纯茫然间,薛予敛已经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似乎是有些惊讶,还有些紧张。
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做自我介绍:
“额,那个,我——我是你的主人,薛予敛。”
持纯:……
哪里有人这么做自我介绍的呢。
持纯有些无奈,与此同时,心中好像又有些奇特的感觉蔓延。
大概也意识到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我是你的主人”太奇怪了,薛予敛有些懊悔的哀嚎一声,蹲下去捂住了脸。
过了一会儿,才又站了起来,有些心虚的看向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持纯天子。
想说道歉的话。
但叮铃铃的刺耳闹钟声响起,叫薛予敛本能性睁开了眼睛。
这难道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薛予敛回味梦中的场景,又看向书桌上的人偶,觉得人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闹铃响第二遍,他没时间细想这些。
已经早上六点二十。
七点早读,他六点二十起床,二十分钟收拾完毕,二十分钟跑去学校,中途还兼顾帮同班同学带各种早餐重任。
他的早晨简直可以用万分紧急风风火火来形容。
啪嗒一声,灯光大亮。
持纯也再次清醒过来。
又回到那个陌生奇怪的房间,又变成那个不能动的人偶。
他倒是还想继续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薛予敛在他面前跑来跑去,又自言自语,实在是扰他心神,干脆默默地看着薛予敛在自己面前抓狂。
“牙膏怎么忘买了。”
“外卖本子外卖本子……”
“我昨天找到的那个黑色衣服我记得从柜子里拿出来……”
“要迟到了完蛋了!”
……
抓耳挠腮,大呼小叫,完全没任何成熟稳重的迹象。
持纯开始怀疑这个毛手毛脚的薛予敛,真正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稳重可靠的薛予敛吗。
一阵鸡飞狗跳后,薛予敛终于收拾完毕,一溜烟跑出去,顺手把门甩上。
嘭地一声震天响,叫持纯也跟着在桌子上晃了晃,觉得有些耳鸣。
片刻,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后,门再次打开,薛予敛又跑了回来,窜到卧室门前,看着持纯,说:
“天子!我去上学了,晚上见!”
说完,才又跑出去。
但这次关上了卧室门,又轻轻关上外门。
世界重归寂静。
等了一会儿,也没再等到薛予敛回来,持纯叹了一口气。
他一叹气,那珠子就滚进喉咙里。
持纯连忙伸手捂住喉咙,想要把珠子吐出来,但珠子已经入腹,叫他连被噎到的感觉都没有。
等等——
持纯浑身一僵,然后试探着伸出手。
竟然能动了?
持纯看着自己仍然是人偶状态的手指。
握了握,能感觉到关节处的滚珠转动。
说起来,这具人偶的制作也好生神奇。
持纯不是没见过木偶瓷人,但木偶没有瓷人的洁白,瓷人也没有木偶的灵活。
他现在的状态,倒是兼具二者优势,甚至是超越二者。
他试探着走动,摇摇晃晃,起初还有些很不适应,但很快就稳当下来。
他转了一圈,看着这间装饰奇怪的房间,倒是有心想到处看看,但他在桌子上,却没办法到处行走。
书桌不算低,以他人偶的状态,恐怕跳下去会坏掉,持纯暂时不敢冒险,只能在桌案上来回走动。
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着许书册和纸张,上面写满了各种字符。
虽然有些怪奇,持纯倒是能看得懂那些字,但组合起来的词句,却叫他陌生。
纸张上似乎是一些试题,但他从头看到尾,竟然几乎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可纸张上的试题又被写满了答案,无论对错与否,显然薛予敛很了解这些题目。
那就又让持纯感到有些莫名的羞愧。
怎么说呢,薛予敛写字也算好看,粗犷中带有潇洒的气韵,但也到此为止了。
说的是薛予敛对各项武艺精通非常,但涉及诗词典籍就头疼万分,就算是武艺相关,他做演示或口头讲述,倒也相当有水准,但如果叫他纸张默写,那简直是天下一等的酷刑了。
每每这种时候,都要来求助持纯。
持纯呢,大概是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漫长的时间都用在书卷典籍上来,对各种试题——至少是叫彼时薛予敛困恼的问题,可以侃侃而谈,下笔如神。
现在倒是换自己对新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了。
——持纯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恐怕不是死而复生,回到过去,而是转生到了什么古怪世界中去。
但为什么要让他转生为人偶呢。
不应该是和薛予敛一样,转世投胎才对么。
持纯按了按眉心,对此实在毫无头绪。
他在书桌上来回走了好几遍,从书册下面发现一面小镜子——不过以他现在的体量,那镜子也算庞大了。
持纯将莲花放在一旁,费力将那面镜子从书册下面抽出来,又抬了起来,支在一旁堆着的书册上。
然后站在镜子面前。
镜子很小,距离太近,只能映照出下半身的衣裙。
但很能清晰的把衣裙上的细节映照出来。
果然和他死前服饰相似,只是又华丽崭新许多。
持纯死前所穿罗衣,素色无纹,也没带什么发冠。
现在这人偶身上所穿,却是轻纱如雾,罗缎似水,金丝银线闪烁光辉,花草飞鸟翩翩欲飞。
饶是持纯做过天子,也为这衣物的精美华贵诧异了。
但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听到接连两道门响。
随后门被打开,薛予敛走了进来。
这么快?
不是说晚上见么。
持纯诧异。
薛予敛进屋看到人偶竟然站在他那一堆试卷上,还对着一面镜子时,却比持纯更诧异——那应该说是惊悚更为恰当了。
并且,似乎已经做好迎敌的准备。
于是持纯更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会叫薛予敛以为自己是什么精怪,进而杀了自己。
可自己已经不在原来位置,就算现在保持静止,真的能够瞒过去么。
持纯心思纷纭,想过一遭,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持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薛予敛却觉得很慢。
他白日里时时刻刻惦记着人偶,原本枯燥无味的课程就更加难熬,一放学连朋友喊他打球都拒绝,一溜烟往家跑。
结果怎么也想不到人偶竟然不在原来位置!
看到人偶位置发生变化,叫薛予敛一腔激动瞬间化成惊惧。
卧室的窗户可没有开,叫他想催眠自己是风吹的也不行。
所以,难道真是人偶成精,自己跑过去的?
还是说自己记忆出错,人偶本来就被自己放在那个位置。
或者自己现在出现什么幻觉……
薛予敛很想关上门重来一遍,但又怕下次开门就被人偶突脸。
于是也不敢乱动。
薛予敛站在门口,持纯站在桌子上,互相都一动不动,无声对视着。
一人一偶,陷入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