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第 32 章 ...
-
厢车如同幽灵般滑入江城三号码头外围的阴影区。已是凌晨三点，海雾弥漫，巨大的龙门吊和集装箱堆场在昏黄的雾灯下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混杂着咸腥、铁锈和鱼获的冰冷气味。
刀疤将车停在一个废弃的维修车间后，递过来两套厚重的、带有基础保温功能的深蓝色工装服和两个呼吸面罩。
“低温防护服太显眼，这个能顶一阵。冷库内部结构图和值班表发你们设备上了。”刀疤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补给船‘海龙号’预计四点半靠港，五点左右开始装载最后一批冰鲜货柜。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进去之后，一切靠你们自己。通讯进去就会中断，低温会快速耗尽设备电量。”
陈锋和陆知远迅速换上工装，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带来一丝不祥的预兆。他们检查着微型设备上显示的冷库内部结构——巨大、复杂，如同一个钢铁迷宫，温度常年维持在零下二十五度。
“走。”陈锋将一把多功能工具刀和一个小型氧气瓶塞进陆知远手里，自己的眼神沉静下来，所有情绪都被压进眼底最深处，只剩下猎豹般的专注和决绝。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雾气的影子，借着集装箱的掩护，向着那座巨大的、不断散发出白色寒气的冷库建筑快速靠近。
冷库的货物出入口有保安值守，但侧面的一个维修通道，根据刀疤提供的信息，应该有一个换班间隙。两人屏息潜伏在黑暗中，看着两个打着哈欠的保安完成交接，新来的那个靠着墙根似乎打起了瞌睡。
就是现在！
陈锋打了个手势，两人猫着腰，如同闪电般悄无声息地掠过空地，拧开那扇没有完全锁死的维修铁门，闪身钻了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刺透单薄的工装，扎进皮肤深处！眼前是一条狭窄的、结满了白霜的金属通道，头顶昏暗的防爆灯在寒雾中发出惨淡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某种冷冻剂的化学气味。
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制冷机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根据地图，他们需要穿过这条通道，进入主库区，找到标注为“B-7”的预备装载区，那里堆放的就是即将运往“海龙号”的货箱。
两人沿着通道快速前进，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低温让思维和动作都开始变得有些迟缓。
主库区的门是一道厚重的、结着厚厚冰层的液压门。陈锋用工具刀撬开控制面板，陆知远快速接入一个便携式解码器，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但操作依旧精准。
几分钟后，液压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滑开一条缝隙。
更加恐怖的寒流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扑面而来！两人忍不住同时打了个寒颤。
门后，是真正的冰封地狱。
巨大的空间一眼望不到头，头顶是高耸的穹顶，无数悬挂的巨型冻肉、整箱的海鱼如同森林般整齐排列，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温度比通道里更低，至少零下三十度！冰冷的白雾在地面弥漫，能见度很低。
找到B-7区并不容易。地图在极端环境下变得有些抽象。两人靠着指南针和模糊的记忆，在冰冷的钢铁丛林里艰难穿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体温在急剧流失。陆知远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陈锋的情况稍好，但也冻得脸色发青，他不断搓着陆知远的手臂，试图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们看到了“B-7”的标识。那里堆放着几十个印着“海龙号”标记的白色泡沫货箱，里面似乎是高级的金枪鱼和帝王蟹。
就是这些了！
两人迅速寻找目标。大部分货箱已经被密封，但还有几个敞开着，等待最后检查后封箱。
就这个了！一个半满的帝王蟹货箱，里面还有空间！
陈锋率先爬进去，冰冷的泡沫箱壁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伸手将陆知远也拉了进去。箱子里空间狭小，堆满了冻得硬邦邦、覆盖着冰霜的帝王蟹，散发出浓郁的腥冷气息。
两人紧紧蜷缩在冰冷的蟹壳之间，几乎脸贴着脸，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冰冷急促的呼吸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锋用尽最后力气，将货箱的盖子稍微合上，只留下一点缝隙透气。
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瞬间将他们吞噬。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低温如同贪婪的魔鬼，疯狂地汲取着他们体内可怜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肌肉开始僵硬、刺痛。
陆知远的意识甚至开始有些模糊，寒冷带来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能睡……”陈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沙哑得厉害，他用力掐着陆知远的手臂，疼痛感让两人都稍微清醒了一些，“……听着我的声音……不能睡……”
他不停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内容颠三倒四，从骂“鹰派”那群杂碎，到回忆队里食堂难吃的土豆丝，再到……低声咒骂自己当初那个该死的强吻。
