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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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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林刚被告知要转班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因为她作为电影社的社长,要赶在六月底的社团评级赛之前完成参赛电影的拍摄工作,而转到A班这种学霸满天飞的高压班级很可能会让她没法兼顾到社团拍摄的工作。
电影社作为学校的老牌五星社团如果这次的评级赛没法保住五星,那么学校明年就不会再给社团拨款了,他们的得自掏腰包解决高额的活动费。
这事让前社长大概会把她的头拧下来给社员们当球踢。
但他爸并不在乎她那颗脑袋还能不能保住,相比之下她现在考不上大学的灾难更显而易见一点,这次月考成绩出来,老陆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你那个社团不准再参加了!”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社长我现在退社其他人怎么办,你让我丢下他们不管吗?”陆林试图跟老头再讲讲道理。
刚写出来的手稿被老陆一把夺过,“你一天就写这些破玩意,以前我不管你,但你再有半年就要升高三了,高考才是你的首要任务!”那堆剧本在她爸手里被卷成一团,“你要靠这堆破纸参加高考吗?”
“你还给我!”陆林伸出手去抢,老陆从来没有插手过她的爱好,相比起其他家长,老陆算得上是很开明的那类,她看漫画打游戏写小说都从来没说过她。
即便如此她刚写完的剧本还是被老陆卷成了一堆废纸,但至少他还没像老妈一样给她撕了,“那是社团下个月拍戏要用的,你还给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行吗!”
老陆举着那堆剧本,把她往后推,“我不动你东西,你把班转了我就还给你。”
“我拍完这部电影就转。”陆林跳着去够那堆剧本,社团评级就剩两月,这都是她挤着时间一字一句手写出来的,还没来得及转印到电脑上,真要被老陆没收了以她的忘性没法在短时间内重写一次。
“不行!”老陆再一次拒绝了她,“这次你怎么说都没用,这次月考你才466分,你还要不要上大学了?”老陆摁着她的肩膀退到了房门口,“我没说不让你写,高考完了你想怎么写怎么写!”
“不行!社团六月底就要参赛了,你别闹了老陆!”
啪——房门被老陆一把关上,彻底隔绝了她这个叛逆闺女的噪音,陆林想开门但把手被她一拽就掉了下来,老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门锁卸了!
她只能拍打着房门,试图请求老陆能放她出去,“你不能这样老陆!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行不行?你不能把我锁起来!”
老陆没理她,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在房间里放把菜刀,这样她就能把这道该死的房门砍开再把剧本抢回来了,“你不能这么对我!把门打开,社团那些人还等着我给他们剧本呢!”
“社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关心社团,你自己不高考吗?”老爸在门外质问她。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陆林后退了两步,助跑着往门上踹了上去,她力气不小但还是很难对抗门框的阻力,木门上留下了几道显眼的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爹,我从来没管过你!”老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还踹门!你要造反了是不是?”
陆林一言不发地往门上的坑踹,那几个坑已经明显往里凹了,卧室门都是空心的,再用点力她就能踹通了!
“闺女,我就要你能上个大学,别的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你就转个班让我省点心行不行?”门后没有人声传来,造反的闺女踹门踹出地震的动静,老陆觉得再不制止她发疯邻居就该上来敲门了,“你再踹我把这堆东西交给你妈了啊?”
踹门的动静止住了,门后的疯子突然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老陆再次转换了语气,“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转班我把这堆纸还你,要么退社我把剧本给你妈,你自己考虑。”
眼泪沿着眼角划了下来,踹门的痛感后知后觉地顺着脚骨往上爬陆林腿一软跪了下去,撑着门板的手正好扎进她踹出来的洞口,扎出了一手血。
她和母亲的关系原本是很好的,小时候她和老陆住在村镇上,林女士在市里工作,母女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在她仅有的回忆里,老妈留给她的都是能温暖她的拥抱。
哪怕后来他们一家到市里团聚了,林女士对她都很纵容。
直到初中,林女士因为她看漫画,把她的漫画书和小说全都从楼上扔了出去,那是个冬夜,窗外还在下着雨,陆林从八楼冲下去,在雨地里把那些被撕得粉碎的漫画和小说一片一片的捡起来,上面沾满了泥和水,字迹都看不清了。
她当时就跪在她家客厅正下方的院子里,抬头还能看见窗户里亮着灯,但是没有人给她打伞。
她在雨地里跪着看了那盏灯很久,久到冬天的冷风和那堆冰刀都浇不灭她心头的愤恨。
直到一个陌生的阿姨给她撑起伞,问她为什么不回家?