“……妈的……那时候……我就该直接……把你扛回家……锁起来……省得你后来……受这些罪……”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
陆知远在极致的寒冷中，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微弱：“……那你……现在……也可以……试试……”
陈锋愣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抱住他，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包裹住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点温度。
“等出去……等搞定这一切……你看我……敢不敢……”他恶狠狠地说，声音却虚弱得没有任何威慑力。
就在两人意识都即将被冻僵的边缘，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沉重的脚步声，叉车运行的嗡嗡声，还有工人含糊的抱怨声。
“快点！妈的这鬼地方冻死人了！赶紧把这批货装上船！”
货箱被移动了！两人感到一阵晃动，然后被提升，移动，最后重重地落下，似乎被堆叠了起来。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他们所在的整堆货箱被运载着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次停顿、起吊、移动，最后被放置在一个摇晃不稳、充满柴油味和鱼腥味的地方。
“海龙号”补给船！他们成功了！
但还没来得及庆幸，更可怕的状况发生了。
可能是因为搬运的震动，货箱盖子上那道缝隙竟然被震得合拢了！
唯一的透气口被彻底封闭！
狭小的空间瞬间变成了一个绝对密封的冰棺！氧气急剧减少，二氧化碳浓度飙升！
窒息感伴随着极致的寒冷，如同双重绞索，勒紧了他们的脖颈！
“呃……”陆知远发出痛苦的呻吟，意识迅速涣散。
陈锋也感到头晕目眩，他拼命用已经冻得麻木的手指去抠箱盖的缝隙，但根本无济于事！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黑暗中，陈锋感觉到陆知远抓住他衣襟的手，正在一点点失去力气，滑落……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陈锋心中涌起一股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力量！他猛地低下头，用自己冰冷的、干裂的嘴唇，狠狠堵住了陆知远同样冰冷的唇！
这不是吻，而是最原始、最绝望的渡气！他将自己肺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灼热的空气，强行渡了过去！
陆知远的身体猛地一颤！
与此同时，陈锋的另一只手摸索到了腰间那个小小的、几乎被遗忘的氧气瓶！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拧开阀门，将喷口塞进两人紧贴的唇齿之间！
微弱的、救命的氧气混合着彼此冰冷的气息，涌入几乎窒息的肺部！
求生的本能被瞬间激发！陆知远无意识地、贪婪地汲取着这生命的源泉！
几秒钟后，氧气瓶耗尽。
但这点宝贵的氧气和那绝望的刺激，为他们争取到了最关键的时间！
“哐当！”
货箱盖子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
冰冷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伴随着一个船员不耐烦的嘟囔：“这箱怎么没封紧？赶紧封上准备起航了！”
光线刺入，照亮了箱内几乎依偎在一起、脸色青紫、濒临死亡的两人。
那船员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似乎没发现异常，拿起封箱胶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整个码头突然响起了极其尖锐、最高等级的警笛声！声音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
是火警？！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船员吓了一跳，骂了一句，扔下胶带就往外跑：“妈的！怎么回事？！”
机会！
陈锋和陆知远几乎是凭借最后的本能，猛地从货箱里挣扎着爬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甲板上！刺骨的寒冷和撞击让他们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
甲板上一片混乱！船员们都在惊慌地跑动，看向码头方向。只见码头那边亮起了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似乎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是刀疤！他为了制造混乱，接应他们，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快！趁现在！”陈锋嘶哑地低吼，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拉起陆知远，踉跄着冲向船舷！
下方是漆黑冰冷、翻滚着海浪的海水！
没有犹豫的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紧紧抓住彼此的手，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和低温几乎让心脏停止跳动！
他们拼命浮出水面，向着与码头相反的方向，借着黑暗和混乱，拼命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艘没有亮灯的小艇无声地滑到他们身边。刀疤冰冷的脸出现在船舷边，伸出手，将他们如同拖死鱼一样拖上了船。
小艇迅速离开，消失在浓雾和夜色之中。
陈锋和陆知远瘫倒在船舱里，浑身湿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只有彼此紧紧交握的手，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温度。
他们闯过了鬼门关。
但鹦鹉螺岛——“鹰巢”——还在前方。
更大的风暴，正在等待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