陆林才抱起那堆垃圾一样的破书走了,甚至没来得及给人道谢。
手心的血顺着门板淌下来,她的手被踹烂的木板扎穿了,但她不觉得痛,在她需要直面和林女士的矛盾前,陆林一直觉得她和母亲相处得很好。
现在老陆也不准备帮她了,她根本不想知道那些剧本被交到林女士手上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那些漫画和小说被她亲手埋进了垃圾桶,此后的三年没在家里出现过。
“我答应你,”陆林伸手扣了扣门,指截在白门上留下了清晰的血印,“放我出来老陆,我答应你转班,现在就转。”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这种妥协在门外的人听来不是那么诚心,“你想好了,确定吗?”
“确定,你现在讲我明天就去报道。”陆林甩了甩被扎穿的手,血迹溅出来喷了她一身,房门内成了凶案现场,而她只是想缓解手心的疼痛而已,“开门,我手流血了,我要冲水。”
“怎么了?”卧室门从外面推开,老陆被满地的血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这样!怎么会流血的?你早说我不就给你开门了吗?”
“是吗?”陆林故意把血手伸了出去,趁着老陆把注意力转到她手上的时候把稿件抢了回来,“我不觉得你会给我开门。”
那只血淋淋手也被她抽了回来,考虑到会溅血陆林没有再甩手来缓解她的痛感,“有些话骗你自己不就好了,老爸。”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有没有点良心?”老陆被激怒了一下。
陆林并不想就此和她爸展开一场辩论,她用稿子接着血绕过了老陆数落她的废话,进到卫生间时用脚带上了门,把她把给的关心都拍在了门外。
血水混着生水冲进了下水道,自来水淋到伤口上的时候陆林痛回了神。
这是一双弹琴的手,后来被她用来画画、拿摄影机,前两天她还用这只手写下了给社团参赛的新剧本。
但这只手现在连握笔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被破木头彻底扎成了残废。
手心整个被木板扎穿了,伤口上的血肉混合着些木屑依稀能看到一些白色的手骨,这个深度或许要缝针。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这种伤,镜子里的女孩从耳后到锁骨处有一条很长的伤疤,仔细看那条疤还再继续往胸口处延伸。
陆林左手扯开了镜柜,没再看那条可怖的疤,柜子里的酒精被她拿出来对着伤口倒了下去。
烈酒沿着口子沁进了肉里甚至碰到了骨头上的神经,冷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那堆酒精似乎在骨头上积了水,陆林后槽牙都咬碎了才没让自己叫出了声,老陆还在门外对着她絮叨,她不想现在就哭出来。
“严不严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啊,闺女?”老陆隔着门问她。
陆林这会头很疼,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老陆吵的,总而言之她现在出不了声。
“你那伤口不是靠冲水能解决的,我带你去医院看,这样会感染的!陆林!”
好吵......陆林被痛出了耳鸣声,酒精持续地刮过她的骨皮往她的肉里渗,老陆的声音和拍门声混作一团在她的神经上敲丧钟。
“别吵了......”陆林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我没事,一会带我去缝针。”
“一会什么,现在就走!快出来!”老陆又拍了几下门催她出来。
“等会,把地拖了先。”陆林拧关了水龙头,开门时左手还提着拖把,当然她也没忘了放在洗衣机上的稿子。
“什么时候了还犯洁癖?”老陆把她的拖把抢了过来,“手不要了!”
健在的左手把老陆推到了她房门口,“弄不干净等林女士回来咱两都得死,血干了就擦不掉了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提起林女士的时候老陆明显愣了会神,“那也没有手重要啊,你想因为感染破伤风被截肢吗?”
“不重要,”陆林把稿件放到了柜子里锁好,转身回卫生间拿抹布,“这个家最不重要的就是我,我的手当然没有她的房子保持整洁要紧。”
“怎么这么说你妈?”老陆推了下她的头,“你妈最关心的就是你,这话让她听见了她得多伤心?”
抹布在门板上划过,卧室门是白色的,一擦就在上面留下淡红色的血痕,越用力那些红色越深,当然难解释的除了血水还有被她踹出来的门洞,“是,你们是我爸妈怎么会觉得我不重要呢?肯定做什么都是为我好啊。”
“知道就好,”老陆拖那些血的时候回想起这是因为他锁门引发的血案,可能有点愧疚,“爸不是不让你写,但你马上升高三了,这个节骨眼你最重要的是学习,等你考上大学了你想怎么写怎么写,行不行?”
“我知道,”陆林站了起来,白门彻底红了看起来彻底没救了,“参加完这次比赛我就退社了,我不会让它影响到我的。”
“手疼不疼?”老陆看着她那往外冒血的手没忍心说她。
“我是社长,我可以提前走人也可以比完赛后再退社,但你不能让所有人都指着我参赛的时候突然让我撂挑子不干了,”陆林把抹布拿回卫生间放好又回来拿他手上的拖把,“这不叫负责,这是自私,你至少要给我点时间让我找人接手对不对?”
“那只是个社团,就算你是社长也不能让它占用你太多精力,你又不靠社团高考。”老陆并不赞同这番孩子话。
“是,社团当然不能和高考相提并论,”陆林打开医疗箱找纱布,她把手心朝上以免血涌出来淌到地板上,根据她现在的出血速度不包扎很难让她撑到去医院缝针,“但我接了这个位置就有这个义务,否则我没法跟前社长交待,也没法跟我的社员们交代,你既然不同意,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禁止我做这件事?”
绷带的一头被她用牙固定住,陆林拿着另一头往手上缠,行动不便也没人帮她,她只能靠自己。
“我让你发展爱好还成我的错了?”老陆被她气笑了,“你有喜欢的东西这很好,但你不能让它影响到你干正事,你这个成绩我叫停有错吗?”
“你没错,”陆林在伤口上打了个结,指尖简单的借力动作让她整只手都开始发颤了,冷汗又顺着额头下来了,“其实我很感谢你老陆,至少你没有像林女士那样直接撕掉我的剧本,这些年都是你在中间拦着她帮我打掩护,我一直很感谢你,真的。”
直到陆林去门口换鞋,老陆才反应过来他要带闺女去医院,陆林不吵也不闹还有空和他打扫卫生,他差点忘记陆林手上开的是道要缝针的口子,“痛不痛啊闺女?要不吃颗止疼药再走?”
陆林靠在门口等,她没接老陆的话茬,静静等老陆出来后拿钥匙锁上门,“我不懂我这点爱好犯了什么罪,那些书摆在我房间里没有妨碍到你们任何人,当然这会影响成绩的话,那我确实该被判死刑了。”
老陆抬手在她后脑勺上掴了一巴掌,“死不死的有没有点忌讳,我不管你就是了,反正你去了新班就给我好好学习,参加完这次比赛就赶紧退社,不然我就让你妈收拾你。”
“知道了,我会跟上的,”陆林捏紧了手腕,以免走路的速度太快会使得血液的流速加快,那么肌肉的撕裂感会更明显,“但我也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A班之所以成绩好是因为他们班的学生本来就是天才,你把一头猪放进天鹅群里不代表它就能飞了。”
“你又不是猪!”老陆听不得她这么自贬,“成绩垫底不代表不会学习,那些画画摄影你也没找过老师学,你不一样靠自己学的很好,你把这些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不信你学不好。”
“你为什么不信?我从小到大都是垫底,家长不知道请了多少次,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不是学习那块料呢?”陆林拦了辆出租车,打开后门自己坐了进去。
“市三医,”老陆从前门坐上去,给司机报了地名,“就凭你语文年级第一物理还能上90,你知不知道很多学生现在物理连及格都费劲?你总共考四百六这两科就占掉你二百二,你剩下四科考出个三百分很难吗?别忘了你高一还是年级前二百,你自己想想你真有那么差劲吗?”
“那我还真是惭愧,我确实忘了,我只知道我现在排年级七百多名,是个连大学都可能考不上的超级学渣。”陆林摁住活蹦乱跳的太阳穴,她头很疼,是从她高一休学回来后就落下的毛病,只要涉及到让她产生情绪波动的事,她的神经就会像现在这样扯开她的大脑,把那些情绪都从脑子里剔出去,“至于物理,那不是因为您是物理老师吗?我不考高点你的同事和我妈能放过我吗?”
“你以为那物理是长在你脑子里的,我点播你两句就能会的?真那么好学我学生怎么一个二个都不及格,你知不知道每年栽在物理上的理科生有多少……”
老陆絮叨起来就念个没完,陆林有点恍惚,情绪连带着记忆被慢慢抽出身体,从她生完病后她的记性就一直很差,她不得不借助文字来帮她回忆某些节点,否则刚发生的事她下一秒就能忘。
比如现在她已经开始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和老陆坐上这辆出租车了,除了她该死的右手动起来异常疼以外......
陆林掏出手机,备忘录密密麻麻地排了几十条,陆林点击“新建”打出了几行字:
-5月3号,今天答应了老陆转A班,剧本锁在柜子里明天上学记得带走,一定要扫描成电子档,手是
路过的货车司机想超车一个劲的按喇叭,把她的注意力惊出八丈远,要不是后面那个“手是”陆林以为她已经记完了,她凭着最后的印象补充完了那个句子——手是自己戳的别到处乱问,免得林女士担心。
眼睛在“担心”两字上落了脚,陆林的直觉告诉她,她最开始想写的肯定不是“担心”这两字,不过她确实想不起来该记什么了,最后只能在担心两字后又加上了括号,写上了“不要妄动,可能有雷”八个大字。